我緩緩的把眼睛張開了一條縫隙,害怕看見讓我心驚膽戰的畫面,但是事不如願,雖然我眯着眼睛,但還是看見了那鮮血淋漓的畫面。雖然我之前也看過不下一次,老爸他們切人手指的場景,可是從一個人頭上硬生生的把耳朵割下來,這可還是頭一次。
一個人沒有了耳朵會是什麼樣的慘狀,他還會不會聽見聲音啊……
軍子紋絲不動的抓着林亮建,林亮建痛苦的掙扎着,哀嚎着,想要伸手去捂被已經被割掉的耳朵,鮮血順着耳朵的部位流下來,讓人看的觸目驚心。左耳被割下來的他,看上去很怪異,光禿禿的左側臉龐染滿了鮮紅的血跡。
海子叔一手握着匕首,另一手捏着一塊血淋淋的東西,我想那應該就是林亮建被割下來的那隻耳朵吧。海子叔把那東西舉了起來,呲着牙嘿嘿的笑着,好像特別興奮的樣子,沒有一點的慈悲和不忍。我想起了關於他精神病的事情來……
屋子裡好多人都紛紛側目,不敢去觀看,有膽子小的,已經瑟瑟發抖捂住了雙眼。連我身邊的陳覺都臉色發白,有些驚呆。
“宇哥,再來一隻吧!”海子叔大聲喊道,好像是在飯桌上要給老爸再來一隻雞腿吃似的,然後順手把那隻耳朵扔向了桌子,那隻耳朵正好掉進了菜盤子裡。海子叔嘿嘿的笑着說道:“還加了個菜,挺好啊!”
林亮建嚎叫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隻耳朵,身子往前掙着,想要拿回自己的耳朵。但是軍子死死的抓着,他根本動彈不了一點。
“宇哥,弄死這小子……”“就是,整死他,讓他犯渾!”此時已經有好事者紛紛叫嚷了起來,在他們眼裡,彷彿這根本就不是人命一般。
黑叔趕忙勸阻老爸,怕老爸會衝動。老爸則擺手示意沒事,然後淡定的把身邊坐着的一個人嘴裡叼着的煙奪了過來,嫌棄的看了看溼漉漉的菸嘴,然後放進了自己的嘴裡,抽了起來。
抽了幾口,老爸長長的吐了口煙,冷冷的說:“馬上就過年了,出人命不吉利。希望你能有點記性。我饒你一條狗命,過完年之後,把你那些錢全都吐出來,然後永遠滾出向西街。走吧!”說完,老爸一揮手。
小峰帶着幾個手下就走上前去,從軍子手裡接過了林亮建,把他押了出去。邊走着,林亮建邊喊着想要回他的耳朵。但是沒人理會他,連推帶拉的把他弄向了後門。
老爸慢慢的走回了座位,看了看周圍的血跡,黑叔忙招呼人過來清理。老爸坐了下面,面無表情,似乎剛纔什麼也沒發生。
海子叔把那把匕首紮在了肘子肉上,用桌布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跡,好像有點意猶未盡似的搖搖頭。
軍子厭惡的看了看沾到身上的血,然後又走到了老爸的身後,依然筆挺的站立着,眼睛環視着周圍的衆人。
我和陳覺也走回了座位,我不敢去看扔在盤子裡的那隻耳朵,可是心中卻有一種類似好奇心的慾望驅使着我,我又忍不住要去看。對於恐懼的東西,人們往往都有這樣的心理,既害怕又好奇,似乎是想要挑戰自己的勇氣一般。
我看不清楚那隻耳朵到底什麼樣,它已經被鮮血和菜汁覆蓋了,如果不知道的話,還以爲就是桌子上的一道菜,一道人耳做成的菜。
一想到這,我就覺得陣陣的噁心,胃裡翻江倒海起來,身上的汗毛也似乎立了起來,身體不停發着抖。
陳覺的爺爺把我按到了座位上,將我的頭扭到了一邊不讓我去看桌子上那髒兮兮的耳朵,然後低聲喚着陳覺,陳覺也一直髮着冷,六神無主着,聽到他爺爺喚他,他纔回過了一些神來。老頭朝他皺皺眉,然後走回了老爸身邊也坐了下來。
“宇哥,太便宜這小子了吧,起碼把他那隻耳朵也弄下來,加上鼻子,順便帶上滿口的牙!就像前年那次似的!”海子叔悻悻的說,似乎特別不滿意,聽他那意思這樣的事情以前好像沒少幹過。
我腦子裡浮現了一個沒有兩隻耳朵,沒有鼻子,滿臉是血的人,又讓我忽然不禁發抖了起來。
“你行啦,不嫌事兒大呢!”黑叔一旁埋怨道,不讓海子叔繼續多說話,然後低聲和老爸說道:“宇哥,差不多啦,時間不早了……”雖然外面的太陽還沒落山。
老爸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後緩緩的說:“大家今天吃的、喝的、看的,都差不多了。明天就是年三十,提前給各位拜個早年,晚些時候我會給登門給大家拜年的。祝各位老闆生意興隆,兄弟們一帆風順。”
“謝謝宇哥!”“謝啦天宇哥!”屋子裡的人紛紛道着謝,老爸一揮手,黑叔就起身走到了櫃檯後面,拿出了一個裝滿了紅包的大盤子,吩咐耗子帶着人給屋子裡的人發着紅包。
紅包發放完了,衆人再次道謝,看樣子宴席行將結束。我依然偷眼看着盤子裡的那隻耳朵,我似乎已經有些習慣了,特別想看清楚那隻耳朵是什麼樣子的。
就在人們準備離去,起身告辭的時候,老爸忽然又開口說話道:“大家別急,我還有句話。剛纔林亮建說了,大家擔心我離開向西街之後,會顧不上這邊的老少爺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這麼想的呢?”
“宇哥,聽那小子放屁呢!他明白什麼!”海子叔不滿的喊道,然後衝着所有人怒道:“誰再T,M的亂猜亂說,小心我滅了他!”衆人被海子叔的威脅嚇得擡不起頭來,一個個唯唯諾諾的。
老爸示意海子叔不要再說,而後嚴肅的和大家說道:“我是從向西街一步一步打拼出來的,這二十幾年大家也都知道我是什麼人。雖然我現在和那些官員啊、商人的,往來密切,但這也是出於無奈。我要生存,兄弟們要生存,向西街也要生存!大家放心,我不會忘本的,不管我日後混成什麼樣,向西街我是絕對不會不管不顧的。如果違背,我願意天打雷劈!”
說完這段話,老爸不再說什麼,點了點頭,示意大家可以離開了。
飯店裡的人陸陸續續的告別離開了,每個人都表情各異,似乎各自懷揣着心事,每個人都恭恭敬敬的走過來和老爸道別,和我打招呼。我不知所措,愣愣的發呆,依然不知道怎麼應對這些人。
每個經過這張桌子的人,都會不經意的瞟向盤子裡的那隻耳朵,露出驚恐的神情。海子叔卻饒有興致的拿着一隻筷子,不時的巴拉幾下那隻耳朵,然後露出令人膽寒的笑容。
人都散了,黑叔從門口把人送完走了回來,對着老爸說道:“宇哥,人都走了。”
老爸點了下頭,長長的出了口氣,然後身體好像軟了下來,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如此疲憊不堪的老爸,我還是很少見。
“宇哥,今天的紅包發了不少。大年初一的時候還要給這些店發嗎?”黑叔問道。
老爸微微點頭,然後說:“這些禮數當然要盡到啦,還用問嘛。”語氣裡滿是疲倦。
“可是,咱們現在手頭的錢真的不多了,有點費勁啊……”黑叔爲難的說。
“就是!”還在擺弄着那隻耳朵的海子叔也搭腔道。“都他媽靠我們罩着,過年了還發他們紅包,我看這套應該免了,有那錢咱們兄弟乾點啥不好!”
老爸搖搖頭,說道:“你們哪,別爲這點錢計較。面子比錢重要,就算眼下困難,但是走面兒的事絕對不能差了。人活的就是一個精神頭,就算要飯了,有禮也一定要隨!在家可以吃窩頭鹹菜,外面絕對不能讓人看扁了。我們是道上混的!”
我也不知道老爸這種心理算不算是死要面子,可是我又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對於面子的理解,我認爲就是自尊,是一個人的尊嚴。現在的我好像就已經特別在意這件事情,爲了所謂的面子,爲了維護我那卑微的自尊,我已經做了很多我自己都從來沒想到的事情。
說完話的老爸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問黑叔道:“區委還有公安那幾個傢伙都打點好了吧?”
黑叔忙點頭說道:“都弄好了,又是一大筆啊。他們還因爲你沒親自去,有點不高興。”
“操他媽的,有骨頭吃還管是誰喂的,真他媽難伺候!”老爸狠狠的罵道,看上去老爸似乎有些醉意了,喝了那麼多的酒,似乎酒勁有些上來了。
“宇哥,小心這些餓狗越喂越饞啊。”海子叔用筷子紮了扎那隻耳朵,冷聲說道。看着他那眼都不眨的樣子,讓我覺得特別的可怕,擔心他是不是隨時會精神病發作。
老爸哼了一聲,然後起身說道:“回去吧,我困了。明天還要過年呢……”走了兩步,他回頭看向了我,忽然伸出了一隻手來說:“走吧,小子!”
這一刻,我忽然好想哭。爲了剛纔的驚險一幕,也爲了一直以來老爸對我冷漠疏遠的態度,他突然的親近讓我覺得內心溫暖至極。
陳覺推了一下我,我忙起身走了過去,老爸用手拽了下我的衣領,好像是要把它弄整齊,然後皺着眉說道:“人這輩子,太多危險,太多無奈。我真不知道你應該怎麼活下去……”說完把我推給了跟在身後的軍子,徑直走出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