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之後用手輕拈下眼角說:“這地方風大,進屋吧!”不知道密封的衛生間裡哪來的風……
我跟着爸爸走進了屋子,他讓一個女人去給他取衣服,然後和屋子裡那幾個男人說:“那幾筆賬別忘了追,該教訓的就教訓,不過別打死了,打死了找誰要錢?”
一個絡腮鬍子的叔叔很自信的說:“宇哥你就放心吧,這點事還信不過我們啊。你就趕緊和你兒子好好聚聚吧!”
這時候那個給爸爸取衣服的女人拿着衣服走過來,幫他把衣服穿上,然後說道:“你兒子歲數太小了,不然我就讓新來的姑娘好好招待了!”
爸爸一笑說:“以後又機會,你不如先招待招待我!”說完在那女人臉上摸了一把,把那女人弄得笑呵呵的。
爸爸穿上一件很簡單的深色西裝,仍然敞着懷,那條龍頭半露在外。身體已經有些發福的他,我記憶中的胸肌和腹肌都已經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微微隆起的啤酒肚。但看上去還是那麼的威風,目光裡充滿了對一切的輕視。
他伸出手一手攬住一個女人,回頭跟那個絡腮鬍子說:“大海,我去吃飯,有事到燒烤店找我!”
那個叫大海的絡腮鬍子點下頭說:“知道,盛源燒烤嘛!”
然後他又和一個又黑又瘦的叔叔說:“黑子,打電話給老鬼,想談判,晚上十點來燒烤點找我,來早了耽誤我和兒子吃飯,什麼生意都別談!”
那個黑子馬上拿出了電話,是那個年代很流行的掌中寶,翻開蓋,撥起電話打了過去。
爸爸也沒管他說什麼,摟着兩個女人往外走去,邊走邊說:“軍子,看住我兒子!”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來,看看我,和善的笑了笑,然後把我揹着的書包摘下來放到了一邊,扶着我的肩膀把我帶着跟了出去。
這個叫軍子的人,手很有力量,搭在我肩上,感覺很有壓力。
走出了樓,來到街上,街邊擺攤的小販,紛紛起身打着招呼,樣子十分敬畏。很多路過的人也都不停的問好。
爸爸微微的點着頭,眼睛卻根本沒看他們,我今天才明白目中無人那句成語的意義。
人流攢動的街道,因爲爸爸的出現,很自然的讓出了一條道,讓我們走着。
不少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看着我,我仍然暈暈乎乎的,感覺空氣十分壓抑。
走到了一家燒烤店門口,爸爸放開摟着的兩女人,拍了下其中一個的屁股說:“趕緊去弄張桌子!”
那女人揉了下被打的屁股,扭着走了進去。另一個女人攙着爸爸的胳膊,一起走了進去。
軍子仍然扶着我,半推半帶的把我領進了飯店。
飯店的老闆和服務員已經迎了過來,十分客氣的點着頭,老闆露出及其熱情的笑容說:“宇哥,桌子準備好了,裡面請!”
爸爸笑笑說:“生意不錯嘛,老李!”
“託宇哥的福啊!我這小生意還行!”老闆說。
飯店裡幾桌吃飯的人也都紛紛起身問好,看外表好像都不是什麼正經人。
爸爸來到桌子邊坐下,伸手把我拉過來坐在他旁邊,兩個女人一個挨着我一個挨着爸爸坐下。軍子則站在了爸爸身後。
老闆拿着菜單,笑意盈盈的問:“宇哥,今天想吃什麼?”
“今天我帶我兒子來吃飯,你把東西給我弄乾淨,弄好吃啊!”爸爸說道。
一聽到兒子,老闆有點吃驚的看看我,然後說:“宇哥,這是您兒子啊。一直都不知道,都這麼大了啊?”
周圍吃飯的人也都看了過來,就像街上那些人一般,很怪異的眼神,好像我是什麼怪胎一樣。
爸爸轉過頭問我:“想吃什麼?點!”
“冷麪……”我小聲說。這是我唯一能想出來的飯店裡的食物。
“操!還真像你媽!”爸爸嘟囔了一句。然後看着老闆說:“給我兒子來一大碗朝鮮冷麪!牛肉、羊肉什麼的給我看着上!”
之後他又問我:“喜歡烤什麼?”
“烤地瓜……”我仍然怯生生的說。
“烤地瓜片嗎?”老闆問道。
我搖搖頭,爸爸有點不耐煩的說:“我說肉,烤肉!”
“羊肉串吧……”以前吃過幾次,感覺很好吃,於是我決定要羊肉串。
爸爸一拍頭,罵了幾句,然後說:“你是我爹呀!”
他身邊那個女人呵呵的笑着,爸爸回頭怒道:“笑個雞巴!”
那女人連忙收起了笑聲,低下了頭。
坐在我身邊的那個女人站起來,說:“想吃羊肉串啊。我去對面,讓那個新疆人給你烤!宇哥的寶貝兒子,想吃什麼吃什麼!”
“他要是想吃奶呢?”爸爸壞笑着說。
“老孃就給他吃!”那女人大笑着,拽了拽短的不能再短的裙子,走了出去。
我有點不明白,爲什麼燒烤店裡沒有烤地瓜和烤羊肉串……
爸爸問我:“你這麼多年是怎麼活的呢?傻乎乎的……”
我低下頭,心中很不是滋味,我也不願意這樣,可誰讓你從小就不管我,把我扔給外公外婆……
爸爸拿過一瓶啤酒,自顧自的喝了起來。服務員把爐子點着端了上來,一盤盤的肉也放在了桌子上,我還從來沒一次見過這麼多肉在桌子上。
他身邊那個女人拿起筷子,把肉一塊塊的放在爐子上的網上,肉碰到了火,嗞啦一聲,烤肉的香味也撲鼻而來。
我眼巴巴的看着爐子上的肉,嚥着口水。爸爸瞧了我一眼,嘆了口氣……
我狼吞虎嚥的吃着夾到碗裡的烤肉,羊肉串也拿回來了,我一串串的擼着。
爸爸喝着酒,抽着煙,看着我不說話。兩個女人不停的給我和爸爸夾菜。這輩子我都沒想到,我會有這種生活,好像白天還在學校被欺負的像狗一樣……
身邊那個女人,爸爸讓我叫她徐姐姐,雖然她年輕也將近三十歲了,但卻活力十足的感覺,說話也像小女生一樣。
徐姐姐一邊給我夾着菜,一邊說:“想吃什麼就說,只要這條街上有的,全行!因爲這條街是你家老爸的!”
我不明白的問:“他是街道主任嗎?”在我感覺,一條街道上官最大的應該就是街道主任了。
聽完這話,徐姐姐呵呵呵的笑起來。爸爸也苦笑着……
“你看他哪像街道主任啊?”徐姐姐笑得直不起腰。
“那他是?”我問道。
徐姐姐用餐巾紙擦了擦我嘴邊的調料汁,一股香氣傳了過來,她輕聲神秘的說:“你老爸,他是這條街的老大!”
老大?難道是電影裡說的那種黑社會老大?我有些詫異的看着爸爸。
爸爸仍然喝着酒,眼睛瞟了我一下,說:“看你那樣子,跟餓死鬼似地!”
我正津津有味的吃着,爸爸的電話響了,他掏出來接,是一款摩托羅拉的翻蓋天線電話,在那個年代這也是稀奇貨了。
爸爸聽着電話,沒說話,最後只輕聲說:“把他帶來吧!”就掛斷了電話,合上蓋,收了天線。
不一會兒,那個絡腮鬍子的海子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兩個人,兩個人還架着一個鼻青臉腫的男人,雙手被綁着。
海子把那個人一把推了過來,那人摔倒在了地上,軍子走到了我身邊,一雙大手又按住了我的肩膀。
地上那個人嘴角帶着血,爬了起來。彎着腰,捂着臉,看樣子很痛苦。
海子開口說:“宇哥,這傢伙還不起錢,怎麼打都沒用,非要要你跟你談談!”
“我操!海子,你第一天出來混?還不起就來找我,那你幹什麼?”爸爸把手裡的啤酒瓶重重放在桌子上,他面前已經擺滿了空啤酒瓶。
海子有些無可奈何的說:“他非要跟你好好講講,不然咋辦,我也不能打死他……”
爸爸擺手不讓他說了,然後看看那人,問:“你找我什麼事?”語氣簡短,但讓人膽寒。
那個人一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宇哥!你再寬限幾天吧,我最近手氣不好!過幾天我讓我老婆出來站街還錢,要是不夠,我讓我女兒也出來!”
“你可拉倒吧!你老婆和你女兒?一個比一個脂肪多?你是想讓她們上街把人都嚇走啊?”海子在後面戲謔的說。
爸爸站起來,走到那人面前,彎下腰看着那人,說:“你把我天宇當成什麼人了?地主惡霸嗎?你還不起我錢,讓你老婆女兒出來賣。那你幹什麼?”
“我去翻本!”那人信誓旦旦的說。
“翻你媽啊!”爸爸擡起一腳,把那人踹到,用腳踩住他的手。說,“都這時候了還他媽翻本?當初你不是說你要做小買賣沒本錢,我會讓人把錢借你!拿我的錢去賭?那不就是讓我的錢打水漂嗎?”
那人繼續跪在地上,哀求着,爸爸指了指海子,讓他過來,海子笑着走過來提着那人的脖子,把他按在了桌子上,兩個手下走過來,按住了他的手。
爸爸動了下頭,海子從腰後面掏出一把長長的匕首,兩個手下按住這個人,把他兩隻手都五指張開。
爸爸說:“切個小手指!讓他長點記性!”
海子看上去很興奮,舉起了匕首,看了看問:“天宇哥,左手右手啊?”
“操!你自己選吧!”爸爸說道。
海子目露兇光,手中的匕首狠狠的砍了下去。
我嚇的渾身發冷,軍子用手擋住了我的雙眼。
一聲慘叫,響徹在燒烤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