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海子叔迫不及待的聯繫黃姨,讓她找幾個“朋友”開心開心,用他的話講,這一去就不知道多長時間能開葷了,得抓緊釋放一下。老爸提醒他小心腎虛,就打發他離開了,看着他樂樂呵呵的走出去,那樣子不像明天要去精神病院做康復治療,倒更像是要去度假。
飯店裡冷冷清清的,只有我和老爸兩個人,但與過去刻意營造這種環境不同,現在真的是無人在身邊了,這樣的空曠感是發自內心的。
我開始懷念過去那一大幫人圍坐在一起的日子了,黑叔、海子叔、軍子還有小峰和耗子,我跟陳覺坐在那兒看着他們這些成人嬉笑怒罵、吵吵鬧鬧。那時候還沒有什麼感覺,可當我漸漸意識到那樣的日子可能一去不返時,心底泛起了無比的失落。
老爸坐在那兒仍然是一副堅毅冷峻的表情,連我都在爲他會不會變成孤家寡人感到擔心,可他卻好像不爲所動一般,眼睛看着窗外。那是屬於他的王國,但我卻相信,這絕不是他的歸宿和理想,現實世界的發展其實與他的內心也是背道而馳的。
“你跟姓孟那丫頭真搞上了?”老爸忽然問道,語氣倒是很平淡,“辦事兒挺隱蔽的啊。”
聽到這話我很不好意思,紅着臉把頭低下了,這次爲了救孟露惹的事兒可不小,老爸這兩天都沒提過,看來今天這是要跟我算總賬了。
“問你話呢?”老爸瞥了我一眼問道:“到底是不是啊?”
“沒、沒有……就是那個……”我結結巴巴的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到底咋地!”老爸不耐煩的提高了聲音。
我嚇得心一緊,怯生生的解釋道:“我就是那麼一說,其實咱倆咋地沒咋地,就是跟她挺好的,我也覺得她這人不錯,所以我就……”
“那他媽就用你救襖?跟人啥關係都沒有,你跟着激動啥玩意兒。”老爸冷聲說,“人家可憋着報仇弄死你老子呢,你救了她不就是做叛徒當漢奸嘛。”
“你不是說你們大人的事兒跟小孩兒沒關係嘛,不管咋說跟她也算朋友,總不能見死不救不是。再說了,他們那夥兒人確實害了不少人,總得遭點報應吧。”我頗有點強詞奪理的辯解着,但卻不敢看老爸的臉。
“還把自己當小孩兒呢襖?哪個小孩兒像你這麼折騰!”老爸撇嘴說,“鬧了半天才是朋友,連他媽對象都不是,不嫌掉價。咋地,人家沒看上你這熊逼樣兒的唄?”
“誰說的!”我有些不服氣的說,“要不是你們有仇,沒準兒就……”
“我操!你沒能耐搞對象還賴上我了,有本事你就搞去唄,誰攔着你了!”老爸見我急了,一下也上來了興致,非要好好跟我掰扯掰扯不可。
看見他這樣,我反而徹底沒了脾氣,也知道自己理虧,還哪敢廢話,只能耷拉着腦袋不言語了。我也搞不明白,老爸對我和孟露之間的事兒到底是什麼態度,說他反對吧,可他好像還對我倆不是對象這事兒挺窩火,說他同意,那根本就不可能……
見我終於沒話了,老爸好像打了勝仗似的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擺手讓我滾蛋,臨走的時候告訴我,讓我明天跟他一起去醫院。
第二天跟着老爸去了醫院看望耗子和小峰,雖然他倆都在住院,但警察沒事兒就會來找他倆問話,好像盯得還挺緊。連老爸來醫院都是在趙所長的溝通之下,暫時支開了還在醫院守着的警察後才成行的。
來到住院處,老爸帶着我先來到了小峰的病房前,可他卻並沒有進去,而是示意讓我自己去看看,他則直接要去看耗子。我也不好說什麼,就自己走進了病房,看看小峰打着石膏的腿吊掛起來,頭和手也都抱着紗布,一臉憔悴的模樣。
“峰叔……”我輕聲叫了下就走了過去,小峰轉頭看過來,一眼就看見了還在門口的老爸,勉強撐起身剛要喊天宇哥,老爸卻面無表情的離開了。小峰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身子軟了下去,或許他也明白,老爸是不可能原諒他並且再次接納他了。
見他傷成了這樣,我心裡也很不好受,萬沒想到會搞得這麼嚴重,心懷愧疚的問:“峰叔,你咋樣了啊?”
“沒事兒,就是腿折了,大夫說可能會落下病根,走路有點不方便,也沒啥。”小峰苦笑着說,這話可給我嚇得不輕,這不就意味着小峰以後就變成瘸子了嘛,怎麼會弄成這樣。
“峰叔,都是我連累你了,要是沒我這事兒你也不能這樣,我對不起你……”我把頭低下去,聲音顫抖着,心也一陣陣的疼痛。
“誒,你這樣幹啥,大老爺們咋還要哭襖?”小峰說着招手讓我走近過去,我低頭湊到牀邊聽他繼續說:“出來混那天我連死都準備好了,現在這樣就算輕的了。天宇哥把我從個小逼崽子帶起來,還給我不少機會,我惹那麼大事兒,他還留我條命,就算報答他這也是應該的。再說了,要是沒你這事兒,還不知道得在那雞巴地方受窩囊氣到啥時候呢,我這也算解脫了。”
“峰叔,你別安慰我了……”我咬咬嘴脣,不讓自己哭出來,喃喃的說。
“安慰你啥,我說真的呢。”小峰盯着自己的那條傷腿,微笑起來,“天天跟幫倒弄毒的人混一起,還有不少喜歡男的,好人在那兒時間長了都得瘋。”
“峰叔,那你接下來準備咋辦啊?”我關心的問,畢竟老爸跟他保持着劃清界限的關係,就算讓他重返西區,他又能做什麼呢。
他卻無所謂的說:“走一步是一步唄,這麼多年都混過來了,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我現在擔心的是小楠啥時候能醒……”
“楠哥,他咋了?”我驚訝的問,那天確實沒有注意到小楠的情況。
“到現在還插着管兒睡着呢。”小峰一臉凝重的嘆息道:“這傻小子非得跟着我,都當服務員了還要在我身邊混,也不知道咋想的!”
說這話時,小峰卻帶着欣慰的表情,原來那些手下紛紛離他而去,最後只剩下小楠,還跟他一起經歷了這麼大的事情。小楠這份執着堅守倒是和江建成有異曲同工之處,無論自己的大哥淪落到什麼地步,他們都沒改變自己的初衷,依然爲最初把自己帶起來的人馬首是瞻。在這個都在追名逐利的社會,還能堅持這份信念的人實屬難得,他們也的確值得敬佩。
“你跟姓孟那丫頭到底咋回事兒啊?”小峰忽然問道,看來他們所有人對這事兒都想當感興趣,好像我做了什麼震驚世人的大事兒一般。
我很想說跟她沒啥,可眼前的小峰就因爲她的事兒弄成了這樣,我要是這麼說的話也他媽扯蛋了,但我真是不好意思解釋自己心裡的想法,只能尷尬的笑着。
“誒呀,你們這羣小孩兒啊,還真他媽讓大人腦袋疼。”小峰無奈的說,“算啦,就當陪你瘋一次吧。反正都是小孩兒過家家,就算是沒你們家裡,以後也不一定能成,你佔着便宜就行啊。”
“峰叔……”我頓時害羞起來,抱怨的說,小峰卻露出了調侃的笑容。
呆了一會兒,再三的對他表示感謝並叮囑他好好養傷,我就準備離開去看耗子了。走的時候,小峰忽然喊住我說:“小意,看見耗子那逼,你告訴他,我命永遠比他硬,他肯定得死我前面,就說是我說的!”
這兩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仍然像孩子般的鬥着氣,真不知道他倆的恩怨還能不能化解,某一天我會不會也像他們這樣跟自己的好兄弟反目成仇呢?那個跟我反目的人又會是誰呢?
來到耗子的病房,雖然耗子手腳健全,但模樣要比小峰慘多了,連脖子都打着固定,臉腫的都認不出來了。老爸正在玩笑的調侃着說他胖了不少,我剛詢問了幾句,耗子也僵着脖子把身子轉過來看着我,嘴裡含糊不清的問:“太子,你跟長樂街那丫蛋到底啥關係啊?”
“文浩叔,你們也太……”我哭笑不得的捂住了額頭,連耗子都關心的問這事兒,太令人難堪了。
老爸叮囑耗子好好養傷,還說出院後,他和小峰可能會被拘留一陣子,讓他提前做好準備。耗子對此卻似乎早有預料,表示讓老爸放心,他知道該怎麼應付。
離開醫院我提起了小楠的事兒,老爸皺着眉頭說:“這次知道多少人給你搭進去了吧,這些事兒你別管了,我已經把他的醫藥費包了,就算他廢了我也養活他。”
“那峰叔以後咋辦?”我又追問,老爸不耐煩的說:“不該你管的就別問,他的事兒他自己能弄明白,你自己顧自己就行了,連個丫蛋都搞不上,還他媽裝能耐呢。”莫名其妙又被他拿這事兒給奚落了,實在讓我懊惱不已。
坐在車上,卻發現車直接開向了長樂街方向,我詫異萬分忙問老爸:“咱這是要幹啥去啊?”
“鄭瘸子要請你吃飯,給你賠禮道歉。”老爸輕描淡寫的說。
聽到這話,我更加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