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黑叔死死盯着老爸，而老爸則目光看向別處，少有的逃避起別人的眼神，就好像真有點心虛似的，我也不好插嘴，只能靜靜看着倆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開車的海子叔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不時擔憂的回頭看看倆人。
“停車！”黑叔猛然間高聲喊道，海子叔愣了下，不知所措的看向他。
“我讓你停車，趕緊地，我他媽不跟你們扯了！”黑叔發起火來，竟然伸手要去奪方向盤，嚇得海子叔急忙阻攔，大聲嚷嚷道：“我操，你這是幹雞巴啊，想害死咱們襖！”
可黑叔卻不管不顧的非要讓車停下來不可，海子叔無奈之下只能將車停在路邊，然後氣呼呼的問黑叔：“你他媽幹啥，瘋了襖！”
“大海，你少吱聲。”一直沒說話的老爸命令道，我則擔心的看着他，被剛纔這一幕也嚇得夠嗆。
“宇哥，你倆咋地了就好好說說唄，弄這樣幹啥啊。”海子叔勸道：“黑子，你也是的，都怎麼大歲數了還裝啥有性格，那麼大的病都沒要你命，啥事兒就不能想開襖！”
“你讓我咋想開？”黑叔高聲說，回頭瞪向老爸質問道：“我想讓你把浩然送走，可結果你呢，竟然把他送老爺子那去了，你這算什麼意思？”
“宇哥，小黑子真在老爺子那呢襖？”海子叔聞聽也不敢相信看向老爸，老爸微微點了下頭，隨即看向黑叔，緊鎖着眉頭說道：“別怪我，我也沒辦法，只能說是你做過的一些事兒才導致現在這個局面，我想幫你……”
“我？”黑叔嘴角不自然的抽動幾下，目光向下移去“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爲啥還抓着我不放，再說了，我那都算啥事兒啊，不就是想多掙點兒錢嘛……”
“正因爲你想多掙錢，所以纔會弄成這樣！”老爸痛心疾首的說道，拳頭也握緊了起來。
“誰不想多掙錢，你不想嘛，大海不想嘛，是人就想！”黑叔爭辯着，但臉上卻已經露出懊悔的表情。
“我是想掙錢，我也承認咱們那錢來的都不乾淨，但我沒私下揹着老爺子跟他家那小崽子合夥做買賣吧，真要出什麼事兒，不光你得當替死鬼，我和大海沒準兒也得當墊背的！”老爸責備道。
黑叔卻故作不以爲然的揮了下手說：“不就是倒弄了幾批劣質鋼材沒告訴你嘛，能出啥事兒？”
“你少跟我避重就輕行不？”老爸氣惱的說，“當初你說小峰和鄭瘸子的事兒你就是給拿了點兒錢，可實際上根本就是你和老爺子家那小崽子在讓小峰幫着牽線，要不是我兒子鬧出那兩回事兒弄得我跟鄭瘸子妥協，你們早就弄一起去了！我說那兩回那小崽子看着我老是冤逼呼呼的，要不是趙紅告訴我，我他媽還不知道呢！”
“趙紅，她咋能知道？”黑叔詫異的看向老爸不太相信的問。
老爸冷笑了下說：“那小崽子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貨，跟趙紅睡一覺就把你倆那點兒秘密都禿嚕出來了，你還真他媽會挑人，我早就告訴過你，跟傻逼在一起可能會佔着便宜，但也可能會被他給坑死！”
黑叔已經徹底啞口無言了，老爸卻不依不饒的說：“上面已經有人盯上鄭瘸子這條線了，隨時都可能拿他開刀，老爺子他跟小崽子有關聯，把事兒都怪你頭上了……”
“所以爲那麼個傻逼私生崽子，你就幫老爺子把我兒子給送去當人質，就準備萬一出事兒讓我去當替死鬼唄！”黑叔狠狠咬着牙說道。
“沒辦法，路是你自己選的，這件事兒讓我辦總比別人辦要好，起碼我還能暫時保住你跟浩然，只要小崽子沒事兒你也就安全了。”老爸說着話也無奈的搖搖頭。
“說的好聽，你總是希望別人都跟你一樣，連這種事兒上也是。”黑叔莫名其妙的說了這麼一句話，還瞟了我一眼。
老爸見狀急聲說：“你的事兒少往我身上扯，我從來沒要求你非得跟我似的，甚至都不指望你永遠和我一條心，但我不能看着你找死，更不能看着你兒子被你連累，我只想努力讓咱們大夥兒都好好活着，既對得起活着的人也不辜負死了的人！”
“好好活着？”黑叔不屑的笑了下“我現在這個逼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還能咋地，操……”
“可你還有媳婦孩子，就算你沒幾年活頭了，你也得讓他們活好，不能因爲你的錯害了他們！”老爸很認真的說着，手還搭在了我的腿上。
黑叔輕哼了聲，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着老爸說：“當初要不是你把我兒子弄回來，老爺子再能耐也不可能跑國外抓他去吧，你一開始不也是有私心，怕我跟小峰和鄭瘸子的事兒連累你，用我兒子要挾我嘛，你跟老爺子做的又有啥區別呢？”
這下輪到老爸語塞了，很明顯黑叔的話觸動了他，這也讓我驚訝不已，瞪大眼睛看着老爸，不願意相信事情真像黑叔說的那般，陳浩然的突然歸國竟然是老爸爲了自保而要挾黑叔的一步棋，如果真是這樣，那老爸那高大的形象在我心目中簡直會一下跌落千丈，畢竟黑叔可是他多少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他這麼做實在算不上講道義。
“宇哥，說白了，每個人誰不都是要爲自己考慮，你不用辯解自己有多偉大，也不用證明我做的有多錯，咱們都只是爲了讓自己好好活着。從你當咱們大哥那天，你就已經把自己的命放在別人上面了，爲了你自己的命，任何人的命都不值錢。”黑叔苦笑起來，而老爸那隻搭在我腿上的手不停微顫，眼睛也輕輕的閉了一下，似乎在平伏自己的心情。
“不過……”黑叔繼續說道：“既然我都認你當大哥了，那說明我也早就想開了，死你前面我也沒啥怨言，而且我現在這狀況確實也沒幾年可活了。這段時間我想了不少，跟命比起來錢又算啥呢，但我唯一的心願就是我兒子能平平安安，這點我跟你一模一樣。”
聽到黑叔這麼說，老爸略顯驚訝的看向他，忍不住心中的苦澀與無奈，只能搖搖頭叫了聲，“黑子”，黑叔卻好像突然釋然了一般，聳聳肩說：“既然我是個快死的人了，那就在死之前把事兒做完，也算給自己的大哥貢獻最後一份力量吧。”
“大海，開車，咱們見老爺子去！”黑叔轉身坐好，大聲說着。
海子叔剛剛啓動汽車，老爸掏出一支菸向前遞給了黑叔，黑叔笑道：“我都他媽抽出來癌症了，你還嫌我死的慢是不是啊？”
“反正都要死了，還他媽差這一根襖。”老爸調侃的說，執意讓黑叔抽。
“說的也對，你讓我死，那我就死唄！”黑叔說完接過煙，點燃放在嘴裡抽着，同時也輕咳起來。
突然一直都沒說話的海子叔開着車就咧開大嘴哭了出來，十分傷感的說：“操你們倆媽的，放好日子不過瞎他媽扯蛋，現在快雞巴死了，你們說咋辦啊！”
“你丟人不，小意看着呢。”黑叔責備道，可拿着煙的手也顫抖起來。而在這一刻，我彷彿看見老爸眼睛發出晶瑩的亮光，雖然他的面容仍然那麼堅毅。
車還在繼續開着，經過了一段風景區，車慢慢駛向一條小路，遠處羣山環抱之中，幾座獨門獨院的小樓若隱若現，路邊一個藍牌子寫着大大的白字“軍事管理區”，而此時老爸他們三個人也忽然下意識的繃緊了神經，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好像要面對什麼讓他們都感到敬畏的事情一般。
在這種氣氛的影響下，我也緊張起來，身體發僵的坐在車裡，對周圍的環境也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慌，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更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遇見那個神秘的幕後老爺子。
不遠處是一個崗哨，外面果然有荷槍實彈的解放軍站崗，見到我們的車開過來，馬上就警覺的看來過來，崗哨裡也走出了兩個穿着軍裝的人。海子叔自覺的把車停了下來，但並沒有熄火，而老爸則掏出電話打了過去，用十分恭敬的口吻說道：“咱們到外面了……”
過了不久，崗哨裡的人接了個電話，隨即探出頭來觀察了下我們這輛車，在確定什麼之後才示意我們繼續前行，但警惕的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過。
通過崗哨又穿過了一片茂盛的松樹林，面前呈現了另一片不同的景象，四周鳥語花香、小橋流水，簡直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只是儘管如此景色宜人，天空中也陽光明媚，可這地方卻給我一種陰沉莊重的感覺，讓人不禁脊背發涼，因爲這地方實在太靜了，靜得好像沒有人煙一般，那零星的幾座院樓看上去更像是活死人的墳墓。
汽車緩慢行駛，此時老爸坐在後面開始整理起了衣服，黑叔揉了揉額頭振作精神，連海子叔都一臉嚴肅，小心翼翼開着車，車徑直來到了一座院子前，院前一塊標有1號樓的小牌子映入眼簾。
車剛停下，院門就自動打開，老爸用異樣的眼神看了看我，輕聲說道：“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