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醫院的走廊裡,看着不遠處醫生正在和海子叔說話,我茫然的轉頭看了看身邊的胡柏航,他朝我硬擠了一絲笑容,並且安慰我不要太擔心,但也忍不住擔心的看向那邊兒的醫生。
我才知道與李濤見面時老爸那種虛弱的狀態不完全是裝出來的,同時也知道了老爸的病並沒有完全康復,他一直以來仍然還需要靠藥物來維持和治療,更讓我驚訝的是,在與李濤見面之前他已經感覺到了不舒服,可爲了營造一種他所要的效果,他居然冒着風險沒有服藥還以發病的狀態與李濤交談。
我不清楚在那間屋子裡,老爸和李濤都說了些什麼,但或許這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爲李濤最終還是站在了我們這一邊兒,並且平息這場混亂之中的一大部分功勞也是他的,而我相信一定是老爸用某種方法讓他堅定了立場。
後來我聽耗子說,老爸手裡的那把槍,從他躺在牀上開始就握在手中,可以說在與李濤獨處的那段時間裡,那把槍也很可能都一直藏在被下面,我不敢確定那槍是不是用來防備李濤的,但我又一次親身經歷了老爸那險中取勝的手段,這一次他又賭贏了。
但有一點我還是不明白,明明海子叔的大隊人馬已經回來了,並且完全可以及時趕到,可爲什麼老爸卻沒有讓他們馬上回到向西街,反而鋌而走險的選擇了依靠了李濤,難道他就這麼信任這個乾兒子嗎?
不管是從耗子的態度,還是種種細節上來看,我都覺得李濤與金老三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而這件事上李濤好像也扮演了一個十分微妙的角色,可以說事情是引他而起又是被他終結,這其中的種種可疑之處實在不少。
海子叔已經和醫生說完話走了回來,看見我愁眉苦臉的坐在那兒,他拍了我腦袋一下說:“多大點逼事兒啊,哭喪個臉幹啥,走,跟我看看你爸去!”
我勉強的笑了笑,站起身來和胡柏航一起跟着海子叔去病房看老爸了,路上我問起關於老爸讓他帶人在向東街“吃飯”的事兒,從他的回答上我推算,老爸給他打電話吩咐此事的時間應該就是在房間裡和李濤獨處的那段時間,老爸很可能是當着李濤的面兒打得這個電話,但至於用意何在我就無從知曉了。
見我還是憂心忡忡,海子叔不在意的說道:“誒呀,又不是什麼了大不起的事兒,當時真要有意外,我馬上就能帶人趕回來,別說那幫逼了,就算加上李濤他們我也不在話下!”
雖然海子叔說的也有些道理,可我覺得這次還是太懸了些,要不然老爸怎麼會緊張成那樣,儼然擺出了要做殊死一搏的架勢,這種情況實在是太少見了。
“不過,你小子也是的了,不在屋裡好好貓着,出去跟着瞎湊啥熱鬧!”海子叔對我責備道:“咋地,我聽說你還對金老三動刀了,膽兒還他媽不小!”
我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又想起了死在我面前的金老三,那瘮人的場景仍然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現在還會渾身起雞皮疙瘩。同時我又回憶起李濤動手之前金老三沒說完的話,還有耗子沒能阻止李濤時的懊惱,想起這些來我就很想問問海子叔,但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來到病房裡,老爸肚子上的傷口已經進行了重新的處理和包紮,此時他正躺在牀上手背上還連接着兩個大大的點滴,吊瓶裡的液體正滴答滴答的輸入他體內。老爸的臉色依然不太好,雙眼半閉半睜,微微泛白的脣邊還叼着一根沒點燃的煙,但明顯要比在那男人家裡時從容、鎮定了許多。
聽到有人進來,老爸才懶洋洋的睜開了眼睛,瞟了我一眼然後對海子叔說:“你還別說,黃臺這醫院的環境真不錯,濤子安排的挺好啊。”
“那是,不光環境好,還有李濤他那村長姐夫照應着,啥麻煩都沒有,要是擱市裡的醫院,一見着刀傷啥的動不動就先報警,竟瞎耽誤工夫。”海子叔點頭道,在這事兒上對李濤倒是表現出了滿意的態度。
“濤子是不是也在這兒住院呢啊,他咋樣了?”老爸又問道,海子叔笑了下說:“應該死不了,我讓人打聽了,就是肚子捱了一刀,後來又顛得了幾下,差一點腸子就蹦出來,不嚴重……”
這還不嚴重?我聽後不由得吐了下舌頭,真想象不出那得有多疼,更不知道他是怎麼忍着疼痛堅持了那麼久,還把金老三給擺平的,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這個李濤確實是不簡單啊。
“我說,宇哥,你這乾兒子咋啥都跟你學呢,你肚子捱了一下,他他媽也跟着挨一刀,太有意思了吧。”海子叔咧嘴笑道:“不過,這小子也算明白事兒,把金老三那個狗逼給解決了,給我省了不少的事兒。”
“廢話,誰樂意沒事兒讓人砍一刀!”老爸白了海子叔一眼,然後沉聲說,“本來我也沒準備讓咱們的人動金老三,不過,我也沒想到濤子能這麼快就動手……”
海子叔笑道:“你乾兒子隨你唄,一個字,狠!”
“狠?”老爸冷笑了下緩緩的說,“我看他是急吧。”
海子叔聽到這話有些不明所以的撓了撓頭,沒明白老爸的意思,老爸也沒有多做解釋,轉頭對我說道:“你替我去看看李濤,順便給我帶個好,告訴他安心養傷,我過兩天就去看他。”
我雖然滿腹疑惑,但還是點頭答應了,我也知道這畢竟是黃臺的地界,一些話暫時也沒法去問老爸,而且就算我問了老爸也不一定會回答,但至少我已經看出,其實老爸對於一些事情也是有所察覺的,只是他用了他的方法將這些不安因素都予以化解。
在老爸的吩咐下,我帶着胡柏航去了外科病房看望李濤,因爲是“自己人”也就少了一些客套的東西,況且我現在對他也沒有了太多的好感和放心,除了防備和戒心之外,就只剩下滿滿的懷疑了。
做過縫合手術的李濤剛醒過來不長時間,也跟老爸一樣面容蒼白,虛弱無力的躺在牀上輸液,但與老爸不同的是,一見到他我就發覺他凝重的神情中似乎還帶着幾分釋然,就好像有什麼危險解除了一般。
見到他,我又不禁想起了他對金老三下手時的場景,這讓我多少有些不寒而慄,只是現在牀上的他與當時又是判若兩人,我實在分不請到底哪個纔是真實的他,而哪個又是他的僞裝。
看見我來了,李濤吃力的對我笑了笑,輕聲招呼我過去坐下,我則儘量做出關心的樣子詢問起他的狀況,可心裡卻還是有些彆扭,總覺得現在跟他相處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替老爸轉達了慰問之後我就想離開,他卻忽然叫住了我,然後對守在一旁的手下吩咐了一聲,那個手下便從兜裡掏出一樣東西遞到了我面前,我仔細觀瞧,驚訝的發現遞過來的正是我紮在金老三身上的那把匕首。
“收起來吧……”我正驚訝之時,就聽李濤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怔了片刻,才伸手將刀拿了過來,這時候纔有一點兒後怕,畢竟這刀可是紮在一個死人身上,萬一真被人發現這東西是我的,那可絕對會是不小的麻煩。
“多懸啊,以後可別那麼衝動。”李濤對我叮囑道,可我卻覺得他對此很得意。我只好對他笑了笑,緊緊握住兜裡的刀,沉思片刻才盯着他那張發白的臉說:“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不過,現在看來好像也無所謂了吧……”
李濤稍微愣了下,隨後微微一笑,用一種莫名的目光看着我,讓我覺得就好像他是在感謝我幫了他一個忙似的,而且這個忙還是沒辦法明說出來的。
回到老爸的病房,我若有所思的坐在窗邊,手仍然沒有放開那把刀,心裡不停想着金老三與李濤之間的關聯,我突然覺得奇怪,其實在當時我心裡已經有些相信李濤與金老三是有勾結的,但我竟還有些不願讓這所謂的“真相”大白,我一直都在顧慮,萬一金老三說出了什麼實情,那李濤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做法。可如果這種事兒我都想到了,那耗子爲什麼還要那麼做呢?
種種的這些讓我感到不解,卻又毫無頭緒,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但同時又沒法斷定別人的想法是不是正確,這讓我更加感到矛盾和糾結。
夜幕漸漸降臨,外面呼呼的掛起了風,總讓人有種要發生什麼事情感覺,心裡正想着,海子叔從門外走了進來,輕聲喚醒了還在熟睡的老爸。
“宇哥,向東街那些逼都想找你,電話都幹我這兒來了。”海子叔對老爸說道。
“他們要幹啥啊?”老爸心不在焉的問。
“耗子正帶人收拾他們呢,他們說你已經答應放他們一馬了,不能說話不算數吧。”海子叔說着,身上的電話又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