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爲了那些空缺出來的職位絞盡腦汁、各自鑽營的官員們誰也沒有想到,此時遙兒已經站在大殿外,靜靜地等候着大王的到來。
人常說,經歷過男人,女孩纔可以變成女人;而婚姻,則會使女人迅速成熟起來;那麼入獄呢?
險死還生的經歷,生離死別的煎熬,可以令一個人快速地成長起來,有時候,會有脫胎換骨的變化,無異於一種新生。
遙兒剛剛成親就被抓進大獄,險些判爲絞首之刑,這一連串的遭遇,已經叫這個經歷奇遇的女子更加奇特,擁有了一筆同齡人很難得到的寶貴財富,那是心志的錘鍊、性格的成長和智慧的成熟。
以前的遙兒總是一臉陽光般的笑容,她站在那兒,就像一杆槍似的挺拔,予人一種鋒芒畢露的感覺,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這個朝氣蓬勃、英俊瀟灑的年輕女子。現在,她的臉上依舊會帶着一抹微笑,但那笑容卻是內斂的、含蓄的,不再似陽光般燦爛,卻似月光般輕柔。她的腰桿兒依舊挺拔,卻不再以一杆槍般鋒芒畢露,而像似一口劍,一口藏在鞘中的利劍。
裴紈正在大殿裡處理奏章,他應該已經知道遙兒就在門外了,但他並沒有籍故出來看一看,也沒有籍故叫遙兒到殿上去與他說說悄悄話兒,雖然他很想,很想……
遠處,響起了散朝的鐘聲,遙兒轉過身,面朝女媧神宮。她沒有等太久,大王的步替很快就在儀仗的護擁下出現了,步輦一直進了第三進院落才輕輕放下。田七娘自步替中站起來。遙兒一直候到田七娘走到面前,才欠身道:臣遙兒,見過大王!
裴紈,恭迎大王!
這時候,她旁邊忽然響起一個悅耳的聲音,遙兒的心絃猛地一顫,卻沒有偏過頭去看他。田七娘平靜地看了遙兒一眼。吩咐道:隨老婦進來!說完伸出手去。叫裴紈扶着,緩步進了大殿。
遙兒直起腰來,隨在她的身後。目光這才落在裴紈身上。
多日不見,衣帶漸寬,裴紈瘦了。
裴紈似乎察覺了遙兒的注視,他的脊背有些僵硬起來。他扶着田七娘,一直走到御案前。撒手後退,趁田七娘趨身就坐的機會,這才偏偏扭過頭,飛快地瞟了遙兒一眼。
田七娘輕輕咳嗽一聲。對遙兒道:遙兒!
遙兒急忙收攝心神,踏前一步,垂手道:臣在!
田七娘目視着遙兒。左手伸出,輕輕托住裴紈遞來的一盞醪糟。湊到脣邊輕輕抿了一口,緩緩道:你受人誣告,含冤入獄,對老婦可有怨尤啊?
遙兒趕緊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是大王的臣子,豈敢對大王心生怨尤。臣之所以蒙冤入獄,也是因爲自己的行事不甚周密,這才被小人所乘,幸賴大王聖明,替臣洗脫冤屈,臣今後一定修身自省,報效朝廷。
田七娘微笑了一下,沉吟道:如今雖已證明你沒有過錯,但是……所以……對你要另做一番安排了。
她的手指一直輕輕地叩着桌面,說完這番話後,才輕輕擡起雙眼,看了看垂首而立的遙兒,微笑道:公主府尚缺一位長史女官,一直也沒有合適的人選,離姜已經來找過老婦,你可願意屈就啊?
當她的手指輕叩桌面的時候,裴紈的眉頭便不由自主地跳了幾下,衣袖中的雙手忽地攥得緊緊的,指尖刺入掌心。他想扭過頭去,給遙兒一個嚴厲的警告,可他用盡了氣力,脖頸也僵硬得無法扭動分毫。
要在田七娘面前向別人有所示意,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公主府長史女官?
這個職位?
遙兒很詫異,她的心頭迅即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然後,她就看到了裴紈的臉色,裴紈側身站着,似乎很平靜,但她卻敏銳地感覺到了那平靜的神色下所隱藏的極度緊張。
再說,穆夫人對自己有莫名的恨意,自己去她手底下任職,不是找虐嗎?
遙兒馬上彎下腰,沉聲道:大王但有所命,臣自應俯首聽從,只是……不是臣妄自菲薄,實因公主府長史女官責任過於重大,而臣年輕識淺,恐力有不逮,有負聖望,因此……臣不敢領命!
聽到遙兒出言拒絕,裴紈繃緊的削肩才一下子放鬆下來,直到此時,他才驚覺自己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
侍奉女王身邊十年,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這位女大王了,女王並沒有思考時以指叩桌的習慣,準確地說,是在平常時候她沒有這個習慣的動作,但是當她對一個人心存殺意的時候就不然了。
方纔這句話,只是女王的一個考驗,一個可以令人上天也可以令人入地的考驗。遙兒的答覆稍有不慎,便可能釀成殺身大禍,幸好……她終於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長史這個官兒,在各級官府裡都有,在文官衙門和武官衙門裡也都有,其功能就相當於後世的秘書長,同樣是長史,不同級別官衙裡的長史,官職級別便大不一樣。
穆夫人享受的是侯爵的待遇,侯府的長史幾乎已經步入大夫高卿之列,如果遙兒願意做這個長史女官,那就等於一下子成爲了鳳毛麟角的高級女官員。
以遙兒當初所立下的大功再加無端被捲入謀反大案所受的委屈,因此田七娘的考慮,並不算突兀。
但是,穆夫人府長史女官這個官職,誰都能做,唯獨遙兒做不得!
原因不言自明,當然是那段“驚天地泣鬼神”的緋聞了。
田七娘當日雖然因爲遙兒和自己女兒的關係,特意走了一趟御史臺,但是這並不表示她可以容忍女兒肆無忌憚。更不能容忍遙兒恃寵而驕,可是這件事,哪怕全天下人人都知道了。她也不方便跟女兒挑明瞭說,因爲她這個母親在這方面做的並不稱職。
田七娘作風彪悍,藐視倫理,所作所爲對於一些老學究來說,簡直是罄竹難書。但對自己是一樣,對別人又是另一樣。
讓遙兒去穆夫人府做長史?那豈不意味着,她不但默許女兒蓄養情人,而且在爲女兒製造便利麼?僅僅是女兒的公主身份,她就不能容許這種醜聞的發生,更何況,她女兒的駙馬是她的侄子,如果她這麼做,是對自己田氏家族的一種莫大羞辱。
更何況這是,百合之戀,天理難容的呀。L
ps:思路有些卡殼了,正在慢慢理順,請大家諒解,我會好好寫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