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玻璃珠子

“……關注娛樂界的朋友,會發現很多女王級別的女星都擁有全套的大克拉祖母綠珠寶,她們爲什麼會這麼青睞祖母綠呢?最古老的寶石品種之一祖母綠(Emerald)屬綠柱石家族,是五月的誕生石,色彩濃翠柔美,被國際珠寶界公認爲四大名貴寶石之一。主要產地有哥倫比亞、贊比亞、俄羅斯、巴西、印度、南非、津巴布韋等,其中以哥倫比亞、贊比亞和巴西出產的祖母綠品質最高。較爲純淨的祖母綠非常難得,但豐富的內含物別添情趣,被研究者稱爲‘秘密花園’,她的這一特性,和明顯的二色性、三相包裹體和較高的折光率,成爲判斷天然祖母綠的基本法則。因爲質脆,切割加工困難,多數採用半圓弧型和祖母綠型切割進行處理,一些品質稍低的祖母綠,通常採用油浸法處理,以降低瑕疵和裂縫對整體美的損傷。作爲身份、地位的象徵,她代表着尊貴、健康、財富、愛情、幸運、智慧、快樂,中外歷代皇家都以祖母綠爲貴,明朝皇帝甚至要求禮冠需貓睛、祖母綠。……”

讀完了這一期珠寶界權威期刊上的文章,旁邊配圖上的時尚男士眉目鋒銳,一身清貴之氣。歐凱迪對着電腦那邊說:“看完了。”

那邊叫道:“那你也不點評一下寫得好不好!”

歐凱迪齜牙一笑:“說吧,花了多少錢請人操刀的?”

那邊已經被氣得扭過頭去不想理他了。他逗得差不多了,撲在電腦上親得吱吱有聲:“好啦,蘇睿最乖、最厲害啦!你是專欄作家,當然寫得最好了!別生氣了啊,哥哥下個月就過去看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過去。臭豆腐?麻乾子?豆汁兒?”

蘇睿起先聽着還順耳,聽到後面直接就要嘔吐了,氣得咬牙切齒:“歐凱迪,等你過來一定要你好看!!”

歐凱迪看着屏幕上毛茸茸的腦袋,突然低沉地說:“好想你……”兩邊都靜默了,各自忍受着難捱的相思。半晌,歐凱迪說:“心疼你的黑眼圈。快去睡一會兒,沒有接到我的電話不許起牀啊。”

歐凱迪收了線,心情爆好。出了人事經理辦公室,鬼笑着泡了咖啡送到設計經理室:“琳娜姐,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喬琳娜瞟他一眼:“哼哼,無事不登三寶殿,又有什麼事需要我幫你擦屁股?”

歐凱迪翻翻白眼:“琳娜姐,你說你一個火辣漂亮、氣質不羣的女子,說出這麼粗俗的話,小心嚇到暗戀你的人哦!”

喬琳娜毫不客氣:“違心奉承也不怕掉舌頭。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沒事回你崗位上去別打擾我工作。”她睡到清晨四點醒來就再也睡不着,腦子裡突然爆出一個設計點子,就跟得了肉骨頭的叭兒狗一樣衝到辦公室……等周圍的人都來上班,她已經連續工作好幾個小時,很累很煩躁了。

“這樣吧,作爲人事部經理,我準你回去睡覺,不過不是回你家,是去Boss家。”歐凱迪正經起來。

“Boss家?她怎麼了?”她敏感地擡起頭瞪着他。歐凱迪攤攤手:“昨晚喝多了,現在還沒來上班呢。”

喬琳娜幸災樂禍:“這不是你的事嗎?我不去。”歐凱迪向她雙手合十連連拜託:“我一個男的,早晚老是出現在Boss家裡,要是日久生情被撲翻了腫麼辦!求你啦求你啦!”

也好,熬夜肝出來的設計稿迫不及待想給蘇立看看,喬琳娜忍不住撲哧笑出來:“呸!臭德行!”收了東西,在歐凱迪一連串的“謝謝謝謝”裡下樓。

夜裡蘇立爬起來嘔吐一次,找水喝一次,大聲夢話三次,把躺在外間的遊柏安折騰得夠嗆,下半夜才補了一覺。清晨醒來的時候,蘇立還在酣睡。

喬琳娜遠遠看到一個白T恤高個子男人進了樓,忍不住流口水:“這背影,真像那個誰,光是看看就要懷孕了好不好……”趕緊追上去,萬一有機會假裝錢夾掉了被搭訕呢!

一直追到21樓,也沒有再見到白T恤。喬琳娜略帶遺憾地去砸蘇立的門,門很快開了,白T恤站在門內,對她豎着一根指頭:“噓!”喬琳娜後退一步看看門牌號,沒錯啊,2104室,可是爲什麼開門的不是蘇立,而是遊柏安!他繫着從買進蘇立的家就沒有派上過用場的卡通兔子圍裙,爲什麼她覺得又詭異又和諧?

“你爲什麼會在這裡?”這句話問出來,喬琳娜幾乎要爲自己的白癡腦殘慢半拍咬舌自盡了。你說一個單身男人,出現在一個單身女人的公寓,是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嗯,那個,蘇立呢?早上她沒去上班,歐經理讓我過來看看。”喬琳娜趕緊尷尬地岔開話題。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好吧,不是腦子轉不過來,是她根本就不願往這個方向想。

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是在她和歐凱迪、蘇睿精心爲蘇立準備的生日趴上。主人公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最後出現的時候身邊帶着個男人。她只是淡淡地介紹:“這位是遊醫生。公司付費的心理健康諮詢醫師,員工情緒不穩、壓力大隨時找他諮詢。”兩人似乎也沒有什麼親密的舉動,喬琳娜就時常想起他的溫暖笑容,心裡鹿撞不已,公司裡幾個花癡妹妹也有事沒事都找遊醫生諮詢聊天。

認真想想後來見這個男人的幾次情景,似乎沒有哪一次不是站在蘇立身側。唉唉,這麼好看的一個男人,居然被蘇立收了!等等,這麼好看的男人,不被蘇立收了,難道輪得到我等去收?喬琳娜罵自己果然是個豬。

遊柏安讓開一步示意她進來,很自然地說:“她還在睡,還沒吃早飯吧?你稍坐一會兒。”他走進廚房,不到五分鐘就端着托盤走出來,擺了一鍋白粥,一碟小麪點,一盤胡蘿蔔絲和黃瓜絲涼拌菜,紅的紅得醒目,綠的綠得可愛。

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吃過家常飯菜了,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外賣,喬琳娜瞬間好感動,於是她喝掉了半鍋粥,全部小麪點以及半盤子涼拌菜,反正蘇立宿醉之後大概也不會有什麼胃口……

遊柏安打理好廚房,掛好了圍裙走出來,看着狼籍的桌子,有一秒鐘的驚嚇。

喬琳娜後悔得又想咬舌自盡,幹嘛放開肚皮吃得像個豬一樣!這回好了,什麼斯文,什麼氣質,什麼好印象,都被你吃下肚了!轉念又一想,他都是人家蘇立的人了,還有必要在他面前注意形象嗎!又想,這不還沒結婚嗎?沒結婚就不定是誰的呢,即使結婚了也可以撬牆角啊……

遊柏安看着她陰晴不定忽喜忽悲的臉,小心翼翼地說:“那沒什麼事我先上班去了。蘇立就交給你了,她醒來麻煩你不要提到我。我怕她會尷尬。”

好貼心有木有!喬琳娜呆呆地看着他禮貌地點點頭走了,腦子裡亂糟糟的。這麼說,自己這是失戀了嗎?可是分明一句都沒有來得及對那個人說啊!!

正在呆想,身後傳來疑惑的聲音:“你怎麼會在這裡?”蘇立圍着浴袍,頭髮還是溼漉漉的,喬琳娜一眼看到她雪白的脖子上有一塊可疑的紅痕。鐵證如山啊!

“昨晚……你……遊柏安……”好嘛,一緊張,心一亂,口吃又回來了。

蘇立還是那麼簡明扼要:“是。怎麼?”

蘇立其實只是在表達,昨晚確實是遊柏安送我回來,有什麼問題嗎?但是喬琳娜收到的信息卻是滿含深意:怎麼,丫的還想跟我搶?都赤裸裸的宣佈主權了啊!

喬琳娜就像是一匹飲彈的馬,發出一聲慘叫,頹然倒在她家的沙發裡。

蘇立皺了眉頭:“鬧什麼鬼?昨天交給你的任務完成了嗎?”一般說來,每當有了特別得意的靈感的時候,她纔會這樣不分時間段地撞進她家。

可是喬琳娜正在沙發裡任性地失戀,纔不管什麼任務不任務。蘇立也不理她,打開所有的衣櫃鞋櫃包櫃,挑選下午出席高層會議的服裝。

她從小愛在畫紙上塗抹。初三的時候,街角一家叫做“蘇妝”的珠寶店搞了一個活動,吸引得附近的女人都去搶購黃金珠寶,她跟着她媽去人海里遊了一圈,突然看到角落裡坐着一個天仙般的少女。少女身着白裙,對面前的嘈雜喧鬧充耳不聞,彷彿置身郊外安靜的山林,背後白霧飄忽,腳旁溪水潺潺,清冷的眸子微微一擡,看到一個胖嘟嘟的姑娘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微微一笑,把手裡翻看的一本書遞給她:“送給你吧。”說完起身飄然而去。

那本叫做珠寶設計前沿的雜誌,多年來一直陪着喬琳娜。這本書使得她混沌的十五歲天空突然豁然開朗,她癡迷地愛上了珠寶設計,每天不斷地找專業書來啃,不斷地畫草樣。她經常去那家珠寶店附近轉悠,期待找到一個合適時機,自然地結識那個白衣少女。白衣少女的媽媽也是很美麗的女人,每天在櫃檯後細聲細氣地給顧客介紹每一款首飾,有一次,喬琳娜鼓起勇氣把自己覺得還滿意的設計圖交給她,讓她轉交給她的女兒。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街角一戶人家遭了火災。早晨去上學的時候,才知道“蘇妝”珠寶店被燒燬,白衣少女的父母和弟弟都被送往醫院,她因去鄉下看外婆而倖免於難。再後來,這一家人就不知去向。

喬琳娜大學專業是坑爹的漢語言文學,畢業了百般折騰找不到合適工作,窩在家穿着睡衣渾身餿臭地埋首一堆圖紙中,每天三頓被她媽拎着後脖頸臭罵,只好暫時在一家大型化妝品超市當導購員。有天晚班時間,超市裡人很少,經理又不在,她在收銀臺伏案畫圖。她畫得很專注,過了很久擡起頭來,才發現櫃檯前面的人安靜地站着看了很久。

瘦而高的短髮女人,一張精緻卻缺乏表情的臉,看到那雙銳目和眉梢一點黑痣的時候,喬琳娜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你……”

她用兩根蔥白一樣的指頭一張名片夾遞:“明天早上九點,帶上你最滿意的圖紙。”

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經理的咆哮聲響起來,喬琳娜才從夢裡走出來。她瀟灑地衝經理那張浮腫醜陋的臉齜牙一笑:“哈哈哈,老孃不幹啦!”

她緊緊攥着那張名片,一路唱着歌舞蹈着回到蝸居的出租屋,鋪開已經被汗水溼透的名片。蘇立,百合珠寶有限責任公司。她坐在自己的一堆設計稿裡,捧着那張素雅的名片喜極而泣。

她喪氣地看着臥室那邊蘇立試衣服的優雅側影,人生混沌二十幾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喜歡了一個男人,偏偏一點機會都沒有。蘇立那麼漂亮,那麼能幹,那麼勤奮,和遊醫生不是正好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嘛?而自己渾渾噩噩滿身肥肉,還時常搞不定事情、拎不清狀況,拿什麼和白天鵝比呢?

如果說蘇立是祖母綠,那麼喬琳娜連一顆發光的石頭都算不上,頂多是劣質唬人的玻璃珠子。

蘇立雖然始終冷冰冰一張臉,也沒有很多親近信任的表示,但她對自己是有着知遇之恩的。

第一次遇到蘇立,她灰暗的少女時期纔有了一縷光芒,第二次遇到蘇立,泥淖一樣無意義的生活纔開始重新煥發光彩,平時的工作幾乎是手把手教她、培養她,給她優渥的薪資待遇,帶她見識多彩的萬千世界。生活裡也是不斷點醒自己,從她身上學會很多處理關係和事件的能力,亦師亦友。“所以你說,你是怎麼有臉計較她收了你心愛的男人??”喬琳娜自言自語道。

“嘀咕什麼?”蘇立問她。她嘿嘿一笑:“沒有沒有,我是說,我們美麗的蘇蘇小姐今天又是光彩動人、大殺四方的一天!”趕緊把手上的一卷設計圖紙交給她:“抽空掃一眼,要是還行咱就着手生產。”拎着蘇立的包包,打開門誇張地一哈腰:“蘇總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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