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好好告別才能繼續向前

話說前一刻以爲自己的心上人和別的男人共赴巫山雲雨,後一刻發現是一場誤會的凌瀟,情緒上經歷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此時走在蘇立身邊,即使有個不長眼的何鈺子死乞白賴蹭在旁邊,也不影響他全身洋溢着劫後餘生的輕鬆喜悅,一時有些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心裡着急着找什麼話題來聊。

蘇立也是滿臉微笑,難得的放鬆神情,西裝外套掛在肩膀上,真絲襯衫更襯托得她削肩薄窄背柳葉腰,鞋子早就蹭在棧道那頭,一雙光腳丫子踩在月光下涼潤的沙上。一場戰役暫時獲勝收兵,下一戰已經運籌帷幄只待蓄勢衝鋒,弟弟超額完成任務,總算平安歸來,生活突然宛若海面之上鑽破烏雲皎然高懸的皓月,突然圓滿了一下。

看她心情似乎不錯,何鈺子大眼睛滴溜溜直轉:“蘇總,咱百合公司倉庫裡,我看還有不少攢下來沒賣完的產品,一般怎麼處置啊?”

蘇立回答:“一般瑕疵品會返回鑲嵌部門重新加工合格,滯銷品有兩種處置,一是就抹去品牌打折給下面的進貨商,二是重新設計後作爲促銷活動時的低價衝量商品。”蘇立的設計售賣更青睞大顆粒、全套裝,不太愛生產零碎低價的小飾品,只是有時候原石進貨的時候會有一些捆綁打包進貨來的小石頭,作爲輔料用不完,一部分打包出售給小公司,一部分拿來給新手設計師和鑲嵌工人練手,總體不會佔很大比例。

何鈺子明白了:“也就是說,咱們走的中高端路線,低端產品只是捎帶。”蘇立點頭。

“但是我覺得,彩色珠寶作爲小衆珠寶消費品,那些權貴、明星肯定是有能力消費的,還有一些接受度很高的年輕人,也很喜歡五彩繽紛的彩色珠寶,但是貴价珠寶、套裝珠寶消費不起,太廉價的又沒質感。咱們其實可以試試填補這塊市場空白。”

蘇立眼睛一亮,側頭看了看何鈺子,腳步慢下來,手託下巴陷入了思考,半晌之後點點頭說:“應該可行,我安排人做一個市場調研,倉庫裡的積貨,以及這一輪新產品生產製作後剩下的尾料,可以設計鑲嵌出來,作爲第一批試水的產品。”

何鈺子一拍巴掌,眉開眼笑地說:“太好了!蘇總果然好魄力!那,這批貨,是不是就交由我來運作了?咱們合作的這麼好,再接再厲,一定成功!”原來重點在這兒呢!蘇立笑看着古靈精怪做鬼臉的何鈺子,深感年輕人的思維轉得很快,她也轉了轉眼珠,爽快地答應了:“行。”

凌瀟看着兩個說起工作就渾然忘記了身邊還有個大帥比的女人,無奈地望天,這時蘇立突然點名:“我公司派出的接洽人員是凌瀟,一週之內給我市場調研報告、執行方案、合作協議,我這邊立馬安排設計部加班加點把剩下的原料設計鑲嵌出來。”凌瀟冷不丁接了個大活兒,頓時欲哭無淚,內心飆血,這還團建什麼啊,回去加班吧……

凌瀟掏出電話給喬琳娜撥過去,卻無人接聽,想來正在嗨玩,算了,前一陣子把喬琳娜和設計部逼得夠緊,出來團建就放輕鬆,工作也不急在這一時,明早再說吧。她掛了電話,回頭看看兩個已經在路燈下就合作事宜展開討論的年輕人,甩開衣服,沿着沙灘往前方海浪與星光交混閃爍處奔跑。

這時候的喬琳娜正在酒店另一邊椰樹下的林蔭小道散酒氣,她被部門下屬灌了不少酒,再喝恐怕就要出醜,上衛生間的空隙溜出來散散。椰樹下淡淡的海風一吹,酒氣涌上腦袋,渾身有些發軟,她像腳底踩着棉花,腳步略有不穩地往前走,雖然已經在心裡調整過無數次,突然看見前面獨自走着的高大身影,她還是心跳如雷了。

她今天可是喝了酒啊,酒壯慫人膽,而且,放肆一點又會怎樣?她緊走兩步喊道:“喂!遊柏安!”聲音之大,把自己也嚇一跳。

正漸入佳境卻被蘇立閃身拋下的遊柏安,滿腔鬱悶地在林蔭道上跑了幾個來回,正渾身是汗地慢走恢復心跳和汗水,猛聽見人叫喚自己,回過頭一看,見喬琳娜一張紅紅的面龐上掛着傻笑迎上來,腳步不穩,險些跌在他懷裡,頓時有些尷尬,喬琳娜對自己那點心思,他不是不知道,本來她一直找各種藉口接近他,有一段時間似乎發生了什麼事,蘇立講她很不正常,工作很不在狀態,最近好像特別忙還是突然想通了,跟他保持着合適的距離,甚至還有一些迴避自己的意思。

“哈,你怎麼在這裡,孤家寡人的?”喬琳娜開開心心地問道,不等回答,幸災樂禍地猜測:“哈,我明白了,是不是蘇立沉迷於工作,懶得理你?哈哈哈哈……”遊柏安無奈地看着這個自說自話瘋笑不已的女人:“你喝了很多嗎?沒事吧,能自己回去嗎?”

喬琳娜見白馬也會有被拋下之時,心情大好,大膽地撒嬌攀上他的胳膊:“沒有很多,腳步有點軟而已。走走好嗎?”管你同不同意,拽着就往前,遊柏安只好紳士地把喬琳娜抱住的一條胳膊往她那邊伸着,儘量避免她軟彈的胸脯貼近他。

偷眼看去,遊柏安美好的側顏近在眼前,呼吸間都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體味混雜着汗味,喬琳娜的心砰砰直跳,一顆業已安定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她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來,他從電梯裡走出來,磁性好聽的聲音問前臺:“請問蘇立小姐在嗎?”穿過走廊,微微一笑側身路過目瞪口呆的她,在蘇立的門上敲了三下。直到他出了蘇立辦公室,再次穿過走廊,跟前臺打了聲招呼,坐電梯離開,她都還沒有回過神來,好幾天腦袋瓜子裡都嗡嗡嗡的。

直到搞清楚了他是公司人事工作和員工心理調適合作方,她像個醜小鴨一樣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去找遊醫生說話,小心翼翼地跟遊醫生打打招呼、多說幾句、開開玩笑、變得熟稔起來,有一次在公司的部門聚會上,遊醫生也被邀請參加,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喬琳娜險些脫口而出自己喜歡的人是遊醫生。她知道自己實在太普通了,長得一般,家世一般,業績一般,性格一般,從小到大渾渾噩噩,遇到蘇立之後,纔開始明白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生活,也沒有正經談過戀愛,遇到遊柏安,才知道什麼是心動。

相比之下,遊柏安太出色了,高大健壯的出色外表,冷靜而溫和的性格,出色的學習和搞事業能力,永遠都一副值得信賴的樣子。她雖然在心裡頭翻跟頭打滾的,全身心吶喊着想把遊柏安吃了,但見到人了又畏畏縮縮,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等人走了,又後悔得恨不得拍爛自己的腦袋瓜子……就這麼糾糾結結的,總想着哪天喝頓大酒,藉機撒潑堵着他表白,直到她在蘇立的公寓,看見一雙身穿睡衣明顯剛從牀上爬起來的璧人……

五雷轟頂啊五雷轟頂,心裡糾結千萬遍,誰知郎心已有主,若說是隨便別的什麼姑娘吧,還能鼓起勇氣戰一回合,偏偏這個主,她還惹不起,不單惹不起,還雲泥之別壓根比不過人家。人世間還有比這個更讓人痛苦的事嗎?更讓她義憤填膺和難堪的是,她沉淪痛苦的心境,最終的解救者,正是橫刀奪愛的蘇立,不不不,他們應該早就在一起了根本不存在什麼橫刀奪愛,分明是自己橫插一腳未遂。今晚她是看到了他們像一對神仙眷侶,相伴着遊走、敬酒、偶爾相互咬咬耳朵,輕笑……要多般配有多般配,後來蘇立前腳上樓,遊柏安稍作停留之後,拎着酒也上了樓,想象着他們的旖旎風情,她一顆心真是稀碎稀碎的了。可是,可是他爲什麼在這裡?被蘇立拒絕了,還是冷落了?

短短几十米,喬琳娜已經把這段往事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讓她覺得神奇的是,看着眼前愛而不得的大帥哥,內心竟然沒有生氣、傷心之類的負面情緒,倒是有些淡淡的傷感和無限的熱血奔涌之感,這麼好的人,不屬於自己纔是正常的,而這麼優質的男人,竟然也會被拒絕和冷落,這讓她感覺到,感情的國度,公平公正,並不會特別青睞誰,這讓她心裡好受多了。

她決定讓自己再放肆一些,徹底放肆,抱着他的胳膊,幾乎是吊在他身上,夢幻般吐氣如蘭地說:“遊醫生,你知道自己有多好嗎?我從看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每天都在發花癡,要是可以這樣陪在你身邊,該有多好啊。我知道我不夠好,我長得不好看,甚至很胖,工作也不出色,但是我也在努力,你看我學化妝,學穿衣搭配,我去健身房減肥塑形,瘦了二十多斤,我也在努力做好每件事,每天加班也不覺得辛苦,我就是想縮短跟你的距離,像你、像蘇立,像歐凱迪,像你們那樣美好,我覺得我自己正在變得越來越好……有沒有可能,我說的是有沒有可能,你也會喜歡我一點點?”

遊柏安是一個心理醫生,他突然有些明白過來,這個姑娘最近幾個月的反常原來都是因爲自己。他驚訝於她的突然直白大膽,有些感動於她那雙誠懇的眼睛和一腔隱藏的深情,他也能看出來她最近的蛻變。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站在了喬琳娜的對面,看着她的眼睛,這一刻喬琳娜屏住了呼吸,雙眼晶亮透着熱切,彷彿在虔誠地期待什麼奇蹟發生。他慢慢地說:“喬琳娜,我很感謝你這麼認真,你是個很好的姑娘,不管是之前胖胖的、總是對自己沒有信心的你,還是現在這個努力變得更好的你,你一直都有自己的光芒。蘇立說,你是落入凡間的彩虹,我覺得她的比喻很貼切。”他深吸一口氣,誠懇地說:“但是很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你這麼認真,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但其實我沒有那麼好,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子,和你一樣爲情所困,我也還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更有力量,更值得託付。”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腦海裡想着那張時而冷清,時而隱忍,時而狠辣果決,時而如鄰家小姑娘不經意露出純真的臉,心裡漲滿柔軟的情緒,眉眼之間含滿溫柔的笑意。是的,現在他還沒有贏得她的芳心,他從來不覺得她冷漠或慢熱,他當然也知道要讓滿心傷痕的人重新信任他人有多麼艱難,他還在努力,他不會放棄。

喬琳娜癡癡地看着眼前這個溫柔、深情、堅定的男人,遺憾悵然他的真情並沒有一分屬於自己,又釋然開懷他如此坦誠相告,而且,他覺得自己很好耶,她覺得有一些信心和力量正從內心深處漫出來。

該說的說出來,該得到的答案也沒有再做無謂的拖延,喬琳娜覺得這一段無疾而終的單人戀曲終於結束了,蘇立曾經說過,好好告別才能繼續往前,她要邁着女王的步伐往前去了,會有那個對的人在前面等着她。

她突然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腦袋埋在他的肩頸,深深地吸一口氣,彷彿要把他的味道留在靈魂深處:“遊柏安,你要對蘇立好。她看起來所向披靡,但同時她是孤獨的獵豹。”

遊柏安猶豫了一下,回抱了喬琳娜,安撫地拍着她的後備,鄭重地應諾:“我會的。”

樓上某個房間的露臺,端着酒杯的蘇睿滿臉的笑突然凝固在臉上,他滿面寒霜地盯着樓下椰影小徑上緊緊相擁的一對男女,腮幫子都咬鐵了,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好小子!”歐凱迪被他的神色嚇一跳:“怎麼了?”探出頭去看了看,嚇得一伸舌頭,趕緊抱住馬上就要衝下樓去給遊柏安“一點顏色”的蘇睿:“別衝動別衝動!”

蘇睿護姐心切,咬牙切齒地說:“他不是喜歡我姐嗎,爲什麼又跟喬琳娜勾三搭四的?不行,你放開我,我非要下去揍他不可!”歐凱迪雖然頭疼這幾個人到底在搞什麼複雜的多角戀,但也深知盛怒之下蘇睿衝下去屬實不妥,鬧大了蘇立那邊怎麼交代?他胳膊腿像八爪魚一樣死死地纏住蘇睿:“使不得使不得!柏安哥不是公司的心理諮詢師嗎?喬琳娜之前的設計稿子丟了,壓力可大了,柏安哥這是給她調適呢!”

蘇睿反身看他,將信將疑:“真的?”歐凱迪點頭如啄米:“還是姐姐安排的呢。”蘇睿皺了皺眉,總算是放棄了衝出去的打算,歐凱迪一邊擦額頭的汗,一邊心裡暗罵遊柏安,摟摟抱抱的像話嗎,要是蘇立知道了……哎,不過到底老大在不在意柏安哥跟別人在一起?似乎蘇立也沒有明確接受過他,搞不好撮合遊柏安和喬琳娜,還是蘇立的意思呢……擡頭一看,蘇睿又趴回露臺上探看“敵情”了,他趕緊也趴過去。

過了許久,喬琳娜推開他的胸膛,擦去眼角的一滴眼淚,笑着說:“你好好管管她,每天催命一樣,凶死了!”遊柏安無奈地攤了攤手,那表情在說,你也看到了到底是誰管着誰,喬琳娜笑着往後退去,不停地向遊柏安揮着手,突然轉身跑了,黑暗裡她的身影很快不見了,只有海浪一波又一波地試圖涌上岸,淹沒人們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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