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珠寶公司,議事廳。
高層管理者都在,牆上的電子屏正在展示的,是競爭對手在官網和新聞發佈會上公佈出來的新季度設計圖紙和相關信息,喬琳娜一看這些圖,臉都氣歪了,一掌拍在桌子上:“太不要臉了!同樣的招數玩了一次又一次,內鬼也真是膽兒肥啊,爪子伸了一次又一次!到底是誰?把他逮出來碎屍萬段!”她把一雙手按得關節咔吧咔吧直響。
蘇立示意她稍安勿躁,一邊翻頁,一邊講解和安排:“團建日晚會上,有人從我故意遺落在大廳裡的手提電腦裡拷貝帶走了這些設計稿,連夜從海島上唯一有外聯電腦的房間,以郵件形式發佈出去的。這個人很小心,郵件並不是直接發給上述幾個公司,應該是先發給了一箇中間人員,再由中間人轉發給我們的競爭對手。這個人具體是誰,我們還在查。
基於以上情況,我作如下安排:一,在座的都是公司各部門負責人,本次會議嚴格保密,出了門不得討論,以免打草驚蛇。二,立即聯繫顧問律師,準備起訴上述公司侵權行爲。歐副總牽頭整理相關依據,指定得力干將配合律師。”
她環看了一下幾個人,狡黠一笑:“提前申報了知識產權保護,再請君入甕,就是要給這些跳樑小醜一個迎頭痛擊,務必速戰速決。蘇副總隨時準備接管敗訴的小公司,有合適的員工、設備或資產,只管吞下。”
幾人看她目露殺氣,不禁大快人心,之前這些小公司被攛掇着時不時搗亂,蘇立都沒怎麼理會,上次在設計中吃了個悶虧,幸好應對及時才力挽狂瀾,如今回過神來細細收拾,如果不能相安無事做盟友,大魚吃小魚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
蘇睿、歐凱迪點頭領命。
蘇立轉頭面向喬琳娜,接着安排:“三,設計部由喬經理牽頭,重新組織設計核心團隊,按照新採購安裝的權限管理系統來分級提交、保管、審覈和發佈設計稿。鑑於我公司與何鈺子的色界策劃公司建立了長期合作關係,設計部副經理紀筱芸,單獨帶領3—4人的小團隊作戰,負責專項研發公司低端產品,行政事務上,聽令於歐副總的助理凌瀟。”
喬琳娜奇道:“聽令於凌助理?紀副經理會有意見吧?”這個安排確實令她感到匪夷所思,紀筱芸不管怎麼說也是部門副經理,在公司待了兩年多,凌瀟是剛入職不到三個月的新人,只是歐副總的助理,雖然很得力,但行政級別不對等,賦予他指揮權,恐怕壓不住陣腳。
歐凱迪略一思索,卻已經明白了蘇立的苦心安排,賦予凌瀟指揮權,無他,這是蘇立信得過的人,且與何鈺子的公司合作輕氧系列珠寶首飾,年輕人思路清晰、人熟好說話。而且,這樣安排,恐怕蘇立已經有明確證據能證明那個內鬼就是紀筱芸,只是時機不成熟或者出於別的考慮,暫時只調整工作而不公開證據、作開除處理。
蘇立冷瞥傻憨憨一樣的喬琳娜一眼:“我還有意見呢。讓她有意見直接找我。”
紀筱芸當然不敢有意見,團建回來第三天,蘇立就把她叫來,沉默地把競爭公司連夜發佈的官網和新聞發佈會給她看,看她故作驚訝而氣憤地說怎麼會這樣,蘇立又把監控視頻給她看,畫面上長裙長髮的人全程沒有擡頭,但是進入海島酒店唯一一間聯網電腦室的人,卻可以清晰地看到側顏。紀筱芸無可辯駁,一張臉刷地蒼白“怎麼會有監控……”自知失言,她強自鎮定地辯駁:“對不起,蘇總,我確實拷貝了公司設計圖,但我只是作爲行業內部交流使用,並沒有發給競爭對手。”
蘇立不置可否地微笑:“沒關係,我會查出來你發郵件的對象,以及這個人與寶恆等公司的人到底是怎麼交易。”紀筱芸畢竟年輕,聽到這話有些驚慌地擡頭說:“跟他沒有關係,都是我自作主張的,是我父親生病要做手術,我缺錢,所以竊取了公司機密賣給競爭公司,他們指定了一個聯繫人給我。”
這麼快就招了嗎?跟他沒有關係?這個他是誰?蘇立心裡轉着這些問題,卻沒有問出口,她蹙着眉問:“你父親生病?”紀筱芸不停點頭,手忙腳亂地從手機裡翻找圖片給蘇立看,眼圈紅了:“是的,他得了尿毒症、雙腎衰竭,這是診斷書,這是推進手術室前,這是我們難得合影……這兩年都在做透析治療,現在已經腎壞死,只能腎臟移植……我很缺錢,很缺很缺……”紀筱芸緊緊握着手機,肩膀抖動,小聲啜泣。
看見那些照片上的診斷和插滿管子的病人,蘇立沉吟不語,這並是不什麼無可救藥的絕症,腎臟移植的手術費用也不算高,但目前合法的途徑很難找到合適的腎源,要砸錢插隊或者黑市買賣,費用就會被無限炒高。她一個小縣份來的姑娘,舉目無親的,去向誰求助呢?誰又能伸出手、有這個能力給她這麼大的幫助呢?想必她也是因爲這些爲難處,而一時糊塗竊取公司機密換錢。蘇立是少年遭遇家庭重大變故、早早承受喪父喪母之痛的人,自己淋過瓢潑大雨,在有能力的時候更願意給需要的人撐一把傘。孝順父母、履職盡責,這樣的人,即便一時犯錯,也不應一步抹殺,起碼要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
蘇立壓了壓情緒,語氣緩和了一些,但還是一貫的冷:“你父親患病,我很遺憾,遇到困難可以理解,但這絕不是你違規犯法的理由。公司歷來待你不薄,錢不夠,你可以找我們週轉,醫院我也可以幫你聯繫,但是,如果再把我的東西拿去賣,我會追究到底。”紀筱芸惶恐地搖頭,人都有良心,她不是故意要拆蘇立的臺,可能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做的那些事能夠給公司帶來多大的損失,倘若報警處理,這個家庭也就毀了,紀筱芸留下這個污點,恐怕日後在職場也很難混了。
蘇立輕輕敲着桌面的修長手指停了下來,看着梨花帶雨的紀筱芸說:“我現在不打算深究,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你離開公司另謀高就,想必寶恆珠寶之流會重用你;另一個是你仍然留在公司,帶團隊研發低端產品,你如果錢不夠,可以向公司申請借款,每個月從工資里扣抵。”
紀筱芸聞言大吃一驚,她知道竊賣公司機密給蘇立造成了重大經濟損失是什麼罪行,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可能會被嚴肅處理、身敗名裂、面臨鉅額賠款,甚至牢獄之災,以後也很難再找到合適的工作,但是她完全沒有想到蘇立對她的處理避重就輕。
第一個選擇完全就是成人之美,寶恆公司確實私下找過她,想開高薪挖她過去,她還在猶豫,對方卻改變主意了,答覆她留在百合珠寶更能發揮作用,只需要將一些設計稿“共享”過去,三倍酬勞,這誘惑太大了!她認真盤算了一下,只需要小心行事,冒一點風險,應該沒有問題。她前後幾次“共享”重要資源,雖然沒有接觸到公司最核心的設計,但也按照約定獲得了高額回報,百合珠寶這邊卻並沒有遭受損失的樣子,銷量甚至在平穩中還略有上升,這讓她抵消了大部分愧疚、害怕、擔憂等等心理負擔,至於蘇立肚子裡那一本成本賬,她又怎麼會清楚呢。
她淚眼朦朧看着蘇立,問:“蘇總,去寶恆公司,可是要我當商業間諜,把他們的機密弄過來?”
蘇立面色一冷,嚴厲地說:“你怎麼現在還有這種想法?你不能依規守法、光明正大的掙你應得的那一份收入嗎?我不需要你當什麼間諜,我不需要他們的什麼機密,百合公司的發展,永遠不靠這種手段!”
紀筱芸心裡一震,不禁挺直了腰板,這兩個選擇,不管怎樣,對於她來說都已經是寬宏大量了。
第一個選擇,如果她現在因爲事情敗露,離開百合去寶恆,萬一寶恆覺得她拿不到百合的資源,等同於失去了價值,會不會不要她呢?那豈不是兩邊都落空了?再說,這種陰暗行爲如果被同行知曉,會被鄙視和排斥,要開展新業務會比較難,寶恆也會因爲她曾經做出過傷害公司的事,而對她有所防備,不會委以重任,所以似乎不是上上之選。
第二個選擇,從公司核心高端產品設計席降爲研發低端產品,可以說直接邊緣化了,再也不是公司重點培養的骨幹精英,再也接觸不到公司核心機密,但起碼她還能有一份收入,爲公司開發新業務新產品,有希望她將功折過的意思,而且還給了申請借款、工資扣抵的承諾,這無疑能夠緩解眼下的困頓。更重要的是,這裡還有她舍不下的人和事。
“謝謝蘇總還能容我!謝謝您!謝謝!”她眼含熱淚,不停地鞠躬,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她知道,不是自己有多大的價值,不是百合公司非你不可,而是總是看似冷若冰霜、殺伐無情的蘇立,其實心存良善。回想起到公司近三年蘇立的一路提攜重用,自己卻辜負了她的栽培和信任,當知道她出賣公司機密事出有因,卻還是寬宏大量沒有過多追究,這份恩情,也只能在以後的工作中加倍努力來報答了。
蘇立實在不慣聽人感恩戴德,她更願意看到每個人以專業的態度做事和相處,揮揮手讓她出去做事了。
歐凱迪敲敲門進來,蘇立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正在沉思什麼。“你安排人把人事安排調整妥當,紀筱芸的職務先不免,加一個新業務負責人頭銜,我還留着她釣大魚。設計部這邊,辛苦你多盯着點,考察一個管理得力、值得信賴的人,準備接替紀筱芸。另外,喬琳娜那邊不是很忙的時候,給她安排管理課程,帶互動、實操那種。”喬琳娜捨得吃苦,設計能力也日漸進步,單幹和帶項目都沒有問題,但是管理方面確實遲鈍鬆散,一方面她自己要加強管理能力學習提高,另一方面給她配一個管理能力強的副經理,也好讓她把更多時間和精力花在設計上。
歐凱迪點點頭,準備去落實,蘇立叫住了他,把兩張機票扔在桌角:“明天下午你和蘇睿去深圳,一個星期,料理原石進出口公司事務,督查報表原渠道加密報給我。”
驚喜來得太快,歐凱迪簡直想原地起舞,山呼蘇立萬歲。原石進出口公司幾乎每個月都去一趟,運轉順暢正常,根本沒必要專門督查一趟,也根本不需要公司兩大副總同時出動,就算料理公司事務,一天足矣,蘇立卻如此慷慨地給了一個星期的時間,這是哪門子的安排出差,明明是給他們帶薪度假啊!
如果身邊人的幸福快樂需要一個人承擔重負,那就由她來扛吧。看着歐凱迪眉飛色舞強忍雀躍出門去,蘇立搖了搖頭,收起了臉上一絲寵溺的微笑,打電話叫凌瀟進來。
她把一張紙推到凌瀟面前:“你幫我查一下這個醫院,腎內科,患尿毒症、雙腎衰竭準備做腎臟手術的人,男性,應該是五十多歲。”看凌瀟疑惑的表情,她交代一句:“悄悄查,別讓人知道。”雖然不明白她在做什麼,但凌瀟盲目聽命,點點頭趕緊去落實了。
不是信不過紀筱芸說的話,而是人的善良如果不帶鋒芒,那就會成爲被欺負了還要被嘲笑的弱者,她在商界摸爬滾打這些年,每天面對的都是赤裸的人性慾望,能夠在充滿險惡的叢林裡搶奪廝殺,在男性佔據優勢主導地位的世界獲得今天的一切,絕不是靠善良柔弱。要想好好活着,就必須把自己的真心實情裹上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