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佛印沒打算離開。那辦法是不是就得自己想了?看看窗外的天,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只覺胸口發悶。枉死城雖然沒什麼不好,不過,總見不到太陽也不是個事兒罷?所以,不管如何,一定要離開這兒。?
佛印在旁,輕咳了一聲,喚我回神,溫言道:“小妹,我帶你出去走走。”?
走?走去哪兒?我茫然的應了一聲,他便牽着我向外,並了肩,攜了手,漫漫的從市鎮上走過,有一隻手相扶相攜,腳下輕盈如水……我忽然想要嘆氣,原來不對的,不是枉死城的天與地,只不過是身邊的人罷了。佛印很美,秦少游又何嘗不美了??
笑一笑。振做一點精神。向兩邊東張西望,這兒居然還有醫館,莫非鬼也會生病麼?鬼醫能醫的鬼病,能不能醫的鬼命?信步想過去瞧瞧,卻被佛印拉着不放。他一直拉着我,目不斜視的走到市鎮盡頭,在一個石橋上駐足,環顧左右,又以步子丈量,一直走到一戶人家門前,這纔回頭一笑:“小妹,我們去這家瞧瞧。”?
我雖不解其意,卻也懶的問他,便點頭說好。佛印拍了幾下門,門裡一絲聲音也無,佛印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戶人家從外面看來,與其它也沒什麼不同,可是,一進了院門,卻甚覺蕭條冷落,處處破破爛爛。若放在人間,想來早便雜草叢生,可是現在看來,只不過是處處堆積灰塵而已。這房間不大,來回轉了幾圈,半個鬼影也沒發現,佛印微訝道:“奇怪……”?
“怎麼?”?
“若照風水之學。這個方位,當是住着解結的高人才對。”?
他又轉了幾圈,緩緩的左行右行,口中唸唸有詞,忽然擡手在身邊的桌上敲了一敲,又走過去在板壁上敲了兩下。板壁上突突兩聲,好似中空,佛印側耳聽去,忽然展顏一笑,伸手緩緩的從壁上摸了過去,一直摸到板壁中間,輕輕一推,發出吱啞一聲。?
好像機關重重哇,果然像是高人住的地方。我正翹首以待,便聽有個男子的聲音道:“住手,哪裡來的狂徒?”?
佛印便停下來,含笑道:“失禮,我們是初來此地的新鬼。”?
那聲音似乎是個中年男人,輕咳一聲,端着架子:“哦?誰讓你們來找我的?”?
佛印一笑,“閣下身處死地。所居之處卻是闊朗堂皇,佔到了‘生’門,所以我們纔來冒昧請教,要如何才能離開這枉死城?”?
那人似乎藏身在板壁之後,一直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冷嘻嘻的道:“離開枉死城?我若是知道怎麼離開,早就離開了,何苦在這暗無天日的所在苦挨?”?
佛印笑道:“還請閣下指點。”一邊說,一邊從袖中取出了一金一銀兩個元寶,擺在壁前,那人聲便沉默,忽然嘻嘻一笑,道:“你既然誠心,我便告訴你……離開枉死城的法子,雖然有,卻跟沒有一樣。因爲從來沒有鬼魂做到過……縱是有恆心的人,堅持個三年五載,到頭來也不過是死心,沒耐性的人,十天半月也就罷了……既然來了這兒,何不及時行樂,爲何還要心心念念想要回去?三界又有哪一界是淨土了?”?
佛印笑而不答,我忍不住走上幾步:“那究竟是什麼辦法呢?”?
那聲音淡淡的道,“那好,我告訴你們,若想離開枉死城,須齋誠唸佛,念金剛經萬萬遍。若當真心懷虔誠,達神靈所知,自然能逃的生天。”?
萬萬遍金剛經?走出大門,我停下來,慢慢的想。?
知道會很難,不過卻也沒想到會這麼難。這金剛經,其實就是《金剛般若波羅mi經》,算是佛門的聖典,指以金剛一樣無堅不摧的大智慧,破除一切煩惱執著,拖離欲界、色界、無色界?三界而完成智慧,達到圓滿……這經卷足有近萬字,單只是誦上一次,也最少要半個時辰,若以一天二十次來計,那麼,萬萬遍,要念多久?累,無所謂,可是,我的三眼,等的及麼?蘇小妹之微薄之力,自然助不得他。可是……蘇小妹想見他啊!?
縱是萬萬遍,也不過是從第一遍開始,既然暫時沒有更好的法子,那麼,我們就先背起來罷!苦笑一下,慢慢舉步,一邊開始背誦:“第一品法會因由分—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衆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鉢,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鉢,洗足已,敷座而坐……”?
身邊的佛印側頭看了我一眼,眸光柔如春風,卻只是輕嘆一聲,仍舊沉默下來。?
……?
行走、坐臥、不斷吟誦,幾乎一刻不停。每吟過一次,便在牆壁上劃過一個印跡。?
佛印垂首斂眉,盤膝坐在一旁,似乎每一側目,都可以看到他溫潤的俊顏。我曾經在誦經的間隙中問他,佛印,你爲什麼不誦經?你不想離開這兒嗎??
佛印只微微一笑,並不回答。多問一句,他便答,佛印離佛,已經很遠,無法回頭了。口誦佛經,亦難虔誠……?
我似乎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只是不敢深思,便轉了個方向,又輕聲誦了起來。可是看不到佛印時,仍是可以感覺到背後的他,那樣安靜那樣無求的坐着。?
若當真有一日,蘇小妹可以離開,難道要撇下佛印孤獨在此??
“第一品法會因由分—如是我聞……”?
我心中想着二郎顯聖真君,口中卻誦佛經,這樣,能算是虔誠麼??
“……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鉢,入舍衛大城乞食……”?
心緒總是紛至沓來,常常想着想着就會入了神。便停了誦經,回過神來時,便要從頭背起。一次一次,加倍緩慢,加倍艱難……?
不知背了幾日,有一天正背到中段,忽聽佛印的聲音輕咦了一聲。?
佛印從來不在我誦經的時候發聲的,反正也被打斷,便權且擡頭,看了一眼,身後一個紙模紙樣的人兒走上幾步,遞過一封信,上面龍飛鳳舞……其實就是亂七八糟的寫着幾個字:“蘇小妹,辦完了事兒趕緊給我回來,敢弄個有去無回當心我把你們蘇家xian了!”?
呀,花無期!?
我心裡頓時一喜,人間有花無期在,蘇府,我豈不是便可以放心了??
原來紙人兒在陰間,看起來便跟活人差不多,他轉身引領,我便拉了佛印跟在身後,不遠處一所大宅,好似平地而起,不是聽到什麼,也不是看到什麼,那只是一種感覺,好像心裡有個神明,明明白白的告訴你,這是屬於你的。?
拉着佛印的袖子,走進那間房子,居然甚是高大寬敞。不但有桌有椅,櫃裡有衣服,門口有車馬,房子裡還有一堆僕人。看着直樂,心裡頓時寧定了好些,花無期嘴巴總是很刻薄,其實心地倒很善良,想的也總是很周到……只不過,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我跟佛印過的,比在人間還要舒服三分。?
手邊翻到一件衣服,那質料甚爲眼熟,翻開來看看,居然是一件袈裟,回頭看了佛印一眼,不由好笑,佛印便走上一步,含笑道:“花公子倒當真有心。”?
“是呀,在人間沒人可以鬥智鬥嘴,想來他也無聊的。”?
佛印擡了眼,帶笑道:“正是。若不爲此,何得思念?”?
我忍不住笑出來,笑聲在這死寂的枉死城,似乎愈覺清亮。沒來由的,忽然便覺得情形有異,四處看看,不覺的什麼,枉死城,永遠是這麼陰風慘慘,死氣沉沉。回頭瞥一眼佛印,忍不住又笑出來,一邊笑着,一邊回過身來。?
似乎流星劃過身畔,帶起耀眼的光芒。我擡頭一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一下,再揉一下,努力再張大了眼睛細看。面前銀袍飄逸,俊顏如玉,不是楊戩又是誰??
是焉非焉?夢焉真焉?我幾乎不勝這驚喜。心忽然便是痠軟,淚意涌上來,卻又忍不住的歡喜。楊戩正微微抿着薄脣,看着我,不喜,亦不怒,沒有甚麼表情,可是,他顯然心情不太爽。?
我腳下搖晃,幾要暈厥。不過是數日不見,卻似乎隔了亙古。努力抑了心潮澎湃,笑着走上一步,他卻劍眉一凝,轉了身,我心咚的一跳,急叫:“三……神君!”?
他哼了一聲,似答非答,然後轉身就走,我有點兒摸不清他的意思,怔了一怔,他卻又側頭盯了我一眼,那意思似乎是在說跟我來,我趕緊小跑着追了上去。?
他的速度並不快,卻也不慢,所過處冤魂斂跡,道路清明,威儀赫赫。一直到了鎮外,他停下來,看着天空,一動不動。我心說這天黑濛濛有什麼好看呢?可是耐心的等了一會兒,他仍是不動。?
我仰頭看他,他修長的背影玉樹臨風,銀袍飄逸如夢,我忍不住走上幾步,從身後悄悄抱了他的背,手臂觸到這實實在在的人兒,只覺滿懷俱是安心,喃喃的道:“見到你,真好。”?
他似乎微怔,挺直的背略略軟化,並不推開我,慢慢的道:“……真有這麼好麼?”?
“是,能再見,好歡喜……我只當此生永不會有這麼一天了……”?
他哼一聲,“什麼意思?不想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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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昨天斷更了……淚,居然斷更了……偶只是忙了一天,又被老姐拖去逛街,回家來很累很累,打開本本,想着開機速度很蝸牛,偶先小眯一下下吧……偶的預計時間,只不過是兩分鐘,沒想到,偶居然睡着了……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