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枉死城那些奇怪的東西。我有幾分不安,可是現在佛印已經是鬼了,難道還能再死一次不成?於是我睡着了,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忘卻了一切,與楊戩攜了手,一起飛上天空,身畔的雲彩厚重的像一牀錦被,我便坐在那雲彩裡看着他,輕輕的叫:“三眼。”
他回眸對我微笑,俊顏如玉,笑容映着陽光,燦爛奪目……夢裡笑出聲來,把自己笑醒,張開眼睛時,天空仍是陰霾,可是身周柔軟溫暖,似乎仍是處身雲端。
我定了定神,仍是躺着,看看四周,有點兒糊塗。這是哪兒?除了天不怎麼亮之外。這兒,真像女子的繡牀。雕花的牀架,精繡的牀幔,枕上繡着鴛鴦,錦被上繡着萬壽菊……
幸好錦被裡並不溫暖,於是我毅然決然的起身xian開牀幔,繫着的瓔珞敲在牀架上,叮的一聲。有人正在臨窗做畫,聞聲回過頭來,微笑道:“小妹,醒了?”
呀,這簡直比夢還要像夢,且別說這一眨眼之間,從荒郊野外改了登堂入室,而這會兒,我第一眼,居然沒有認出他是佛印……這變身也太驚豔了哇,雖然他之前也很美……他長身玉立,寶藍色的長衫,頭上戴上了相公帽,輕袍緩帶,彬彬有禮,斯文儒雅,他水淨的瞳仁微微含笑,琉璃般的肌理襯着這藍衫,當真有如粉雕玉琢一般,俊秀到沒天理……
我傻眼了許久。他始終溫潤含笑,終於放下筆走過來,笑道:“小妹,睡夠了?要起來走走嗎?”
“呃,好罷……”他伸手過來,動作帶着自然而然的指引,我全然本能的把手放在他手上……心想我難道病了?要不爲啥下個牀還得找人扶?他正握緊我的手,忽然一笑,鬆開手蹲下來,拿過我的鞋子。
啊?我驚訝太過,忘記縮腳,由着他幫我穿好,細心的理好衣角。我一定是病了,病到不能自理,否則這種事情,從來沒有人幫我做過……可是我爲什麼一點都不記得?
我一時摸不準自己的狀況,權且無限嬌弱的等他來扶,然後借他的力量站起來。他手的力道很是溫柔,咳咳,這所謂溫柔,就是動作實在不快。我一眼瞧見房中陳設古雅。舉步邁出,幾步間已經把他甩在了身後,自覺站立說話都很順當,實在不像大病初癒……很喜歡被人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呢,可惜我已經好了……
我咳一聲,問他:“佛印,這是哪兒?”
“哦!”佛印淡定微笑:“我剛剛買下來的宅第。”
他語氣輕鬆的好像買的是白菜蘿蔔……枉死城中的錢真有這麼好揀麼?我實在覺得詫異,還是問了出來:“你真的揀到了很多金銀財寶?”
“哦,那個嗎?”佛印斂了一下眉睫,卻又迅速擡頭,理所當然的微笑:“我在城中約略一轉,沒找到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所以就隨便找了一家富戶,翻牆進去,取了一點金銀。”
天哪……我差點沒暈倒,四顧無牆,只好扶住他,不告而取是爲盜,這傢伙去做賊了?天哪天哪天哪……佛印的樣子,跟賊實在實在找不到半點牽連……
佛印擡眼看我,眸光仍舊明澈見底:“小妹,你不用擔心……這枉死城沒有什麼官府管束的,而且,前世,對於這個,我很內行……雖然許久不動,也並沒有全然忘記……”
我瞪了他許久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是,佛印。你好不容易擺拖了那過去,爲什麼又要揀回?”
佛印一笑,習慣的想要雙手合什,又急甩開手:“小妹,佛印自此,既然不做和尚,總還要做些什麼。總不能……讓小妹lou宿街頭吧……”
“lou宿街頭有什麼,我真的已經習慣了……佛印……”我仍是扶着他的肩,穩住自己,想說話,卻一時不知要說些什麼,佛印回了手,輕輕拍拍我的手背,力道極是溫柔:“小妹習慣了lou宿街頭,正如佛印習慣了佛前香火……但是這些,都已經是前世的事情了。”
幹嘛老拿前世說事,我一點都沒有我死了的感覺哇,“可是……”
佛印微笑出來:“小妹對諸事向來不動容,卻爲佛印焦急若斯,着實讓人受寵若驚。”
這什麼跟什麼嘛,我簡直言語不能。佛印已經慢慢向前幾步,遙看向窗外,“小妹。枉死城雖然暗無天日,卻也當真是避世的桃源,你說是嗎?”
這這……廢話,能不避世麼,這都離世了……我抹一把冷汗,走上幾步,無意間看到桌上佛印的畫,正畫了一半,卻是幾枝迎春,畫的鮮豔欲滴,似乎正迎風招展一般。
我隨口讚了一聲。佛印笑一笑,便拿過筆繼續畫,筆峰宛轉流暢,不一會兒便已經畫完,隨手放在一邊,便繼續再畫,我看他連畫了三幅,尚沒有停手的意思,便問他:“畫這麼多,拿去賣麼?”
佛印手上不停,笑道:“不,我只不過想畫盡四時花卉罷了。”
“呃?”
“畫好了,找人裝裱了,掛在牆上,佔滿四面牆角。”
“呃……”跑枉死城裡附庸風雅,還真不是一般的有興致……
佛印側頭,墨玉般的瞳仁停在我的臉上,微笑,“小妹在人間有四季園,這枉死城雖種不得花草,但是紙上百花,仍舊滿室生香。”
原來是這樣,有句話在嘴邊,總覺說出來會傷人,可是忍了又忍,還是輕聲道:“可是我們在這兒又待不了多久,費那麼多事兒做嘛?”
佛印筆走如飛,長睫舒展:“並不費事……這許多事情,早就該做,佛印已經虛度了太久。”
人死了之後,會性情大變麼?我盯着佛印俊秀的側臉,看了許久,實在有點納悶,湊過去打聽:“佛印,你好像對我挺不錯的?”
佛印輕咳一聲:“我會盡已所能。”
呀?這話聽起來好像一個誓言,我再問:“佛印你的意思是,我要跟你成親麼?”
佛印抿了抿脣角。似乎在掩飾那無措:“不是……”
“哦,那還好。”
佛印忽然一笑,放下筆看我,明澈的眸裡像有蝶兒飛過:“小妹,你我同爲鬼魂,這親是成不得的。兩鬼相交,並無樂趣,這就是人間爲什麼常常會有鬼魂迷人……不過是春心動矣。”
呃……我瞪了眼睛瞅着佛印。相交……這個詞兒好像很lou骨哇。當然這個春心兩個字也挺那啥滴……鬼魂迷人是春心動矣,佛印迷小妹是什麼?
佛印這一句話,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勇氣,這般風情調戲的話,一板一眼的說完,便把我手臂一推,從天上隨便抓了一句話來說:“我出去看看有什麼可吃的。”嗖的一聲沒影了。
鬼還要吃東西麼?鬼是吃啥的?坐了下來,撐着頭看桌上的花,看久了,似乎覺得滿紙花兒都變成了桃花,長了翅膀飛來飛去。
佛印……唉,奇怪的傢伙……
正想的入神,不知爲什麼,忽然就覺的心驚肉跳,急跳起身來,看看四周,毫無異狀,可就是沒來由的坐立不安。在屋裡轉磨似的來回幾趟,想,莫不是楊戩出了甚麼事?一念及此,心頭咚的一跳,好像一下子跳到了喉口。簡直想立刻見到他,立刻飛到他的身邊,偏偏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苦笑了幾聲,捏緊拳頭,坐了下來。
佛印從外面急匆匆的走回來,人還未進,便在外面叫道:“小妹。”
我應了一聲,他已經邁步進來,看我盤膝坐在椅中,似乎微微一怔,呵呵一笑,道:“小妹定力倒好。”
我本來就滿心驚惶,他這無心一句,我心立刻狂跳一下,急道:“是不是楊戩有事?”
佛印微怔,垂首斂眉,輕道:“這個……我不知道他的情形。”他頓一頓,很耐心的道:“小妹,身在陰間,若上方有人類居住,下界的鬼魂便會坐臥不安,與別的事情,沒有什麼關係。”
哦?原來是這樣嗎?我指一下上空:“你是說,有人在這上面?”
“是。”
“那我們如果向上挖,是不是就能到人間?”
佛印擡頭看我一眼,“小妹,我們的上方,是陰間的天空。看似很近,實則很遠。上天,無路……”
呃,對啊,剛纔被佛印說的,感覺自己好像住在地洞裡似的,其實枉死城又何嘗不是個小天下,有天有地……擡頭時,佛印正定晴看我,滿面悲憫,彼此目光相觸,他便淺淺微笑,輕柔的道:“小妹,我知道,你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是不是?”
呃,忘記什麼?楊戩麼?我當然不會忘記了,我求死,本就是爲了楊戩,那又怎麼可能進了枉死城忽然放棄?佛印帶笑走過來,伸手握了我的手:“你雖然不提,但是卻從沒有一刻忘記的,是不是?”
“當然。從未,永不會。”
佛印點一下頭,笑容仍是不減,悠然的道:“小妹既有此心願,那我……恐怕也不能在這枉死城做久居之計了。”
汗啊,聽這意思,他本來還打算長住?其實我一直都認爲佛印比我高明,又是死過一次的人,所以想着有他出主意,我大可以偷個懶,沒承想居然南轅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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