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趣呀無趣,掃興呀掃興,好不容易逗的轍花兒開心了些,又被瓊小瑤提起了話頭。
我抓抓頭髮,想着先找點兒什麼事兒過渡一下然後就走,一轉眼間,看到桌上轍花兒剛剛畫的畫兒,竟似乎是市井畫坊中常見的富貴牡丹圖,不由驚訝。
我跟在吳道子身邊極久,耳濡目染,畫餅畫桶雖然畫的不怎麼樣,看畫總是會的。富貴牡丹圖是市井中極流行的畫兒,常常有人買了回去掛在家裡,討個吉利,轍花兒這畫筆法精緻華貴,一幅牡丹畫的大氣堂皇,氣勢十足。可不知爲什麼,左看右看,怎麼也不像是轍花兒畫的。
轍花兒喜歡畫花畫草畫天畫地,俱是自然天生的東西,幾時有興致畫這種東西了?再看落款,卻是一方小印,拓着“眉山閒人”四個字。
眉山閒人?我正想細看,轍花兒已經隨手拉過我,溫言道:“天晚了,小妹快回房睡吧。”
我想問的話全嚥了回去,只答他:“哦!”慢慢向外走,出了門沒走幾步,瓊小瑤便在身後輕手輕腳的合上門,跟了上來,嘆着氣:“小姐,不是我說你,你心性忒也涼薄了,老夫人才剛過世,人人滿心悲悽,可你這身上,連孝服都不穿,而且,寫的書稿,滿紙情情愛愛,這豈是姑娘家做的學問麼……”
瓊小瑤一開口,便是嘮叨不休,我的孝服那日撕破了,也沒的可換,只好換上了平日出門時穿的素色裙子,大概於禮不合罷!我垂頭喪氣的點點頭:“嗯,是呀。小瑤,那你借我一件孝服穿,好不好?”
“我的衣服?這……”瓊小瑤一怔,然後穩下來,對我一笑:“小姐既有這個心,那是最好了,小瑤連夜便趕一件孝服出來給你。”
於是乎,當夜瓊小瑤就點了燈,細細幫我縫衣服,我本來很想睡覺的,可是看她腦袋都快湊到燭光前了,看上去很辛苦,心裡頗不過意,只好起牀陪着她,順便摹寫書稿。還沒過三更,我的稿子就寫好了,哈欠連天的坐着相陪,瓊小瑤便側頭對我笑笑,溫柔的道:“小姐,你早點睡罷,小瑤一個人就好。”
呀!瓊小瑤真個善解人意,我感動的鼻涕一把淚一把,扭扭怩怩的爬上chuang去,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瓊小瑤當真手巧,我睡了一覺醒來,她已經咬斷最後一根線頭,把衣服抖一抖,揉一揉眼睛:“小姐,試一下罷。”
我趕緊接過來穿在身上,這是一件白色的男裝,式樣樸素,剪裁合度,穿在身上,處處可體,瓊小瑤幫我左拉右拉的整理了一番,淺淺一笑:“小姐,老夫人剛剛過世,你必得服孝,而且,身着孝服,整日拋頭露面,也是於禮頗爲不合……只是小姐總難免有出門的時候,所以,索性做了件男裝,雖是孝色,但卻不顯,大約還合適些。”
瓊小瑤,好人哪!我拿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她始終微微含笑。奇怪了,她並不是我娘,也不是我姐,也不是我嫂嫂,爲啥,我會感覺她的笑容十分之……那個……慈祥?
我便先去看了爹,然後去把修好的書稿給轍花兒看,轍花兒自是點頭,讚了幾句。我便辭了他要出門,走到門前時,瓊小瑤恰好進門,又伸手幫我理了理本來就很整齊的衣襟,柔聲道:“小姐,早去早回。”
轍花兒輕柔的問:“小瑤,臉色不好?”
“沒什麼,”瓊小瑤撇清,溫婉微笑,目光流轉,意味十足的放到我的臉上,我愣了一下,趕緊幫忙:“小瑤昨兒幫我做衣服來着,做了整整一宿。”
轍花兒點頭,走了過來,溫和的:“小瑤,真是辛苦你了。”
“哪裡,二公子言重了……”小瑤低了頭。兩人一切盡在不言中,我趕緊關門閃人了。
到茶館時,正是近午時分,茶館方自熱鬧,樓上樓下的客人,總得坐了七八成。書稿在我手中薄薄的一小疊,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幾千字,難不成一個字,就比一壺名貴的碧螺春還值錢麼?這筆買賣,不論怎麼算,花無期也不太合算呀!
心裡嘀咕,腳下不停,拾級而上,花無期專屬的小間,卻關着門。若是不在,那就最好了,我放下書稿就走,既償了文債,又不會不好意思,我於是三腳兩步走過去,伸手想去推門。
似乎眼角滑過了一線流光,有什麼炫花了我的眼睛,我不由自主的側頭看去,側方的雅座裡,正坐着一個少年,那一襲白色長衫,熟悉之極,那張容顏,卻是夢中也見不到的清麗。
美,極美……他的五官,俱似白玉雕成,精緻的讓人感動,秀美的眉,細巧的眼睫,柔婉的脣角……若拿三眼跟他比,三眼便是那盛放的牡丹花,富麗堂皇,大氣高華,令人仰慕;而他,則是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精緻嬌媚,細膩俏麗,惹人憐惜。
我正不錯眼珠兒的細看,只差沒流口水了,面前的門忽然被人一把拉開,花無期匆匆而出,險些撞在我身上。我倆同時嚇了一跳,他退了一步,輕聲道:“小妹,好久不見。”
“是是,好久不見……”我趕緊把書稿送上,陪着笑:“這便是應允過你的,溫八叉的……”
花無期打斷我:“好,多謝小妹了。小妹還有什麼事兒嗎?”
呀?他比我還急哪!花無期的神情似乎有點兒急燥,遠不及平日的淡雅安然,我趕緊借坡下驢:“沒事了沒事了,我走了。”
他扯起一抹笑,拱拱手:“不送。”
說是不送,他還是跟在我身手,提着袖,保持一個趕雞的姿態,我只好轉身就走,雅座裡的美少年已經拉起了竹簾,只能影影綽綽的看到那簾中白衣的影子,仍舊是說不出的娟秀美好。
我流着口水走下樓,心裡直盼能起點兒風,把那竹簾吹開些,好多看兩眼,誰知茶館的窗子都關的死緊,別說風,連縫都沒有,我左等右等等不開,看花無期送客已經送的滿臉不耐煩,只好嗖嗖嗖下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