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建華有些意外:“大王……他什麼時候到?”
“今天晚上。”天浩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這還是你告訴我的。”
我?
詹建華的頭再次疼了起來。他沒有在大腦裡找到相關記憶,仍然一片空白。
他懷疑天浩在撒謊,卻找不到對方撒謊的理由。
因爲對方的要求實在太簡單了。尤其是自己站在一個王子的位置,他的訴求僅僅只是幫助解除死亡危機,洗白謀殺者的身份。
當然,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來很簡單,換了是母親被殺的鹿族王子,那就是血海深仇。
“抱歉,我一下子想不起來……”、
詹建華用手肘杵着椅子扶手,指尖用力按住頭部,似乎在思考。天浩所在的位置無法看到他的眼睛,深沉的黑色中閃爍着冰冷。
突然,沒有任何預兆,詹建華猛然擡頭,衝着緊閉的房門方向張口大喊:“衛兵,快來人,都給我進來!”
天浩呆住了,他用驚恐不解的眼神看着對面。
房門從外面被強行推開,兩名身材魁梧的精壯漢子衝了進來,他們後腰上佩着刀,兇狠的眼睛直接盯住天浩,隨即轉移到詹建華身上,變得畏懼和拜服。
“阿慎、凱博。”詹建華從宿主大腦裡搜索到這兩名侍衛的相關信息,這讓他打消了部分疑慮,卻沒有徹底消除懷疑。
“主人,有什麼要吩咐的嗎?”阿慎一邊問着,一邊與凱博同時單膝跪倒在地上,臉上充滿了虔誠與尊敬。
詹建華擡手直向天浩,發出森冷的聲音:“抓住他。”
“你說什麼?”天浩呆住了,他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等等,你不能……”
阿慎的動作非常迅猛,他如猛虎從地上躍起,握指成拳,狠狠砸向天浩的頭部。後者雖然及時作出梵音,卻有些猝不及防,只能勉強離開椅子,無法同時擋住從側面方向襲來的凱博,被重重一拳擊中腹部,當場疼得彎下腰,雙手捂住傷處,身體蜷縮成一團,臉色慘白。
詹建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就這樣默默注視着疼得直冒冷汗的天浩。過了五秒鐘,才淡淡地說:“用繩子把他捆起來。”
凱博轉身出去拿繩索,阿慎擡腳用力踩着天浩的肩膀,他滿面警惕,右手住佩刀的握柄,隨即偏頭轉向詹建華,認真地問:“大王子,現在就宰了他?”
“不,暫時還不用。”詹建華淡淡地說:“這件事情還是交給父王來決定……對了,父王什麼時候能到?”
“估計快了。”阿慎眼裡閃過一絲疑惑:“殿下說過,此事由大王子您全權負責,我們要趕着時間先把人抓住,因爲事情緊急,大王和衛隊隨後就來……怎麼,您不記得了?這還是大王子您告訴我的。”
“我當然記得。我只是考考你有沒有記性和腦子!”詹建華森冷的目光從阿慎身上掠過,再次移動到天浩身上。他輕輕揮了揮手,隨口吩咐:“出去吧,我有話要跟他單獨談談。”
阿慎點頭答應,一邊提起踩住天浩的那隻腳,一邊問:“大王子,要不我把他的腿砍下來,這樣會安全些,就算他想跑也跑不了。”
詹建華惴惴不安的心隨着這句話徹底平靜下來。他的目光變得更加柔和,呼吸也沒有之前那麼急迫,臉上甚至露出一絲和緩的微笑。
“用不着。你先出去,回頭我會好好賞賜你。”這一次,詹建華臉上的笑容真正是發自內心。
阿慎以極其謙恭的姿勢倒退着離開房間。
狹窄的空間再次變得安靜下來。
“你到底想幹什麼?”雙手被反綁的天浩掙扎着坐起來,他艱難地用腿腳蹬着地面,勉強保持平衡,低啞的聲音充滿了不解與恨意:“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詹建華咧嘴一笑,就像套着一個萬聖節的鬼臉面具,黑沉沉的眼睛釋放着兇狠與狂放:“將軍閣下,您來的太晚了。”
天浩感覺有些意外,他對“將軍”這個詞很陌生。花了幾秒鐘在腦海裡搜索,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休眠。可是沒辦法,周圍所有的人都這麼做了,就算我個人拒絕也毫無意義。休眠者自動晉升一級軍銜……哼!多麼好聽的藉口,多麼令人驚喜的獎勵。可是這有什麼用?我喜歡香菸,喜歡啤酒,喜歡夜店裡動感十足的音樂,喜歡摟着身材火爆的漂亮妞在那種地方釋放精力,然後開個房間,讓她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男人。”
“那纔是我想要的生活。”
“呸!該死的狗雜種!”沉浸在文明時代記憶的詹建華突然變了臉,無比痛恨,兇狠扭曲了肌肉:“你以爲我會稱呼你“長官”,然後對你立正敬禮?被他1媽的做夢了。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結束了。國家、人民、世界……所有的一切灰飛煙滅,從我甦醒的時候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到處都是該死的野蠻人,他們食用同類的骯髒習俗讓我感到噁心,他們喜歡比豬還胖的妞,渾身散發着臭味,長達幾年甚至幾十年不洗澡,沾滿黃色污垢的牙齒從不清洗,甚至還要接吻……夠了,老子受夠了,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不是!”
“你知道被迫寄生在一頭動物身上是什麼感受嗎?我變成了一頭畜生,每天被迫依靠草料才能活命,任何生物學家都不會想要複製我那樣的可怕經歷。可是我毫無選擇,除了咀嚼那些乾草,感受着粗糙碎末沿着食道嚥下,在肚子裡慢慢被消化的痛苦過程,我什麼也做不了。”
“好不容易離開那頭牲口的身體,重新變成人類……我感謝上天,感謝神靈,感謝所有我能想到的一切。我覺得我可以掌控這個世界,我可以,也應該成爲這世界上最尊貴的王者。難道不是嗎?我擁有改變一切的力量,我熟知歷史,我擁有任何國家與勢力無法比擬的超前科技。我所缺少的只是一個機會,無論任何部族,只要我成爲其中一個王,就能帶着骯髒愚蠢的野蠻人改變世界,重新營造我熟悉的一切。”
天浩坐在地板上,背靠牆壁,用冷靜的目光注視對面:“你是一個很有想法的混蛋。”
“你說對了。”詹建華雙手朝着天空揚起,姿勢顯得有些誇張:“我就是想看到這樣的結果。爲什麼不呢?我比他們任何人都聰明,我有這個資本,我可以帶着他們走向文明輝煌的未來。”
“所以你與他們格格不入。”天浩話語低沉:“你只是一個滿腦子都是囂張念頭的混蛋,其實你對這個世界什麼都不懂。”
“你在嘲笑我?”詹建華瘦長的面孔顯出一絲猙獰:“注意你的言辭,還有態度。將軍……這稱呼對你來說挺合適。你叫什麼來着……算了,我一下子想不起來,名字對我毫無意義,因爲你必須死,而且很快就得死。”
“我對你造成了威脅?”天浩繼續盯着詹建華。
“這理由很充分不是嗎?”詹建華笑了,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滿足微笑:“我們都來自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時代,同一個國家。穿越者……很多小說裡都有這樣的人。我以前很喜歡看這類故事,沒想到我也會成爲其中之一。雖然不是逆轉時間的穿越,但就目前的情況看,這樣與逆轉時空其實沒什麼區別。穿越者都很強大,這麼牛逼的人物絕不能同時出現兩個。”
“所以你想殺了我?”天浩眼裡一片明悟。
“不是想,而是必須這樣做。”詹建華更正着他話裡的錯誤。
“你爲什麼要留下那顆幹縮人頭?”天浩換了個話題。
“你爲什麼問起這個?”詹建華有着極高的警惕性。
“我很好奇。”天浩神情坦然:“誰也不想死,我也不例外。好吧,我承認是我考慮不周,讓你活了過來,還給了你一個尊貴的鹿族王子身份……要不這樣吧!看在大家以前都是同僚的份上,你給我個機會,把我變成像你那樣的幹縮人頭,保留遺傳基因。你總會變老,總得面對死亡,等到你認爲合適的時候再我把復活。”
“你可以盡情享受現在的一切。權力、王位、財富、女人……你想要的都得到了,我什麼也不會跟你爭,我繼續休眠,就由你來掌控這個世界。時間在流逝,我們只是把彼此存在的階段調換一下。”
“這建議你覺得怎麼樣?”天浩眼眸深處閃爍着探詢成分。
“你以爲我是什麼也不懂的白癡嗎?”詹建華想也不想就張口拒絕。他惡狠狠地盯着天浩:“給我自己留下一個最大的潛在威脅,而且永遠都要揹負着可怕的秘密。這種話虧你說得出來。”
天浩挪動了一下位置:“你要獨佔這個世界?”
“爲什麼不呢?”詹建華緩慢的輕聲回答,聽起來就像是自言自語:“我可以成爲新世界歷史上最偉大的皇帝。”
天浩發出長長的嘆息:“我們……我們是同志啊!”
“同你嗎個逼!”
罵出這句骯髒無比的話,詹建華深吸一口氣,胸脯隨着大量氣體涌入高高挺起,擺出一副奇怪的尊嚴模樣:“行了,差不多是時候結束這場談話。將軍,謝謝你幫我復活,謝謝你爲我安排了這麼好的一個身份。千萬不要懷疑,我的道謝很真誠,真心真意。比起從前那個被人追殺,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破落巫師身份,我很高興能成爲部落王子。”
“這個位置可不好坐。”天浩的語音異常冷靜:“他……鹿慶東,他的父親不喜歡這個兒子,有着很重的猜忌。”
“我已經發現了。”詹建華偏着頭,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攏,斜按在太陽穴上。他雙眼微閉,在半冥想狀態下搜索大腦記憶,微微點頭:“一個不受父親重視的長子……我喜歡這個身份,這樣我才能毫無心理壓力的幹掉他,把他的腦袋砍下來做成骨碗……嗯,骨碗……這是什麼?”
忽然,他臉上顯出迷惑不解的表情:“牛族與鹿族之間的戰爭,我領軍進攻……永利寨、積麥寨、磐石寨……噝……等等,這是什麼意思?我……我……我被打敗了?”
天浩的手指在身後活動着,他拉開其實沒有綁死的繩結活釦,在摸索中掙開繩索,活動着略感痠麻的肩膀與脖頸,在詹建華驚恐無比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從地上站起來。
“……你……你怎麼……”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在抽搐,瑟縮的語音夾雜着牙齒劇烈撞擊。
“我給你喝了點兒的藥。”天浩整理着身上散亂的衣服,淡淡地說:“麻醉效果還行,它能讓你好好睡一覺,還能讓你忘記一些事情。當然,時間不會太久,但我覺得已經夠了。”
可怕的記憶畫面像炸彈一樣在詹建華腦海裡爆開。
他看到了鹿慶東從小到大的所有經歷,看到了一個孩子是如何從父親那裡失去寵愛,不得不依靠自身能力一步步走到現在。
必須承認,這是一個血統高貴的身體,有着強大優秀的能力。
然而,鹿慶東是個階下囚。
根本沒有鹿族王后被人勾引毒藥謀殺的驚險故事,年輕英俊小情人拼死逃離鹿族王宮更是無稽之談。的確有蒙香寨這個地方,但寨子頭領絕對不是天浩,而是一個早已死去的男人。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詹建華立刻離開椅子,他滿面堆笑,神情謙卑的他想也不想就跪了下去,雙膝接觸地面,整套動作無比流暢,感覺演練過無數次,已經變得相當純熟。
“長官,我……我們可以合作,我們可以全面掌控這個世界。”改口很及時,詹建華的態度轉換非常徹底,他在這方面的心理研究頗有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