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家的時候,我接連接到江楓打來的四五個電話,都一一掛斷了。
“接個電話有這麼難嗎,我不過想確認你是不是掉廁所裡去了?”他發來信息。
這時我纔想起,我走的時候給他說自己去趟洗手間,如今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他當然是起了疑心纔不停地給我打電話……未免他繼續騷擾,我只得回覆了一句:我已回家,不用再聯繫。
回覆以後,我關了手機。
在家裡靜養了一天,儘管我很努力了不讓那些煩心事來影響自己的情緒,可我還是茶飯不思,失眠整夜,心上壓着一塊石頭,無論如何調整不過來。是的,問題沒有解決,自己的狀態是怎麼也好不起來的,繼續這樣消沉下去,我真不知道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會不會有危險,尤其自己又是高齡產婦,懷個孩子比登天還難……
第二天,我又接到了周愷程的電話,他告訴我,何遇的案子會在下週在法庭審判,他找的辯護律師也一直在做準備,問我要不要到時候出庭旁聽?我聽到這個消息,聽到何遇就要被宣判,意味他就要以罪犯的身份正式入獄,心裡真是說不出來的壓抑,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實在太折磨人。
沒想到下午的時候,段茜主動來到了我家。
“陸雲燦,事到如今,我就不繞彎子了,我這次來是當面告訴你,我可以救何遇……”她走進客廳,就開門見山的告訴我。
“是嗎、”我心頭一陣敞亮,問道,“那麼,你的條件是什麼?”她親自來到了我家裡,必然是來跟我條件的。
她冷笑聲,“果然爽快,說話不累。我的條件,就是要你馬上跟何遇簽署離婚協議。”
我,“……”
“跟他這麼多年,他一直還跟你保持着法律上的婚姻關係,我早就受夠。”
“只有這個條件?”只要不是說跟我肚子裡孩子相關的,我認爲都有談判的餘地。
“是,很簡單,我要在最快的時間裡看到你們簽字離婚,解除婚姻關係!”她揚着下巴,有些咄咄逼人。
“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段茜補充道,“離婚協議你簽好以後,必須由我親自帶到監獄去給何遇簽字,你不能跟他見面。”
一時間,我不得不又陷入糾結……跟何遇簽署離婚協議,看似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對我也沒有實質的損失,但我考慮到上次在看守所探監,已經讓何遇看到了我跟他‘重歸於好’的誠意,給了他希望,他現在又是最困難落魄的時候,我非但沒有成功救他出來,還在這個時候提離婚,必然對他精神上是一大打擊……再加上,如果真的讓段茜去遞交離婚協議,她肯定又會添油加醋的在何遇面前詆譭我,到時候跟他之間又是誤會重重。
“你覺得這個條件對你有意義?”我反問她。
她冷哼了一聲,直白的說,“當然有意義,意義大了去了,就像你說的,你們有那張證,我跟他始終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如果你們離了婚,那我們就可以公平競爭……”她深呼吸了下,又說到,“在這個世上,沒有誰比我更愛他,我可以讓他少奮鬥二十年,能給他的都是他最迫切需要的,從根本上改變了他的命運,提高了他的身份地位,讓他活的更加像個男人樣,而你呢,陸雲燦,你給了他什麼,你除了不斷在他身上索取,一天到晚抱怨他對不起你,你還能爲他做什麼,你自私冷血,能過上今天的好日子,說白了也是他從我這裡拿的錢來救濟你的,要不是我,你到現在只是個三十多歲的農村婦女,你以爲段培風還會看得上你?”
她連珠帶炮的羞辱,像刀子一樣刮在我皮膚上,在我無法反駁的時候,她又冷笑道,“還有,你真以爲何遇還對你舊情難忘嗎?你以爲他這些年真的跟我沒有感情?呵呵,如果你信了你那可是太天真了,難怪當年會被他騙得那麼慘!不妨告訴你,我跟他曾經有個一個孩子,不過意外流產了,他之所以不能接受和我結婚,根本原因在於,我爸當年醉酒不小心撞死了他父親,這是他的一個心結,他就算再愛我,但要過這個坎需要很長的時間……你以爲他真的捨得和我斷絕關係嗎,用你的腦子想想,可能嗎?他從小生在窮苦的家庭,吃夠了苦頭,過夠了自卑的日子,我就是他的救世主,他會一腳把我踹開嗎?你要了解他,就知道他是個多麼重感情的人——”
“不要說了,”
我承認她這番話簡直無懈可擊,字字句句都打到了我心上,成功把我刺傷了……我軟弱無力的坐在沙發裡,腦子裡嗡嗡直叫,整個人亂的一塌糊塗。我不是個輕易被打倒的人,但在我早就心力交瘁了很多天,在我小心翼翼懷着孩子的此時,我真的沒了那份戰鬥力…對何遇的信任感本來纔剛剛建立起來,現在被段茜一打擊,我對他那份信任又變得搖搖欲墜,若有似無了。
是的,他當年都可以用那麼卑鄙荒唐的方式騙我,我早就對他產生了信任危機。
“離婚協議我可以籤,但前提是你能保證讓他無罪釋放。”
“這個你就別操心了,”她抱着雙手,始終是冷傲的一張臉,“問題的癥結在我爸這裡,我是我爸的親生女兒,要我說服他撤掉何遇的案子,有幾百上千種方式,就看我願不願意去說服……但我不可能無條件把何遇救出來,成全你跟他的好事,所以你必須先跟他離婚,讓他成爲‘自由身’,等他出獄後,我也有不至於再像過去那樣跟他‘名不正言不順’。”
我悶了半晌,“讓我考慮幾天再給你答覆。”
“我可沒時間等你考慮!”她強勢的說到,“反正下週五就是開庭的日子,你要今天還不給我答覆,我不確定能不能救他!反正我話放在這裡,你不答應跟他簽字離婚,我也不會管他了…說白了,我沒理由費心盡力去救別人的丈夫!”
當我還在猶豫的時候,段茜又咄咄逼人道,“陸雲燦,不過是讓你籤個離婚協議而已,又不是讓你打掉你肚子裡的野種,你還有什麼好糾結的,你一點都不做出犧牲就想心想事成,可能嗎?我說了我的要求就這點,等你們離了婚,不再是夫妻了,他也出獄後,他願意選誰都隨他,但我就是要你現在跟他離婚!”
最終,我答應了段茜的要求,當場製作了離婚協議,在協議上特別註明孩子的撫養權歸女方以後,簽了字。我相信,段茜一直都是想救何遇的,但她也是非常不甘心的,讓我籤離婚協議,不過就是想找一種心理平衡。我想,不管怎樣,能趕在開庭之前讓段致誠撤掉何遇的案子,讓何遇恢復自由纔是我首先要考慮的。
等了兩三天後,當離何遇被審判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在持續的焦慮裡撥通了段茜的電話,問她進展怎麼樣了。
在電話裡,她語氣也含着幾分的着急,實話實說的告訴我,她那邊已經聯合她媽林惜屏,說服了段致誠撤掉何遇經濟方面的幾項罪名,不過,段致誠和老太太終究還是不能原諒何遇在車上安裝定時詐彈謀殺他的事實……目前,她還在盡力想辦法讓段致誠能看在當年他撞死何遇父親的事情上,能酌情考慮。
我繼續等。
一直等到週五庭審這天,我帶着沉重焦灼的心,跟着周愷程一起出庭旁聽,連何奕都專程請假從北京趕回來了。一同出庭的還有周愷程請的辯護律師,以及段家那邊的段茜、林惜屏,也不知道爲什麼……身爲‘受害人’的段致誠沒有來。
當何遇作爲被告在警察的帶領下終於出現在法庭上時,我發現他瘦了好大一圈,面容非常憔悴,沒有我上次探監看到他時的那份精氣神了,他鎮定自若的站在犯罪嫌疑人的位置上,整個人顯得很漠然很篤定……我以爲他會第一時間擡頭來捕捉我的眼神,可讓我失望的是,他眼眸微垂,壓根都沒看我一眼。
段茜似乎比我還焦慮,眼睛一直盯着何遇,雙手合十默默祈禱;同樣關心的還有段夫人林惜屏,是的,林惜屏一直很重視何遇這個未來的女婿,本想着他跟段茜結婚後,能成爲她半個兒子,成爲段家的人,以後就可以站在她的陣營裡幫她對抗江楓,所以她跟段茜一樣都還對何遇抱有希望。
看着這對母女對何遇的掏心掏肺的關心,我竟然覺得有那麼點慚愧……
法庭裡的人不多,但是整個氛圍都很莊嚴,讓人心裡打鼓。因爲經濟方面的案子已經被撤掉了,此次庭審就是何遇謀殺段致誠未遂一案。案子並不複雜,但是段致誠可能是真的心軟了吧,並沒有提交多少實質性的證據,另外,何遇這邊的辯護律師又主要圍繞何遇的作案動機情有可原、沒有造成較大的社會危害性,且作案後又臨時對段致誠做出了救援措施等等方面做了辯護……在長達兩個小時的審訊後,法官認定了犯有謀殺未遂罪,只不過因爲得到了受害人一定程度的諒解,且沒有造成實際的損失進行考慮,最終宣判何遇被判有期徒刑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