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領着蘭子義走在府中迴廊裡,
迴廊兩側種植者各種珍奇花木,正值春季各種花朵爭相開放,不時引得蜜蜂蝴蝶尋覓在花叢中。
蘭子義跟着走過一段段迴廊,一座座涼亭,
看到無數假山怪石依山傍水,亭臺樓閣映湖濯影。
蘭子義自己也忘記過了幾座湖,小廝引着他來到了一處院落。
小廝說道:
“衛侯請在此稍等片刻,我家老爺馬上就來。”
蘭子義點了點頭,小廝作揖後轉身離開。
蘭子義慢慢轉身觀察周圍景象,
院落傍湖而建,
湖畔堆着假山怪石,形象萬千,
山外青石做階,階旁梧桐參天,
梧桐樹下小屋數間,小屋門外,一座涼亭沿着長長的碼頭伸入湖心,好似遺世而獨立,看得人清閒。
蘭子義站在岸邊,望着湖心的涼亭發呆。
微風輕拂,湖面輕輕飄起一陣漣漪,
沿湖望去府中建築一片連着一片,雖然可以看得全,但總是感覺望不到頭,
蘭子義知道府中人很多,而且也見到人很多,但這靜怡的湖面總是讓他覺得這裡是片世外桃源,與世無爭。
“若是能拿本書來在此處看上一下午,或者是找幾個朋友泛舟湖上,載歌載舞那一定是妙事一件。“蘭子義想着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身後響起一陣爽朗的聲音,好不拖泥帶水
“衛侯也喜歡這風景?等到了晚上,一輪明月升起,湖光月色,宛如玉璧映天涯,那纔是美不勝收呢。”
蘭子義聞言回頭望去,只見一中年男子帶着一個小書童站在不遠處,也在眺望湖面。
男子年齡應該比蘭千陣還大,個子比蘭子義略矮半頭,但依然算是身材高大,最主要的是這中年男子腰桿挺得筆直,身形挺拔,面容好似精雕細刻,棱角分明但卻不至於惹人厭,雙目悠遠,變幻莫測,長鬚美鬢,隨風微撫。男子身穿一件鶴氅,髮髻高懸,身後書童也生得伶俐,提着一個飯盒靜悄悄的站着。
蘭子義抱拳作揖,問道:
“先生便是……”
中年男人點點頭,說道:
“在下章鳴嶽,沒想到衛侯這麼快就來。我還想怎麼也得等上個把月再發兩份帖子才能把衛侯請來。”
蘭子義一聽,趕忙深深的又做了個揖,說道:
“晚輩惶恐,中堂大人肯下帖已經是晚輩莫大的榮幸,怎敢再勞大人殷勤相邀。”
章鳴嶽笑了笑,說道:
“我這府中沿湖築室無數,我唯獨喜愛這‘草堂’。所謂‘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而已,也就在此處,本官可以忘記自己尚書的身份,好好的欣賞風景。”
蘭子義一聽章中堂在他休養的地方接待自己,瞬間感到自己離着士林魁首拉近了距離,不僅如此,蘭子義還感到章中堂這是主動在對自己開誠佈公,頓時從心裡暖到了腳底,渾身上下都是熱的。
蘭子義作揖說道:
“承蒙中堂關愛,竟能讓晚輩一起欣賞草堂美景,真是晚輩的榮幸。”
章鳴嶽看着蘭子義,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伸手引了引路,說道:
“也已經是下午了,我讓府裡廚子作了幾個菜,我們到湖心涼亭裡邊吃邊聊吧。衛侯請。”
蘭子義說道:
“中堂大人請。”
然後章鳴嶽在前面引路,蘭子義跟着一起踏上碼頭,走向涼亭。
湖中涼亭裡硃紅的漆柱頂着高高的枋樑,仔細一看六面枋樑上都畫着不同的壁畫。
蘭子義與章鳴嶽對坐在亭中石凳上,書童打開食盒,將菜一個一個上到石桌上,而後拎出一壺酒,爲兩人滿上。
章鳴嶽舉杯,與蘭子義捧杯對飲,書童有位兩人滿上後抱着酒壺往一邊站去。
章鳴嶽問道:
“衛侯路上可好?來京城可算順利?”
蘭子義聽章鳴嶽這麼問,突然想起舊都太守刑訊逼供的事。於是趕忙說道:
“中堂大人,其實在入京的路上,晚輩撞見了一件傷天害理的慘事……“
說着就把舊都搶糧,太守抓人,刑訊逼供最後胡亂殺人的事情給章鳴嶽說了一遍。
等蘭子義情緒激動的把事情說完,章鳴嶽又喝了一杯酒,說道:
“真是豈有此理,舊都羅應民是不想活了。“
蘭子義聽到章鳴嶽如此憤慨,心中欣喜,想着“章中堂果然是國之棟樑,爲民請命啊!”
接着蘭子義說:
“那還請章中堂趕快將羅應民繩之以法,替舊都百姓討還公道!”
章鳴嶽喝了口酒,又吃了幾口桌上的菜,說道:
“衛侯別光顧着說話,來,先吃口菜。”
蘭子義隨便夾了口菜,趕緊嚼完嚥了下去後說道:
“章中堂,晚輩親眼所見,羅應民榜掠百姓,刑罰殘酷,手段狠毒無所不用其極;栽贓陷害,嚴刑逼供,良民無辜受此橫禍,天理何在啊?大牢裡的慘叫聞之令人膽顫,肉刑之景過目難忘,至今還留在晚輩腦海裡。中堂大人,這種事情決不能在發生了。”
章鳴嶽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蘭子義看到後不解的問:
“中堂大人爲何搖頭?”
章鳴嶽說道:
“羅應民呈送的文書我已會同軍機處其他幾位大學士審過了。雖然讀得時候就覺得這文書有問題,但當時並沒有其他證據證明羅應民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其他幾位大學士又催促我儘快擬好意見呈送皇上,因爲五軍都督府一直在追問軍糧被劫的事情。我也就擬了意見呈送皇上了。”
蘭子義聽着心中一緊,心想“父親竟然這麼做,難道不弄清楚在追查嗎?”
接着又問章鳴嶽:
“那中堂大人給皇上呈上的是什麼意見?”
章鳴嶽吃了口菜,說道:
“按羅應民所奏,殺舊都學政使,以謀反罪斬殺亂民。”
蘭子義聽着直接從座上跳了起來,說道:
“大人怎能如此?!”
章鳴嶽喝了口酒,微微閉上眼說:
“現在看來真是釀成大錯。”
蘭子義追問道:
“那還有挽回的餘地嗎?”
章鳴嶽搖搖頭說:
“司禮監已經披紅,聖旨也發給了舊都,估計已經到了。“
蘭子義聽後重重的坐回了凳子上,一臉頹廢。
章鳴嶽放下酒杯,盯着蘭子義,慢慢的說道:
“衛侯真的想替舊都百姓伸冤?”
蘭子義一聽這話,頭立馬擡了起來,問道:
“還有辦法嗎?“
章鳴嶽又點點頭,說道:
“如果衛侯所言屬實那羅應民就是欺君罔上,罪該萬死。只是……“
蘭子義聽着着急,趕忙追問:
“只是什麼?中堂大人請講。“
章鳴嶽接着說:
“……只是這事無人作證。如果衛侯肯作證的話……“
還沒等章鳴嶽說完,蘭子義就搶過話說:
“中堂大人放心!此事晚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一定到聖上面前稟明此事!“
章鳴嶽聽着點了點頭,說:
“衛侯果然忠肝義膽。入宮面聖暫時不用,我會你一份奏章向皇上秉明此事,衛侯只需在奏章上簽字畫押,替我作證就好。如果聖上問起此事,需要衛侯入宮的話還請衛侯不要推辭。“
蘭子義抱拳應諾道:
“定不辜負中堂大人。“
等蘭子義說完再次坐下後相當長一段時間章中堂沒在說話,
蘭子義也不知該說什麼,不過既然爲舊都百姓伸冤的事情有了着落,蘭子義還是很高興的。
兩人無話,只是一邊吃着菜一邊看着湖上風景。
太陽逐漸西沉,湖面的顏色逐漸由明亮的反光變成了金黃色,
這時章鳴嶽突然說道:
“說來慚愧,我當年科舉時第一次可是落榜了呢。”
蘭子義一聽頗有些喜上眉梢,說道:
“中堂大人還曾落榜?唉,晚輩連考三年,鄉試落榜,連舉人都中不了。”
章鳴嶽笑着說:
“都是虛名而已。我第二次進京趕考拿了二甲第一,從此開始了自己的仕途。當時只覺得京城廣闊,甚至迷茫起來,不知道自己將來回到那裡去。那時候可沒想過會在蔥河邊上修葺這麼大的園子。”
蘭子義也笑了笑,說道:
“晚輩渡江時就趕到京城雄偉,猶如天上仙境,絕非世間所有。不過對我來講京城裡最重要的倒不是他的風景或是雄偉,而是他的人才。”
章鳴嶽聽後那眼神餘光掃了一眼蘭子義,“嘔?”了一聲,問道:
“衛侯指的是?“
蘭子義端起酒杯,望着遠處的湖面上飛起的幾隻丹頂鶴,說道:
“晚輩一直想與天下讀書人中的俊傑好好交流一番,一起鑽研聖賢之道,以文會友,研討詩詞歌賦。如今來到京城,終於有這個機會了。“
章鳴嶽聽後燦爛的笑了起來,說道:
“衛侯雅量非常,志向遠大,一定可以有所成就的。我聽說城中與你有相通志向的青年倒是聚在一起,結成了一個‘江南詩社’,很有名氣,我倒是可以推薦你去。“
蘭子義聽到大喜過望,趕忙謝道;
”多謝中堂好意!“
章鳴嶽笑道:
“衛侯先不要謝我,我只能向詩社推薦你,卻不能讓你成爲詩社成員。如果想要成爲詩社一員,衛侯還需要得到其他人承認才行。“
蘭子義忙說:
“這個不用中堂大人操心,晚輩能夠與志同道合之人一起交流就好,我遲早會獲得大家承認的。“
章鳴嶽聽到後笑了笑,接着說:
“衛侯參加詩社當然沒有問題,可是德王那邊衛侯怎麼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