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魚公公的命令之後蘭子義立刻着手整頓全軍,他留下桃逐鹿率領部分將士繼續搜索營地,他則帶領大隊人馬向東軍營地去了。
被蘭子義收攏起來的亂兵們互相攙扶着行走在泥地中,雜亂的步伐濺起一陣又一陣的泥花,泥水飛起後黏附在將士們的衣衫上,但這並沒有讓將士們的軍容顯得更亂,因爲他們的軍容已經糟糕的無以復加。
這些將士們在休息的時候突然投入到戰鬥中,他們在瓢潑大雨中苦戰半日,又被妖賊追着殺了一路。他們的衣甲已經丟失殆盡,他們的傷口讓他們痛不欲生,這些曾經的大正精銳京軍現在活脫脫成了一羣叫花子,若有人能從高處俯視他們行軍的隊伍,一定會覺得這是一羣出去討飯吃的流民。
桃逐虎扶着蘭子義走在隊伍前面,桃逐虎本來想要背蘭子義走的,但被拒絕,蘭子義可不想因爲一點腳傷就讓人背,他還沒有虛弱到那種程度。
營中除了桃逐鹿騎回來的那匹馬之外已經再找不出一匹馬來,從將士們口中蘭子義得知,德王出逃之前把營中所有的馬匹全部徵用走,除了用來做隨從的乘騎,還用好些馬匹馱他的東西。
蘭子義已經沒有力氣去爲德王的行爲發怒了,反正就德王那德行他幹出什麼事情來也不稀奇。蘭子義奇怪的是從妖賊圍攻,到德王出逃,中間那點時間逃命夠用,但要把帳篷裡的東西搬出來馱到馬背上卻是不夠的,除非德王在妖賊剛把門給騙開時便搬東西準備逃命。這樣想來德王跑的還真是夠快的。
蘭子義想到這裡苦笑的搖了搖頭,一旁扶他的桃逐虎問道:
“少爺你怎麼突然笑出來了?”
蘭子義道:
“沒什麼,只是想到一個笑話。”
接着蘭子義問桃逐虎道:
“大哥你猜德王得在什麼時候開始動手準備,才能把他帳中的那一堆人和物給帶出大營去?”
桃逐虎被蘭子義問道先是想了想,然後也如蘭子義一般笑了出來,他道:
“少爺你原來在笑這個。”
笑罷桃逐虎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隊伍,他對蘭子義說道:
“這些殘兵已經沒法繼續和妖賊打了,光是配齊他們手上的兵器和身上的鎧甲就要花上好大一番功夫,更別提他們已經沒有士氣了。”
蘭子義並沒有像桃逐虎那樣回頭去望,他的目光遠遠地投在前方,待桃逐虎說完後蘭子義說道:
“沒想着再靠他們打下去,也不該再讓他們打下去。我還記得這些將士們剛出京時是什麼樣子,當時他們的精氣神就是出來打仗的。可你在看看現在,不過是讓德王帶了幾天,現在他們成什麼樣子了?整個京城九營的人現在合起來不到原先一營。唉!”
桃逐虎聞言問道:
“既然如此爲何衛侯不直接率隊回京呢?反正東軍已經來了,妖賊對京城的威脅已經被解除,再也用不着他們去送死。”
蘭子義聞言再次搖頭道:
“京城現在人心惶惶,若是讓這敗兵回去,城中百姓看到官軍這幅垂頭模樣當下就得亂。這個時候應當回京的不是我們手下的京營,而是戚準帶來的東軍。”
蘭子義就這麼與桃逐虎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話,同時他也在桃逐虎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着,仇家父子就跟在兩人身後。剩下的隊伍中,大多數人都沉默不語,沒人說話。
整支隊伍就這樣默默的前行,知道東軍派過來的人前來接應。到底是與蘭千陣齊名的戚準帶出來的兵,剛把妖賊打退就能夠快速紮營,還能派出人手來現行接應友軍。
來的東軍找到蘭子義後進行了短暫的接洽,他們申明來意並告知蘭子義東軍駐紮的營地。其實不用他們多說,在這些將士們趕來之前東軍營中就已經燃起了燈火,蘭子義離營地已經不遠了。
這些東軍將士們把自己騎來的馬匹讓給了蘭子義,蘭子義卻擺手拒絕了他們,並且將馬匹分給了那些重傷躺在擔架上的軍士。有了東軍的幫助蘭子義他們率領的隊伍行動也變得快了起來。再走不遠剩下的這些京軍便全部到達了東軍營地。
蘭子義本來是想趕緊找一頂帳篷洗刷洗刷身上,順道處理下腳上的傷口,這陣腳上的那道口子已經疼得火辣辣,而且妖賊退了之後蘭子義一直覺得自己頭暈眼花,身上還發冷,這一場雨已經把他給淋透了。但剛到門口蘭子義便知道自己一時半會是沒法歇息了,魚公公本人正押着一衆人跪在營門口等候着蘭子義。
蘭子義走在隊伍前面,見到魚公公後先是從桃逐虎的攙扶下鬆手,然後畢恭畢敬的做了個揖道:
“子義見過公公。”
也不知是魚公公蓑衣穿的緊還是剛纔換了一身衣服,現在站在蘭子義面前的魚公公連靴子上都是乾淨的,沒有半點泥土。看着面前比一個山洞裡的野人還髒亂的蘭子義,魚公公嘆了口氣,這可不是嘆息那麼簡單,蘭子義與仇家父子都從魚公公的語調中聽出了心疼,這可是難得一見的。
魚公公跨前一步扶起蘭子義,看着蘭子義的臉點了點頭道:
“衛侯今日辛苦了。”
蘭子義聞言笑着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這陣在心裡已經把德王罵了的通透,順帶着把魚公公也罵了一遍,還有臉說辛苦,有那時間說辛苦當時又爲何棄軍出逃?
蘭子義沒有說話,魚公公也沒有多在意,他把蘭子義拉到那排跪在地上的軍士面前,對蘭子義說道:
“衛侯,我已經聽說了,這些丘八不停你的令,擅自脫逃,害得大營被攻破。衛侯你知道怎麼處置吧?“
蘭子義聽着魚公公的話,低頭去看那些跪着的軍士,正好也有軍士此時聞言擡頭,看向蘭子義。四目相對,兩邊人看到的卻截然不同。人死之前的那副樣子蘭子義已經見過許多,現在再看已經沒什麼可觸動他的了。
蘭子義輕輕嘆了口氣,心想這些麻煩事情就不能少一點?同時他對這那些跟他一起來的京軍隊伍,示意他們趕緊入營去。
沒想到此時魚公公突然大聲對那些將士們說道:
“不要走,都在這看着!“
接着魚公公對蘭子義說道:
“衛侯今日辛苦操勞,捨生忘死在營中堅守,結果卻被這羣沒種的玩意壞了事情,若不是他們臨陣脫逃,還得西門無人防守,妖賊又怎麼可能攻破大營,殺害我那麼多將士?……“
魚公公說到這裡蘭子義總算是聽出意思來了,這時一直跟在旁邊的仇家父子也湊到蘭子義耳前,仇文若說道:
“此輩若真是臨陣譁變,那就是罪惡滔天,不殺不足以定軍心,而且聽公公這意思……“
仇孝直接着說道:
“公公想把兵敗的黑鍋扣到這羣替罪羊頭上爲德王開脫,同時把衛侯你這個奮戰到死的拉出來當榜樣,衛侯這次可千萬不能有婦人之仁啊。”
蘭子義聽罷小聲說道:
“這羣王八蛋的確是臨陣抗我軍令,還把三哥給捅了一刀,順道丟了西營門。他們的確該死,只是他們替德王去死,怎麼看怎麼諷刺。”
魚公公這時已經對着那些將士訓話完畢,他扭過頭來,抽出腰間刀遞給蘭子義道:
“衛侯,要親手正軍紀嗎?”
蘭子義沒有猶豫,他接過刀,又給魚公公做了個揖,然後走到剛纔和他對視的那個軍士面前,蘭子義記得這人,這就是帶頭跟蘭子義嗆聲的那個軍士。
軍士見蘭子義走到面前,擡頭淚眼婆娑的說了聲“衛侯“。
蘭子義又看了那軍士一眼,無所謂地說道:
“臨陣脫逃者死,當時我就說過了。“
說罷蘭子義伸出左手按住那軍士的頭,一刀隔開了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