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大一級壓死人,而說出話來的魚公公比蘭子義大的不止一級,雖說想辦法聽上去就是一句廢話,但他蘭子義不得不做,他沒得選。
跟在魚公公身後的蘭子義回想着剛纔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心中滿是無奈。魚公公看似威風,可他永遠都只能繞着皇上轉,不能有任何一絲自己的想法。這種人皇上用着當然放心,他對皇上個人的忠誠遠超他對大正的忠誠,皇上的意思就是他活下去的動力,也難怪監軍多選內臣太監。
蘭子義低着頭跟着魚公公走向大帳。大帳裡已經燈火通明,哪怕距離尚遠蘭子義也能聽到裡面傳來的說話聲音。
在魚公公帶頭掀開帳門後蘭子義與身後其他人便一個一個跟着進去。這邊東軍帶來的帳篷明顯沒有德王從京城弄來的大,大家擠在帳中多少顯得有些擁擠,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坐在帳中心的德王。
要說蘭子義也已經對德王的諸多作風見怪不怪了,不過當着帳下各級大小軍官的面,投入一個女人懷裡還真是難得的風景。
現在大帳中心放着的就是德王從京城王府裡搬來的那張御塌。這是皇上欽此的寶貝,整個一塊金絲楠木雕出足夠三個人或坐或趟到上面。這種傢俱若是配上園林古玩,再有點絲竹管絃的話自然意境無羣,可這東西突兀的橫陳在軍帳之中,再配上一屋子披堅執銳的武將,怎麼看怎麼違和。
更違和的是現在德王正蜷縮着身子落在榻上,就好像是一片被寒風吹落的枯葉,瑟瑟發抖,他兩手抱頭將自己的上半身枕在一個仕女懷裡,腳下則有另一位仕女不停的拍打他的身子,而且還是那種母親哄小孩入睡似的拍打。
蘭子義瞅了一眼這種沒人樣的德王就不願在把眼睛往那邊投了,他可不願意承認是一個沒斷奶的小孩騎在自己頭上指揮作戰。
蘭子義想開口讓魚公公去制止德王,不過魚公公早在剛入帳的時候就走到德王塌旁立下。接着魚公公掃視了一遍帳下諸將,說道:
“諸位都見過德王了,那就有事早奏,無事回去歇息吧。”
魚公公話音剛落帳下便有一人摔了手中頭盔站出來吼道:
“今天我一營萬人將士死傷殆盡,怎麼能叫無事?公公你說我回去是有臉睡還是有臉吃?”
蘭子義尋聲望去見說話的是武庫營的營將,在他把話說完之後其他幾個京營營將也都跟着大聲喧譁起來。這些被德王支回京去的將領們現在都已經回來,看來今天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收場的。
魚公公看了一眼跳出來說話的衆多京軍將領,淡淡地說了一句道:
“這裡是中軍大帳,你們是帶兵的將軍,現在當着德王和我這個監軍的面你們大聲喧譁,是想反嗎?”
魚公公一邊說一邊用他冷峻的目光掃視衆人,剛剛他和蘭子義那發出來的火還沒有退下去,現在正好燒到了這些京軍營將的頭上。而且魚公公壓根不害怕這些光桿將軍的威脅,現在這裡是東軍的營地,戚榮勳正領着東軍衆將在帳中乖乖站着呢。
懾於魚公公的威嚴,這幾個發話的京營營將們退了退去,可他們滿肚子的火併沒有因此消散,另一個營將站出來說道:
“我們前腳剛被趕回京城,後腳整個大營就被妖賊剷平。今天怎麼敗得?爲什麼敗得?公公總得給我們個說法嘛。”
魚公公聞言道:
“說法?說法你們都已經知道了還有什麼可問的?剛纔我在營門口已經將帶頭譁變的那些御林軍全都斬首示衆了,你們還不滿意?是想去布他們後塵?”
一個營將聞言說道:
“御林軍纔多少人,我們數營將士又有多少人?御林軍譁變了難道其他人都是擺設,都是廢物?全都跟着一塊譁變了?”
魚公公聞言大怒道:
“放肆!你是在質問老夫嗎?老夫豈是你來問的?”
蘭子義在一旁默默站着看魚公公與那幾個營將吼叫,他挺佩服魚公公的定力,明明沒有站住理居然還能罵這麼久,並且臉不紅心不跳,頭上連顆汗珠都沒有。
同時蘭子義也一直注意着德王,德王還是蜷縮在兩個女人懷中,無論是魚公公還是營將,只要有人大聲怒吼德王的身體都會抽搐一下,帳中長時間的咆哮讓德王蜷縮的更緊了。
蘭子義默默地搖搖頭,心裡直嘆氣,就德王這樣子哪裡像個龍種?皇上扶這麼個玩意上位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魚公公對着衆營將吼過之後帳中場面有些尷尬,那些被罵的京軍將領們並沒有就此退縮,他們站在帳中對魚公公怒目而視,他們並不想被糊弄,他們默默地要求魚公公給出解釋來。
事實上今天這一仗打得卻是太難看,魚公公在這裡威壓衆將就是在用自己攢了幾十年的面子替德王遮醜,而他的面子正在被德王一點一點糟蹋掉。
對峙了小半會後魚公公開口說話了,他明白,今天不可能把事情糊弄過去的。魚公公道:
“營中將士雖多,但當時事起倉促,兵力沒有及時調動。妖賊先攻東門,後攻南門,再攻西門,當時衛侯與戚侯在營中勉勵維持,最後帶去西門口的兵力全是神機營和御林軍。御林軍臨陣譁變,致使西門洞開,妖賊破一門後便沿路攻破其他諸門,最後我軍慘敗。
我現在說清楚了,你們滿意了嗎?“
魚公公話說的非常強硬,但蘭子義知道,魚公公也就嘴上硬,他是心裡是真沒底。
那幾個營將聽到魚公公這番話後還是不滿意,有人當即問道:
“怎麼個事起倉促?又爲什麼兩位侯爺帶去的人馬只有神機營和御林軍?”
說罷那人扭頭便問蘭子義道:
“衛侯,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突然問道蘭子義並沒有感到意外,剛纔魚公公和衆將吵起來時蘭子義便預料到待會會有人問到自己。蘭子義看了看問話的那個營將,那營將怒氣衝衝,兩眼噴出來的火恨不得把周圍的帳篷連人一塊燒了。
蘭子義頓了頓,他現在趕到渾身發冷,腦袋發暈,他需要調整。然後蘭子義瞥了一眼魚公公,開始開口說話,他將今日遇到東門妖賊隊伍後發生的所有事情詳細說了出來,並向衆將說明爲何沒有帶其他各營將士去鎮守西門,這期間戚榮勳還時不時開口補充。
蘭子義說得甚是詳細,只是當他快要說道德王現行出逃並調戚榮勳前去保護的時候,魚公公把他打斷了。魚公公道:
“事情大概如此,衛侯也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想現在諸位將軍應該沒什麼好說的了吧?”
諸位京軍營將對蘭子義的解釋還是非常滿意的,他們身上的火氣也消了不少。不過他們並不是不長腦子的蠢貨,蘭子義說道關鍵處被魚公公打斷他們是聽出來的。於是有人問道:
“衛侯剛纔說要分派鳥槍手去支援其他各門,還說從各門調來了援軍,那爲何最後還是敗了呢?聽衛侯剛纔所說,等你們兩位侯爺帶兵到西門的時候營中情形應當已經被穩定了下來,爲什麼御林軍又莫名其妙的譁變了呢?”
這個問題正中衆人要害,蘭子義還沒開口回答魚公公銳利的目光便投了過來,蘭子義知道魚公公是想讓他爲德王遮掩,但蘭子義並沒有這個興趣,他開口說道:
“當時我與戚侯已經把衆鳥槍手集結起來準備派往各門,但……”
蘭子義話還沒出口,站在他一旁的仇孝直便拽住他袖子湊到他耳前說道:
“衛侯,慎重!魚公公有意要你爲德王遮掩,你若開口胡說豈不是壞公公的事?此事做不得呀!”
蘭子義聞言沒有說話,仇孝直見蘭子義猶豫,趕忙補充道:
“衛侯,如今帳中除了魚公公在沒有一個說話算數的,你就算當衆揭穿德王也不可能傷德王分毫,而你一旦這麼做就是拆公公的臺。衛侯,不可讓一時憤怒衝昏頭腦作出啥事來呀。”
仇孝直湊在蘭子義耳邊嘀咕半天,那些京軍營將早就不耐煩了,他們催促蘭子義道:
“衛侯有話直說,幹嘛半道把話咽回去。”
蘭子義本就沒打算給德王面子,仇孝直在一旁苦勸也只不過是拖了他一點時間,現在營將催促蘭子義哪裡還想去忍,當場便說道:
“但當時德王要跑,專程派人來調走了神機營和戚侯,戚侯一走剩下的人與我蘭家沒有交情,不願再聽我命,便譁變跑了。”
蘭子義此話一出,帳中頓時譁然,就連那些剛來的東鎮軍將也都開口議論。
魚公公聽到蘭子義此言臉被氣的通紅,他用被氣啞了的嗓子大聲嘶吼道:
“什麼叫德王跑了?當時軍中混亂王爺只是出營重新整軍!”
魚公公這話剛一出,那武庫營營將便指着德王說道:
“我手下將士連飯都吃不飽,他德王每天吃喝玩樂。這也就罷了,可他居然還敢臨陣脫逃,這樣的廢物怎麼能帶領全軍?現在東軍到他手上又是什麼意思?你瞧瞧他,他現在還在娘們懷裡吃奶呢!”
營將罵的很是兇狠,魚公公氣的火冒三丈。就在兩邊準備進一步開罵的時候,一直沒有動靜的德王突然跳了起來,他抽出掛在牀頭的腰刀朝着武庫營營將擲了出去,他罵道:
“廢物?你罵誰是廢物?我是德王,現在皇上死了我就是下一任皇上你敢罵我是廢物?
殺了他!來人給我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