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王放出話來之後帳中諸將臉色又發生了變化,京軍將領還好,畢竟他們手下也已經沒人了,打也輪不到他們;可那些東軍將領不同,要不是蘭子義先一步跳出來,他們肯定在聽到德王的命令後跳出來反對。
仔細數數今天晚上衆人已經變了五次臉,蘭子義看着衆人一會驚一會怒的表情變化,自己的臉都被帶動的發酸。
不過現在重要的不是衆人如何,而是他蘭子義與德王如何。
德王殺了兩個人明顯在興頭上,不成想這個時候蘭子義出來當面反對。德王當下大怒,他對着蘭子義吼道:
“蘭子義你算個什麼東西?你憑什麼管我調兵?”
不過德王對蘭子義的怒也就是瞪上兩眼,吼上兩聲,他並沒有像剛纔對付營將或是那兩個仕女一樣上去動刀。蘭子義之前踹他那腳他還沒忘呢,而且桃逐虎與桃逐鹿還手持利刃站在蘭子義身後虎視眈眈。說白了德王就是欺軟怕硬。
蘭子義已經發燒,現在又在怒氣作用下氣血上頭,跨前站在帳中他只覺得頭暈腦脹,但他思路是清晰的,在德王發問之後蘭子義立刻答道:
“我蘭子義乃是朝廷欽命的剿賊副帥,此次出征我帶着將士出生入死,捨身忘命,屢立戰功。你問我憑什麼管你?我告訴你,我是皇上親封衛亭侯,我爹乃是北鎮代公,我在孃胎裡面就會打仗,我就憑這個管你!”
其實蘭子義說這話多少都有吹牛的成分,尤其是他說自己生來就會打仗,這話要是戚榮勳說出來更有說服力,那是真的久經戰陣,而他蘭子義只不過是悟性好一點,南下之後打得比較出彩,而且在入京之前蘭子義一直想要考科舉。
蘭子義這話是吼出來的,德王那副兇殘模樣當場便被蘭子義給嚇了回去,不過德王嘴上還是不服輸,他當下指着蘭子義罵道:
“我說你個蘭子義到底想要幹什麼?之前那些什麼京城九營駐紮的時候你每天好幾次過來請戰,不僅你來還要讓這個姓魚老奴才也過來煩我,我想聽個曲都不行。現在我要出戰了你卻又當衆敗壞軍心。你說!你說你想幹什麼?”
蘭子義看着德王躺在榻上不三不四的那副囂張樣子,心中怒火燒得天靈蓋都快着了,他強壓下那股想要上去抽打德王的衝動,這把他憋得兩眼發暈,蘭子義說道: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前後戰局差別巨大當然應該採取不同的應敵措施。
今天以前,京軍在時,張太尉好不容易以多勝少,打得妖賊肝膽俱裂,當時我軍士氣那麼旺,只要乘勝追擊,妖賊必敗無疑。可德王你卻莫名其妙按兵不動,全軍上下離京城這麼近將士們居然吃不飽飯,結果到了今日,妖賊把士氣熬了回來,趁着大雨偷襲軍營,前幾天我們還是戰勝之師,今天我們就全完了。你知不知道妖賊先鋒打扮成被你傳喚來的戲班子才把營門給騙開的?
我雖然沒有和東軍將士交談,但從他們手腳就能看出這些將士星夜兼程而來已經疲憊,你看他們。“
說着蘭子義就指向那幾個立在帳中的東軍將領說道:
“你看他們的手,都腫成這幅模樣了,這是強行軍得不到休息造成的,如此疲兵若不好好休息怎能再戰?”
蘭子義此話一出,剛纔躍躍欲試準備發言的那幾個東軍將領立馬點頭稱是。不過對德王而言人心不向着他並不代表他錯了,而是代表他面子受傷了,面子受傷之後的德王只會更加固執的堅持自己的觀點,他對蘭子義吼道:
“我們今天打了勝仗,就該乘勝追擊!”
蘭子義聞言冷哼一聲道:
“你要是管折了幾萬人,主帥出逃,全軍潰敗叫做勝仗那我無話可說。若你說最後妖賊被打跑那是勝仗的話這仗也是東軍打得,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德王被蘭子義頂的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又說道:
“既然東軍今天能打贏妖賊,明天東軍也能打贏!“
蘭子義答道:
“妖賊今日攻營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東軍來時妖賊全在大營裡面陷着,外圍根本沒有兵力防禦,東軍乍來妖賊不知道虛實自然跑了。東軍今天擊潰要賊固然是大功一件,可我卻沒有看到妖賊留下多少屍體。既然妖賊實力未損,東軍又已經筋疲力盡,那麼明天就不能開戰。“
德王聞言說道:
“你說妖賊用上了吃奶的力氣,那他們今天吃奶的力氣都用光了明天又拿什麼力氣來阻擋我?“
蘭子義答道:
“窮寇莫追,妖賊沒有糧草,沒有補給,他們已經被逼到死路上,他們只求一戰定輸贏,這個時候打我們就是遂了妖賊的心願。我軍背靠京城,補給充足,只需紮營稍加時日,待將士們修整完畢,妖賊便是掌中之物。
總之,明日不能戰!“
蘭子義這一番話全都說到了將士們的心裡去,帳中諸將聞言紛紛叫好稱是。魚公公此時正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剛纔德王那句“老奴才“已經讓他聽着就夠氣了,現在魚公公也樂得蘭子義發飆硬懟幾下德王。
德王被蘭子義頂的無話可說,這讓他更加氣惱,他一氣之下跳到榻上,一邊跳腳一邊吼叫道:
“我不管你說什麼,我不管!我說要出戰就要出戰!君無戲言,明天一定要出戰!“
蘭子義聞言又冷哼一聲,他道:
“皇上在臺城裡坐着呢,你只是個藩王,連太子都不是,有什麼資格稱自己是‘君無戲言’?你這麼說是向謀反麼?“
蘭子義說出這話讓魚公公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於是魚公公開口說道:
“子義,不許胡說!德王是皇上愛子,哪裡會有謀反一說?“
魚公公這時候說這話蘭子義不可能不明白其中意思,魚公公也不喜歡德王,他樂的見到蘭子義出手噁心德王,但若是有人威脅到德王魚公公也不會坐視不管。如此想來蘭子義只覺心驚,若是魚公公肯定支持德王,那明日全軍出戰豈不成了定事?
德王被蘭子義頂住,一時半會的沒法從自己的小腦殼中找到反駁的理由,於是他轉頭向戚榮勳,張口呵斥道:
“戚榮勳!這營中的丘八都是你家兵,你說,明天是不是應當乘勝出擊?”
蘭子義聽到這話眼中目光電轉,他的敏銳的精神蓋過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讓他可以在短時間內做出反映,雖然這是損耗真元得出來的結果。
蘭子義記得清楚今日作戰到關鍵時刻戚榮勳是怎麼掉鏈子走的,這人雖然長得壯,身手好,可他卻實實在在的沒膽子,或者說他是沒膽略,大事看不清,腳底站不穩。在德王放出話來的第一時間蘭子義就看向戚榮勳,看他那樣子要是開了口怕是會壞事,再說了,要是戚榮勳真的有那本事剛纔就開口反駁德王了,哪裡會一直閉嘴到現在。
於是蘭子義搶先發話道:
“戰況如此軍中將士人人共見,能行不行豈是戚後一人說了就算?要說也是將士們一起說纔對。”
然後蘭子義便扭頭對着那些東鎮軍將們問道:
“諸位將士,你們說你們願不願意明天就戰?”
那幾個跟在戚榮勳身後的將校早就躍躍欲試的想要說話了,他們當中好些人都在小聲鼓動戚榮勳,只是戚榮勳並不爲之所動。現在蘭子義問的這句就像是點燃導火索的火星,一下就把這羣赳赳武夫的血給點燃了。這些將校們聞言集體越過站在前面的戚榮勳,他們七嘴八舌的說道:
“連日行軍,將士疲憊,以此等兵力明日不可戰!”
“禁軍年初全部抽調背上,現在除了我們江南已經沒有軍隊,如果沒有完全的把握,哪怕只放一部分妖賊逃脫江南也必遭荼毒,怎麼能拍了腦袋明天就戰呢?”
“要想全殲妖賊最好的方法莫過圍攻,既然最好是圍攻我們去與妖賊決戰做什麼?妖賊今天新敗,士氣正頹,我們只需等他們收兵回營,之後我等哪怕只是分兵紮營堵在妖賊門口,妖賊都會不戰而降,明日出去和妖賊決戰又是什麼道理?”
蘭子義一帶頭,帳中衆人全都跟上反對德王提議。德王那欺軟怕硬的本性在這時又暴露了,他哪裡見過這麼多武將一起對着自己吼,當場他就被嚇得縮回榻上,全沒了之前的囂張氣焰。
蘭子義見德王如此以爲今天自己有戲,他準備再添一把勁,帶上衆將逼德王收回成命,沒成想這時候魚公公放聲吼道:
“都給我閉嘴!”
魚公公聲音尖細刺耳,音調又高,如此嘶吼出來的音調聽上去活像是塞外鷹隼的尖嘯。衆將被魚公公吼得耳膜生疼,嘴也就一起閉上了。蘭子義本就頭暈,這一聲吼叫之後他更是覺得田地都開始旋轉了。
蘭子義望了一眼魚公公,魚公公十真怒了,魚公公紗帽下面的一頭白髮全部上指,就差把頂上的紗帽給掀翻了。魚公公伸出手指,指着蘭子義罵道:
“蘭子義!你煽動軍中將士,逼迫主帥,你是想帶兵譁變嗎?”
蘭子義聞言大驚,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的行爲害了主帥的權威。雖然他很不願意,但他還是趕忙跪地,邊跪邊說:
“公公息怒,子義也是一片赤膽忠心,所說全是爲了大正......”
蘭子義話還沒說完魚公公便打斷他怒罵道:
“你是忠臣,你們都是忠臣,就我是奸佞小人,閹賊宦官是吧?啊?”
魚公公指着蘭子義本來還想再罵,可他卻看到跪倒一般的蘭子義竟然就順勢一頭栽倒到地上,爬不起來。一起跟進來的桃逐虎與桃逐鹿見狀一個箭步跨上去,把人扶起來才發現蘭子義已經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