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隆公公掌握司禮監後朝中大小官員也都明白了,他就是皇上的傳聲筒,他說的就是皇上說得意思,現在隆公公開口保了章鳴嶽,杜畿那一桌人總算是安下心來可以等着吃飯了。
蘭子義被章鳴嶽問到後都有些懵了,他早把妖賊起事是因爲稅改查檢人頭的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現在章鳴嶽被他逼住居然退了這一步,着實沒讓他想到。
蘭子義沒着急回答章鳴嶽,他撇過眼瞟了兩位公公一眼,魚公公此時又把目光放遠,不置可否,隆公公則接着略微低頭閉目養神,反正兩人都沒給蘭子義明確的指示。
蘭子義此時免不了在心裡把這兩個死太監詛咒一番,他們兩人肯定和章鳴嶽在暗地裡有約定,要不然兩邊怎麼可能一唱一和配合的如此精妙?剛纔章鳴嶽一說告老還鄉隆公公就出言制止,這明擺着早就談攏底線了嘛。就算之前兩邊沒談過他們也早就劃定了各自的勢力範圍,還是那句話,要不然怎麼可能會這麼快談攏,瞬間把事情壓住。
想到這裡蘭子義心中升起了一股難以制約的無助感,他在桌上口水四濺跟人罵街,到頭來不過是爲人鷹犬在這餐桌上咬人罷了。話說回來蘭子義現在乾的事情就是平時他讓桃逐兔乾的那些,想來也還真是因果報應。
蘭子義可不會因爲章鳴嶽退兩步就放過他,這可不是蘭子義的性格,既然現在兩個死太監都沒有出言制止他,那他就可以接着上,反正隆、李兩人放他蘭子義出來咬人就是爲了多討便宜,咬下去沒壞處。
想了這麼多蘭子義總算擡起頭來,他盯着章鳴嶽的眼睛答道:
“我問的是首輔大人怎麼看自己指使解宣明奪軍捅的前線兵敗這件事情的,沒問其他。”
蘭子義又進一步自然惹得杜畿他們那一桌不滿,不過那一桌的文官們現在已經沒有剛纔那麼緊張了,聞言只是哼了兩聲發幾句牢騷,並沒有出言反駁蘭子義。
在隆公公表態後章鳴嶽的臉上又慢慢浮出了微笑,聽聞蘭子義問話後章鳴嶽乾脆的答道:
“解宣明所作所爲全出自他一人之意,衛侯爲什麼一定要把這件事情綁到我身上來。”
蘭子義道:
“解宣明身爲吏部郎中,又是首輔大人器重的晚輩,這件事情世人皆知,若說他不是因爲首輔大人授意就敢在前線奪我軍權,關我進大牢,那我是絕對不信的。”
章鳴嶽聞言笑道:
“不錯,我的確其中解宣明,可我在京城裡認識的人又不止他解宣明一人,衛侯都還到我府上吃過飯呢,我們當時還交談甚歡,難道說衛侯在前線殺敵也是受我旨意?衛侯你這就是污衊了。”
蘭子義道:
“首輔大人自然可以在嘴上把自己說得一乾二淨,但解宣明的事情疑點重重,不由人不懷疑大人。”
章鳴嶽聞言沒有做聲,他輕輕撇過眼看了看杜畿,杜畿立刻開口道:
“昨日辰時許,京中百姓見到一人身着德王衣物狂奔入城,口中呼喊前線軍敗,攪擾的城中百姓不得安生。多人看到此人奔入宮城,不知兩位公公知道此事否?”
杜畿這話把魚公公的視線給拉了回來,剛纔一直低頭閉目養神的隆公公聞言也睜眼擡頭。
魚公公首先開口道:
“子義,首輔大人好歹是你的長輩,你說話這麼沒大沒小的,有點放肆了。”
隆公公聞言也點頭說道:
“衛侯,解宣明作惡多端,死有餘辜,司禮監的意思呢,肯定是抄他的家。但這事的確和章首輔無關,首輔大人剛纔也說得明白,總不能因爲私交甚密就斷定一定是受人指使,那也太不講理了,對吧?”
兩位公公都已經出言阻止,蘭子義還能多說什麼?這已經是蘭子義的攻擊極限了,如果蘭子義再敢往前進一步,那麼不光是章鳴嶽和他的同僚,就連魚公公和隆公公都有可能入場圍攻蘭子義。
蘭子義知道這一點,所以他閉嘴了,但他哪裡願意這麼把氣給嚥下去,所以他把放在桌上的拳頭捏的格格作響。
那邊桌上杜畿看着蘭子義這副模樣本想要出言反擊,卻被章鳴嶽遞了眼色制止。蘭子義也不是莽夫,知道自己不可能繼續拿這件事情威脅章鳴嶽後,他暗自裡嘆了口氣鬆開了拳頭。不過蘭子義不理解的是,德王入京這種事情是能找到藉口搪塞過去的,爲此放棄解宣明這張王牌,總覺是讓章鳴嶽賺了半着,兩位公公那麼精明怎麼會辦出這種事情來。
就在蘭子義思考問題的時候,魚公公對站在他身後的臺城衛遞了個眼色,過了不多久外面便傳來一陣腳步聲,一羣精幹漢子昂首挺胸跨入屋中,他們腳底下踩的步子都幾乎是一樣的頻率。
蘭子義聽聞腳步聲扭頭去看,見到這一行人帶頭的便是戚家父子。今天這頓飯的主角東軍終於來了。
東軍一行人數衆多,他們進屋之後發現屋中只剩一張桌子,便打算就近坐下,不過章鳴嶽與魚公公兩人及時叫住了戚準和戚榮勳,在引路的臺城衛指引下戚家父子坐到了上桌僅剩的兩個座位上,戚榮勳坐到了蘭子義右手下,而戚準則緊挨在張望下方。
蘭子義這還是頭一次見到戚準,這位與他父親齊名的東鎮統帥只用一面便給蘭子義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那是一種熟悉的相似感,同樣威嚴,同樣的霸氣,同樣的一往無前。不同的是戚準比蘭千陣多出來的那十幾歲爲他的眼角和額頭填上了多道皺紋,這些皺紋令戚準看上去比蘭千陣更加憔悴,同時看上去也更加沉穩。
戚榮勳被讓到座後立刻便坐下了,他看了蘭子義一眼當是打招呼,之後就尷尬的扭過頭去忙着向座上其他長輩行禮。
倒是戚準,當他發現自己的座位僅次張望,排在那半桌第三位的時候,他就和之前蘭子義一樣不想入座了,與蘭子義相比戚準的態度要更堅決,他說道:
“戚某乃是武夫,兩位中堂都坐在下面,戚某怎敢往上面坐?使不得使不得。
來人!給我換座。“
那邊章鳴嶽聞言笑道:
“戚將軍還是這麼謹小慎微,今天是爲你們這些剿匪的功臣設的慶功宴,不是排座次的論功宴,戚將軍不用這麼見外。”
劉瞻與李澄海聞言也都隨聲附和,只說自己是隨便坐下,不用戚準擔心。
在章鳴嶽一旁的魚公公也說道:
“戚將軍帶兵入援京城,爲朝廷解憂,令郎又是追隨德王出征的虎將,你們父子坐在現在的位置上實至名歸,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隆公公則說道:
“戚將軍立了這麼大的功勞,皇上有意授您正一品太子太師之職,太師乃是三公,戚將軍以三公的身份坐在那個位置上只嫌低,不嫌高的。”
戚準聽到要授自己太師之位的時候眉頭抽搐了一下,蘭子義抓住了這個細節,他知道戚準爲何皺眉,因爲蘭千陣之前就說過,藩鎮統帥一般在立大功之後會被朝廷給個三公的頭銜請進京城養老,隆公公現在替皇上說出此意,看來是打算削東軍的藩。
戚準只皺了一下眉頭,很快就落座了,他與在座諸位大人客套了一番之後轉頭看向蘭子義,問道:
“子義,代公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