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蘭子義見到隆公公都會頭疼,這次也不例外,只是隆公公這次是來救他,故而這頭疼也變得甘之如飴。可正所謂我只蜜糖,彼之砒霜,蘭子義看見了隆公公頭疼都變得甜蜜蜜,杜畿看着隆公公卻氣的要嘔血。
杜畿大聲吼出話後依舊跪地不起,其他幾位言官也跟着喊“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麼幾位大人聯手抗命,場面頓時緊張了起來。不過隆公公是司禮監的領頭人,平日朝中內閣和大人們掰手腕都掰習慣了,這點場面不算什麼,他笑呵呵的上前去扶杜畿,同時說道:
“杜大人說的不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上也沒說衛侯無罪呀?皇上只是想親自問問衛侯,好弄個明白。”
雖然隆公公伸手去拉,可杜畿一點也不領情,他依舊長跪在地雙手垂下,隆公公用力只能揪起他的衣袖來。杜畿低着頭說道:
“兼聽則明,偏信則闇!既然皇上是要接衛侯進宮問話那我們也跟去一塊說!”
隆公公見拉不起杜畿便鬆開手站了起來,他臉上依舊保持着微笑,正如門洞吹進來的涼風一般。他對杜畿說道:
“衛侯一人進去是有專信的嫌疑,可衛侯好歹是餘杭過來的,瞭解情況,皇上要問還能問出東西來,諸位大人又不是餘杭地方官,進宮又能說出什麼來呢?“
有言官道:
“公公想要餘杭父母官有何難?快馬加鞭派人叫來就是。況且現在京兆府中便有餘杭府吏家屬在,蘭子義當街殺人證據確鑿,罪無可逃!皇上要問話,帶進宮問就是。“
隆公公道:
“府吏小民不過區區蠅孓,讓他們進宮還去皇上臥內,這可像話?”
言官道:
“皇上乃萬民君父,百姓乃皇上子民,孩子見父親有何不像話?而且招人進去是爲了問明地方實情,餘杭出了那麼大的事,招百姓入內並不礙事。”
隆公公道:
“皇上龍體欠安,臥病在牀這麼久,你們又不是不知,衛侯一人入內還不算攪擾,讓那麼多人過去擾了皇上龍體諸位大人可能負擔得起?”
杜畿道:
“既然如此那便讓衛侯和我們走,刑部、御史臺、大理寺三法司會審無論什麼事都能給問個明白!只要我們問明白了一紙奏章呈遞皇上面前省事的多,也不用衛侯他擾了皇上清靜!”
隆公公道:
“杜大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假,但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小人也是真,衛侯是朝廷親封的關內侯,代公是擊敗諾諾的一方鎮將,這種尊榮身份哪裡可能說抓進牢裡就抓進牢裡?”
杜畿聞言起身,他甩開前擺道:
“我何時要把衛侯抓到牢裡去?我只是請他去御史臺喝杯茶問兩句話。”
隆公公道:
“三法司會審都湊齊了還不叫抓牢裡去?這陣仗可不是用來審一般人犯的。”
杜畿道:
“只爲了衛侯的面子,公公就能徇私舞弊不成?”
隆公公笑道:
“杜大人,我剛剛就說的明白,皇上叫衛侯進宮就是爲了問清事情,何來徇私舞弊一說?”
杜畿怒道:
“他蘭子義和宮中的關係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等他進了宮把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白的他就沒事了,到時候哪還有公道可言?”
隆公公說了這麼久,臉上笑容從未褪去,只在這時突然沉下臉來,可見杜畿說到了要害處。隆公公開口說話,冰冷的語氣把周圍的熱量全部帶走,盛夏酷暑瞬間變成了臘月寒冬。隆公公道:
“你是連皇上也要懷疑?這手諭你是接還是不接?”
杜畿盯着隆公公臉上肌肉抽搐不止,他拳頭捏的比剛纔更緊,五根指頭上的指甲都插進了血肉中,放出斑駁殷紅。看得出杜畿的憤怒已經到達了極點,他正在心中做天人交戰,只是這交戰的結果已經人盡皆知。最後杜畿閉上眼松下臉上的肌肉,他放開拳頭彎腰捧起雙手,雙手卻因爲被捧過頭頂而血色盡無,冰冷如死屍。
杜畿認輸了,幾個還在地上跪着的言官見杜畿接旨也只得跟着一起站起身來。隆公公見杜畿擡手終於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雙手捧起手中絹帛,隆重的放在杜畿手中,然後他道:
“杜大人放心好了,皇上何等英明,怎麼可能問不清事情?公道自在人心,孰是孰非孰正孰邪皇上自會斷明,杜大人只需稍等,用不了多時宮中便會給大人答覆。”
說罷隆公公放下絹帛,然後招呼蘭子義道:
“子義,還不速速跟我上車?”
蘭子義自然作揖唱喏。桃家兄弟與蘭子義換了眼神便牽馬轉身去護送自家兩輛車,蘭子義則邁着輕快的步伐隨同隆公公一起上車。
杜畿和幾位御史大人起了大早點起人馬興沖沖的來到城門前接人,可好不容易找到的藉口卻被隆公公硬給擋回去,現在幾位大人只能眼睜睜的目送這個大太監帶着蘭子義遁去,這種屈辱感掃盡了杜畿他們的顏面,杜畿更是恨得要咬碎鋼牙。
隆公公的車隊與儀仗終於遠去,杜畿的怒火再也無法控制,他捏緊手諭猛力高舉,一心想用力砸到地上把這片破布摔個粉碎,可當他把手舉到最高點的時候他卻沒有將手揮下,杜畿保持這個姿勢保持了許久,旁人以爲他抽了緊趕忙上前詢問,可他們哪裡知道杜畿心中的痛。慢慢地杜畿放下手來,他展開絹帛重新將其疊放整齊,然後安安穩穩的放入懷中,他擡起頭,望向車馬前行的方向淚流滿面,他哽咽道:
“臣杜畿叩謝皇恩!”
隆公公與蘭子義上車後車隊便點頭開拔,蘭子義雖知隆公公是來救他但蘭子義並不知隆公公的底細,故而他上車之後也不多話。倒是隆公公自己,上車後便完全放鬆下來,自己品茗的同時還叫車裡伺候的小太監也給蘭子義看茶。待蘭子義喝過茶後隆公公問道:
“味道如何?”
蘭子義放下茶杯笑道:
“茶水細膩,滌盪脣舌,回甘香濃,口鼻之中好似煙雲繚繞,久久不絕。好茶,好茶。”
隆公公笑道:
“我喝的自然是好茶,這茶魚老哥那也有,你喝着舒心去問他要就可,我就不給你了,免得老哥他多心。“
蘭子義點頭道:
“多謝公公指點。“
隆公公道:
“多謝我指點?僅是指點而已?“
蘭子義聞言擡頭道:
“子義還得多謝公公救我性命。“
隆公公哈哈大笑,他被蘭子義的話逗樂了,他道:
“救命不至於,他們殺不了你,我只不過救了你的面子而已。“
然後隆公公又品了一口茶,他換了個語氣好似有事繞上心頭,他道:
“衛侯你也看見了,這幾天京城就這樣,滿朝大臣各種奏章、彈劾都能匯成海把司禮監給衝跑了,大人們的矛頭都指的是魚老哥,老哥他這幾天連門都不敢出,可是窩火。“
接着隆公公瞥了眼蘭子義,他道:
“衛侯可知大人們因何時彈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