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脂一時算漏,瞎捅了馬蜂窩,本就想找個藉口脫身,現在蘭千陣遞來臺階楊脂哪還敢錯過,尷尬笑了兩聲後楊脂便轉身往其他大人那去了。
時候未到,午門尚未開放,衆大人便侯在午門外,好些大人早做了準備,自有僕役爲他們背了馬紮,這下大人們便放好馬紮做成一排有一句沒一句的聊,有人笑道:
“都二十年沒坐過馬紮了,沒想到今日還能用上。”
另有大人說道:
“不要急,不要急,等太子即位之後天天都得用到這東西。”
蘭子義聽聞有人明目張膽的提出太子即位,眼神不禁代替了鼻子,嗅住了異樣。那些大人們聽到“太子即位”全都高興的笑了起來,一併附和,而蘭子義則注意到周圍的臺城衛與兩個穿黃馬褂的大內侍衛都用眼睛把這些說笑的大人挨個點了一便名,還有人在暗處書寫着什麼,想必這些說笑的大臣都已被記下了名字,可問題是門口等候的大人們全都參與到了說笑中,楊脂也不例外,若要記下名字秋後算賬,那朝堂都得爲之清掃一空,誰敢這麼幹?
蘭子義看一眼衛軍的動態,再看一眼肆無忌憚討論太子即位的衆大人,腦袋裡盤算着皇上會怎麼處理這件事,這時蘭千陣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路,蘭千陣小聲說道:
“真沒想到諸位大人敢在午門口討論太子即位的事情,真是……讓人心驚膽戰。”
蘭子義道:
“我也沒想到,不過這並不出乎意料,之前妖賊渡江時章鳴嶽就親帥衆大臣入宮請太子監國,諸位大人是鐵了心要跟太子上位。”
蘭千陣嘆道:
“輔佐太子自然是人臣之道,可皇上還健在,這時候說這話,這些大人到底是忠還是不忠呢?”
蘭子義道:
“忠於不忠我不知道,但諸位大人不怕死我是清楚了,也或者人家就死不了呢?”
蘭千陣想了想問蘭子義道:
“京城的大人全都站在太子那邊?“
蘭子義肯定地說道:
“嗯,都靠太子。“
蘭千陣道:
“我觀史書,歷朝歷代多有投機取巧之人,當今聖上廢立已非一次兩次,每次都有人站到新儲那邊一步登天。“
蘭子義看向自己父親,他牴觸的問道:
“父親的意思是要我跟緊德王,別再亂動心思?“
蘭千陣道:
“那倒不是。據你所說,德王之不堪已經不屬人倫,無論德王實際如何,你和他已經水火不容,就這樣子你沒門跟他。“
蘭子義問道:
“那父親的意思是?“
蘭千陣把本就已低的聲音再壓低了三分,他道:
“我可不信這些大人真能結成一塊鐵板,一定有人會去燒德王的熱竈。子義你在京城已經網絡了不少勢力,何不仔細打探一番好讓自己有所準備?“
薑還是老的辣,蘭千陣這一番話着實點醒了蘭子義,他之前怎麼沒想到這一點。蘭子義對着蘭千陣拱手把命領了,而這時南天門那邊又進來一頂硃紅轎子,在轎子停下前門口閒聊的諸位大人便已經起身爲了上去,待轎子停下後衆人便作揖迎轎上人下來。蘭子義對他父親道:
“章鳴嶽來了。“
蘭千陣點了點頭,而後轎簾掀開,章鳴嶽穿着他那件從一品太子少保御賜蟒袍款款走下轎子。章鳴嶽笑着與諸位同僚作揖回禮,看到蘭千陣後又向蘭千陣拱手示意,蘭千陣與蘭子義見狀自然回禮,之後兩邊各處一方,互不打擾。
蘭子義問蘭千陣道:
“父親昨晚與章鳴嶽說了些什麼?“
蘭千陣道:
“沒說什麼,只是聊聊風土人情,日常閒事罷了。“
蘭子義又問:
“那爲何今天章鳴嶽的眼圈是黑的?“
蘭千陣聞言又看了一邊章鳴嶽,果然章鳴嶽的笑容背後透露着一股疲態。蘭千陣想了想後答道:
“估計是因爲杜京兆的事情吧,昨天魚公公在座上聲色俱厲的聲討章首輔和杜京兆,場面很是駭人。“
章鳴嶽到後李澄海與劉瞻也先後趕來,衆人又等了一會後,午門打開,衆官在外排好隊列,
蘭千陣與章鳴嶽兩人爵位最高,兩人謙讓一番後便各自站在最前,剩下衆人依官位打小隨在兩人身後,而後在大內侍衛與內監的引導下衆官踩着碎步趨赴向殿,又經皇上貼身太監總管宣唱後,衆人進入正殿中。
與上次殿前奏事一樣,皇上被衆太監擡進殿裡,此時正躺在龍牀上,魚公公與隆公公一左一右分別站在皇上頭尾兩處。兩位公公雖是閹人,但無論體型身材,還是精神樣貌都屬人中俊傑,錦繡蟒袍加身之下,蟠龍金座矗立之旁,兩人氣勢絲毫不減,一動一靜,一張一弛,可謂風姿卓著,與堂下諸位大人相比絲毫不遜色。
衆官進殿之後自然三叩九拜,高呼萬歲萬萬歲,蘭子義在殿門外便感覺到了熟悉的頭痛,磕頭的時候前後一晃差點沒吐出來,一直到謝恩起身後頭疼才略有消減,蘭子義納悶怎麼這兩次見到隆公公頭疼比以前更嚴重。
衆官起身之後宣旨的太監便捧出聖旨高聲頌唱,詔書的文采相當之好,翰林院諸位寫出來的東西自然是能爲天下讀書人學習的好文章,其內容無非是中秋佳節,百姓和睦之類的慣常文章,末了再申明一下召代公入京是爲表彰代公鎮北之豐功偉績。等太監唱罷後蘭千陣出列跪在殿中,再次叩頭謝恩。
皇上躺在龍塌上看着殿中衆人,他眼中有神,但身上卻沒有一點力量,就連外人都能感覺到他的無力,皇上每動彈一下,哼唧一聲都似是耗盡了渾身力量,旁人看着聽着只覺得心裡癢得恨不得上去替他把手動了,把聲音哼了。
可就是這樣的皇上卻在蘭千陣叩頭謝恩的時候一點一點的擡起手來那指頭指向蘭千陣。站在皇上腳前的隆公公見皇上擡起手便轉頭來看,若是殿中那位大人仔細便能發現隆公公轉頭時脖子的僵硬,不知怎的隆公公臉上的血色褪去了不少,看的有些蒼白。站在皇上面前前的魚公公見皇上動了,立馬彎下腰去輕聲問道:
“皇上,您是要讓代公靠近點?”
皇上並沒有回答魚公公,他只是伸着手指着蘭千陣,喉嚨裡不停的發出嗚嗚的聲音。魚公公再未遲疑,他當即高聲宣言道:
“代公,皇上讓你靠過來呢。”
蘭千陣聞言叩首,起身走到臺前,他掀開蟒袍前擺小步跑上擡去,在龍塌前再次跪下,蘭千陣五體投地的叩首道:
“皇上有何事吩咐末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