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樑友的辦公室,秦梓人自顧自地走了進去,宗道文跟在後邊也進去了。樑友不明白秦梓人到他的辦公室做什麼,站在門口不敢進。因爲,剛纔秦梓人說的是“借你的辦公室一用”,估計是他與宗道文處長商量工作,沒明確要求自己參加。
“用不着你給我站崗!進來。”秦梓人已經在椅子上坐下。
“那好,我給局長、宗處長先泡水。”樑友倒有點尷尬。
“不用了,一起參加商量,反正這件事你也清楚,也需要你配合。”秦梓人指指旁邊的沙發,讓樑友坐。“樑友同志,你認爲你那個叫鄔有才的小夥子能把‘國光計劃’的文件從臺灣帶回來嗎?”
宗道文聽了一驚,因爲鄔有才出發前交待給他的任務是配合和接替“陰傘”,情報由“陰傘”帶回。現在秦梓人怎麼給改了,是他忘了還是真的改了?想到這裡,立即問:“秦局,怎麼——?”
秦梓人馬上搖搖手,打斷他。
樑友聽了也楞了一楞。他知道局裡調新八科的鄔有才是去臺灣執行任務的,但具體是什麼沒有跟他明說,憑職業敏感和當前的任務,他猜測十有**就是去偵獲‘國光計劃’。對於如何把情報帶回,他還真沒想過。“秦局,依我看,很困難。無論是誰,要想把‘國光計劃’文本的情報從臺灣帶出來,比搞到情報更困難。”
宗道文再次想插嘴,但他又瞭解自己的局長在作出重大決策之前,慣於聽聽多方面的意見,甚至會徵求局外人的看法。因此,話到喉嚨口,嚥下去了。
“說說看,怎麼個困難?你有什麼辦法?”秦梓人不像走路時的節奏那麼急了。
樑友畢竟是老情報員,對臺灣蔣軍的情況並不陌生,想了想,說:“我在臺灣的同志不掌握電臺,偵獲的情報只能靠密信傳遞。如果密信過長,就要分多次發出,但這樣做容易引起臺灣特務的注意,搞不好就前功盡棄,很可能還會暴露。如果我們的同志隨身攜帶,難以通過臺灣特務的搜身檢查,我們不能冒這個險!況且,我估計,這份計劃的數量很大,對我們又至關重要,我們是志在必得,所以,絕對不能冒這個險。除非,除非,乾脆用公開的辦法,——”
“什麼辦法?”秦梓人和宗道文幾乎是同時問。兩人都在把樑友說的話與自己心裡的想法作比較。
“派人跟臺灣做生意。以商人的身份,打通一條商業通道,公開去臺灣取情報。”樑友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毫無把握,所以,說完了馬上盯住秦梓人的眼睛。“但是,這樣做費時費力,遠水解不了近渴,我們等不及。”
“道文同志,你呢,你有什麼辦法?”秦梓人轉過身來問宗道文。
“秦局,辦法有二個。一個,最便捷最直接的辦法是把情報交給‘箬笠’或者是‘青蓑’,特別是‘箬笠’同志,他有自己的傳遞通道,而且——”宗道文的話還沒說完,被秦梓人打斷了。
“道文同志,你想過沒有,萬一他們出現意外,他們就徹底暴露了。”秦梓人語氣十分堅決。“樑友同志分析得有道理。這份情報的量肯定很大,我們要的是整個文本。如果‘箬笠’或者是‘青蓑’,還有——,就是他們吧,發生橫向聯繫進行轉交,這不僅違反了我們當初制定的紀律,而且一旦出現意外,我們在臺灣的潛伏網就會徹底暴露,招致臺灣特務機關新一**清洗,不僅我們的計劃會失敗,更重要的是潛伏了十幾年的同志們會招致殺身之禍,五零年的蔡孝乾、吳石案的教訓必須謹記。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能用同志們的生命去冒險,必須想個萬全之策。”
樑友說:“那就考慮重新派人建立新的通道,就是我剛纔說的辦法。因爲這樣做,不涉及不影響我們在臺灣戰略潛伏的同志,而且我們完全可以全面設計、主動掌控。”
秦梓人沒有馬上表態,因爲他也想到了這個計劃。問題是,怎麼操作?過程的細節是成功的生命線。就如同下棋,“一着不慎,滿盤皆輸”。想了一會,他說:“我同意採用這個辦法,重新建立一條安全通道,以商人身份去臺灣,當然不是大陸的商人,是香港的或者是澳門、新加坡的身份,通過商業渠道帶回這份情報。我考慮過不惜一切代價把這份計劃拿到手!這比起臺海兩邊發生戰爭的損失,這個代價是微不足道的。堅決搞。但是,具體的細節怎麼辦?絕不能出任何差錯。還有,由誰來執行?”
宗道文說:“秦局,我剛纔想說的第二個辦法還沒說完,我考慮了一個方案。我們香港的情報組說,‘陰傘’的密電是通過在香港的一個玩具商轉交的,玩具商叫宋之魁。據香港情報組的同志瞭解,這個叫宋之魁的玩具商原來是上海灘流氓團伙的小頭目,綽號‘宋三鬼’,參與過鎮壓工人運動,有血債,但罪惡不大,現在是個見錢眼開的商人。經側面瞭解,宋之魁與在臺灣的‘陰傘’同志相識,是‘陰傘’在上海工作時的房東,他對‘陰傘’的印象好像很好,至少沒有敵意或惡意。所以,局長,我想利用這個宋之魁,頂多給他一筆錢,與他合作,或者借用他香港公司的名頭,公開地直接去臺灣,名正言順地與臺灣商人做生意,避開臺灣特務的搜查,把‘陰傘’他們偵獲的情報帶回,這就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秦梓人默默地聽完,又習慣性地站起來踱步。一會兒,他朝宗道文和樑友看了看,“這個辦法周密一些,也是比較便捷的辦法,可以考慮。這樣,派去跟這個宋之魁打交道的人,乾脆就明說他就是他原來房客的丈夫,現在要去臺灣順便把她接回來,怎麼樣?”
“不妥,局長,”宗道文立即否定秦梓人的打算。“明說不行,因爲容易引起宋之魁的懷疑或驚慌。倒不如設法讓宋之魁接受‘陰傘’爲他的妻子或是偏房的小老婆之類,這樣,‘陰傘’可以公開地冠冕堂皇地以到香港探親的名義離開臺灣。情報就可以由‘陰傘’或是新派去的同志直接帶回。”
“局長,宗處長的考慮有道理。”樑友說。
“好的,見機行事,靈活機動嘛。”秦梓人點點頭,“你們看誰去比較合適?”
“我去,局長。”樑友毫不含糊。
“樑處長,三處離不開你,你不行!”宗道文不加思索。
“你不合適,年齡也不相稱。”秦梓人馬上否定。
“局長,我早已考慮過了,這次行動只有我去最合適,不僅因爲我瞭解全過程,方案也是我提的,更重要的是在我的職責範圍,我就是幹這一行出身嘛。”宗道文情真意切,等待秦梓人的決定。
“你走了,你處裡的事交給誰?這是一。第二,光去一個人不行,哪有光桿司令的生意人?何況是大公司的大老闆!這不是顯而易見的破綻?我反覆強調考慮細節,不能有絲毫疏忽。要一男一女唱雙簧,要有女秘書,或者是叫女交際——,生意人叫什麼的?”秦梓人看着宗道文。
“促銷員、銷售經理、公關經理,等等。”宗道文回答,心裡卻感到一陣慚愧,居然忘了這一層。
“對,公關經理!必須有,否則馬上引起懷疑。”秦梓人說得很肯定。
“這個女公關到哪裡去找?”宗道文事先沒想過,一時楞住了。
秦梓人把眼睛盯住樑友,露出神秘的喜色。
“您是看中了姜鳳旗?不會吧,秦局?”樑友知道秦梓人盯住他的意思:人,就從你處裡出。樑友在肚子裡翻箱倒櫃,比較來比較去,猜測秦梓人是打姜鳳旗的主意,於是,把疑問說了出來。
不料,秦梓人用手指點點樑友:“算你反應快,就是她!”
樑友想,局長親自點名、調人,下級服從上級是無法抗拒的;雖說姜鳳旗在新八科科長的位置上乾得很好,可以說至今無可挑剔,但局長是從全局考慮,必須無條件服從。姜鳳旗被抽走了,方根山完全可以軍、政一肩挑,大不了自己多去八科幫一把。想到這裡,他說:“我服從。八科的困難我想辦法解決。”
“那麼,秦局,那個‘大老闆’派誰去?”宗道文的自我提名被否決了,他猜測秦梓人已有人選。
“二處的處長——”
“不行,秦局,”宗道文不等秦梓人說完馬上反對。他知道二處處長沒有外出執行任務的經歷和記錄。“既然局長不同意我去,我倒有個人選。”
“咚咚!”宗道文的話音剛落,郭政委敲敲開着的門,走了進來。“秦局長,如果組織上信得過,把這項任務交給我吧!”
在樑友辦公室對面辦公的郭政委看見秦梓人進了樑友的辦公室,“非請莫入”的規矩是懂得的,沒敢擅進。但是,樑友辦公室的門洞開,他們談話的內容都聽得見,他幾次想主動過來參與研究,又顧慮“越位”的嫌疑,忍住了。現在秦局長在爲人選猶豫和煩惱,再也熬不住了,以“主動請纓”的姿態來了。
“對對對!局長,郭政委是除我之外最合適的人選!”宗道文毫不猶豫。但是,他不瞭解郭政委前一階段犯了錯誤、被秦梓人“戒勉談話”的情節。更棘手的是,郭政委犯的錯誤,恰巧與姜鳳旗有關!
樑友辦公室的大門洞開,他們說話的聲音又不低,不像要回避什麼人。也許是秦梓人故意而爲之,有意識讓郭政委聽見而自動找上門來?也或許是他沒有注意到?總之,郭政委進來了,他沒有表態,也沒有馬上吭聲,卻把眼睛盯住樑友。
樑友從秦梓人的目光裡讀出猶豫、疑惑和徵詢。
“秦局長,別猶豫了,只有我最適合。解放前我從事多年的地下工作,解放後,參加過清剿國民黨隱藏特務的行動,對付臺灣蔣軍有一定的經驗。還是我去吧,請相信我!”郭政委態度誠懇。
“秦局,無論從哪個角度衡量,郭政委倒確實是最佳人選,只是——”樑友內心很糾結。他不知道秦梓人對犯過錯誤的郭政委怎麼想,還會不會信任他。
“你知道這次任務的嚴重性嗎?”這樣問,等於是秦梓人表了態。
“秦局,我明白這份情報對國家安危的重要性和緊迫性,黨中央和中央軍委正在等着我們的情報作出決策。請局長相信我,我一定與姜鳳旗同志協作配合,把蔣軍的‘國光計劃’完完整整地帶回來,親手交到您手上!”郭政委走近秦梓人,幾乎是在立軍令狀。
“老郭同志,雖然現在已經不同於解放前了,可是,畢竟是去臺灣,風險還是有的,搞得不好,仍然——”
“請秦局長放心,同時也請組織上相信,我一定像以前一樣,一定想盡辦法找到我們在臺灣的同志。他們爲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冒着被捕殺頭的危險,在臺灣虎穴潛伏多年,我們必須前去接應。如果發生萬一,我會用自己的生命保護情報的安全。要說犧牲,解放前就差一點,幸虧同志們援手相救活到了現在,值了。”郭政委字字鏗鏘,句句真誠。
“你一定要保護好姜鳳旗同志!”秦梓人硬梆梆的一句。這一句,從局長嘴裡出來,就是任務,就是要求。
“對,郭政委,姜鳳旗同志沒有經驗,你們要很好的商量一個方案。”宗道文補充。
“鳳旗同志有個優點,頭腦靈活,反應快,肯學習,但是,缺點也很突出,嘴太快,容易莽撞。”樑友介紹說。
“對了,姜鳳旗同志會哪國語言?”宗道文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細節。
“第一外語是日語,第二是英語。”郭政委解釋。
“秦局,怎麼樣,就這樣定了?如果定下來,讓郭政委馬上熟悉資料,進入情況,儘快擇日出發。”看起來,宗道文處長比秦梓人局長都急。
“對,時間不等人。今天的情況聽下來,蔣介石這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樑友同志,去把你那個女干將叫來,馬上在你這裡商量個眉目出來。”秦梓人揮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