佈置罷這件事,趙曦又聽起了薛玉的回話。
蜀葵並不知道大帳中發生的事情。
見草原上開滿了一種金色的小花和一種白色的小花,她便與素蘭善睞採摘了一些,預備等一下來插瓶。
因爲一時還不能進入大帳,她們三人便在外面閒聊。
宋節急匆匆從大帳裡出來,遠遠向蜀葵拱了拱手權作行禮,便急急出去了,沒過多久,便引着大將柳杞走了過來。
柳杞一進大帳,發現大帳中除了王爺之外,尚有石徵宇等五人。
他不慌不忙,先給王爺行了個禮:“王爺,末將已經帶人檢查過,內奸並沒有詐死逃脫!”
趙曦坐久了,有些累,閉上眼睛想了想,道:“兩軍對壘之時,從我方陣營之中射出淬了劇毒的冷箭,這是趙旭的作風。”
他頓了頓,緩了片刻,接着道:“趙旭疑心病極重,這樣的事他只信任宦官。”
柳杞一直專注地聽着,聞言眼睛一亮。
趙曦睜開眼睛看着他,鳳眼幽深:“你知道怎麼做了麼?”
柳杞想了想,道:“稟王爺,末將已經查出,當時您作戰時在您身後的是李可麾下方正陽部,末將預備會同李可,借查夜之機,一個營帳一個營帳查尋。”
他看上去大約二十五六的模樣,生得頗爲白皙清秀,即使長期在戰場上,卻也不曾曬黑,一雙眼睛最好看,黒泠泠的,很是清澈。
柳杞當年進京趕考落榜,得了重病流落街頭,被趙曦救了,跟着趙曦從軍,一步步做到了將軍,因此瞧着雖然沉默寡言,對趙曦卻最是忠心不移。
趙曦輕輕“嗯”了一聲,算是贊同柳杞的做法。
他凝神思索片刻,道:“趙旭派出的這些宦官,身上都準備有毒藥,要防備他們服毒——死人是沒有用的。”
柳杞答了聲“是”:“王爺放心,末將一定小心防備。”
他知道奸細服毒的話,真是防不勝防,卻又不願意說出來,以免令王爺失望,總之盡力而爲,便是所謂的“盡人事聽天命”,不留遺憾罷了。
待石徵宇等人都離開了,蜀葵這才帶着素蘭和善睞回了大帳。
趙曦累極了,又躺回了牀上。
蜀葵走入內帳,在牀邊坐了下來,握着趙曦的手陪着趙曦。
待一切停當,衆人都退了出去,蜀葵這才湊過去在趙曦脣上輕輕吻了一下,柔聲問道:“坐了那麼久,累了吧?我給你按按!”
方纔還運籌帷幄的趙曦,一見蜀葵,就放鬆了下來。
聽蜀葵說要給他按摩,趙曦輕輕道:“剛纔一直坐着,肩膀有些痠痛。”
蜀葵答應了一聲,幫趙曦換了個姿勢,然後輕輕按摩起來。
爲了轉移趙曦的注意力,蜀葵絮絮地說着閒話:“……小春的肚子已經顯懷了,到冬天就要生了,我送什麼禮物好呢?一套小孩子用的金飾還是幾套小孩子穿的衣物?”
她也不用趙曦回答,自言自語道:“要不都送吧!只是不知道小春肚裡究竟是女孩子還是男孩子……”
趙曦默默聽着。
蜀葵輕輕按壓着趙曦肩上的穴位,笑眯眯道:“不管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小春說了,都要認我做乾孃呢……”
聽蜀葵說得開心,趙曦心中莫名有些酸楚,半晌方問道:“蜀葵,你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蜀葵沉默了良久方道:“如果允許我生的話,我願意生個女孩子……畢竟女孩子的話,容易活下去……”
未來的王妃絕對不會允許庶長子的存在,若是女兒的話,得以存活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未來的王妃弄死一個沒有繼承權的女孩子做什麼?
不過也未必,據說安王府的傅王妃,但凡是安王妾室生的,可是不管男孩女孩,都不肯留活口的……
想到這裡,蜀葵不由打了個寒顫,更加堅定了只要懷孕,一定要逃走的決心——一定要記好每月的月信日期,若是不小心有了身孕,也能儘早發現,到時候悄悄溜了,藏在甘州城內,等事情過去了,再悄悄帶着孩子遠走高飛。
第二天一大早,柳杞就和李可一起過來了。
趙曦見他們看着灰頭土臉的,便知倒是找到了奸細,只是奸細已經自盡了,便道:“奸細找到了?”
柳杞和李可臊眉耷眼地齊齊“嗯”了一聲。
趙曦鳳眼微眯:“奸細呢?”
柳杞聲音悶悶的:“服毒自盡了。”
趙曦見柳杞和李可那個倒黴模樣,倒是沒有真的生氣,因爲趙旭派來的奸細他抓過好幾個了,連一個活口都沒有,早就習慣了。
他淡淡道:“滾出去!”
柳杞和李可知道這算是過關了,王爺放過了他們,當即匆匆行了個禮,屁滾尿流滾了出去。
趙曦又好氣又好笑:“這些混蛋!”
與此同時,甘州城西門外,一個老頭子駕着一輛極爲普通的馬車緩緩駛入城門,通過城門巡檢的檢查後向城內駛去,一直駛入了甘州城中最繁華熱鬧的雲平坊。
雲平坊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人流車流熙熙攘攘,叫賣聲說話聲馬車的轆轆聲摻雜在一起,分外的繁華。
這兩馬車緩緩駛過人羣,駛入了雲平坊專賣書籍和筆墨紙硯的書院街,在其中一個叫書香樓的店鋪前停了下來。
車伕身旁的小廝跳了下來,打開了車門。
一個額發過眉的清秀小丫鬟拎着一個包袱先下了車,又轉身扶着一個身材高挑戴着帷帽的青衣女子從車上下來。
小丫鬟左臂挎着包袱,攙扶着青衣女子進了書香閣。
書香閣專營筆墨紙硯文房四寶,鋪子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各種貨品按照種類擺的整整齊齊,角落裡的雕花架子上還擺着幾盆蘭花,瞧着頗爲雅緻。
見那主僕進門,小夥計忙迎了上去,寒暄幾句後趁着鋪子內沒別的客人,直接掀開內門上掛的竹簾,小聲道:“請去後面吧!”
那小丫鬟大模大樣點了點頭,看向青衣女子卻恭謹得很:“姑娘,請!”
主僕倆進了內門,卻原來是一個廂房的暗間。
出了廂房,她們進入了一個林木森森的小宅子,也不用人帶,主僕倆直接進了堂屋。
聽到外面的聲音,一個滿身書卷氣的青年走了出來,一見這清秀小丫鬟和青衣女子,臉上不禁現出驚訝之色:“春明,景明,你們怎麼——”
那清秀小丫鬟聲音瞬間變得低沉了許多:“內線自從射出毒箭後就沒有消息,怕是已經……”
青衣女子生得秀美之極,偏偏動作粗魯得很,大剌剌在圈椅上坐了下來,聲音清朗:“長安,幸虧我和春明警覺,見勢不對,撒丫子跑回來了!”
叫“長安”的青年,正是趙旭在甘州的暗樁範長安。他端起茶壺給春明和景明一人斟了一盞:“先喝杯茶再說!”
春明和景明都端着茶杯,卻沒有飲下的打算。
見他倆這麼警覺,範長安不由苦笑:“咱們都是殿下的人,兩位又是殿下身邊之人,我怎麼敢有什麼異動?”
春明這才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景明只是和範長安說笑着,過了一會兒,見已經喝過茶的春明沒事,這才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隨着溫熱的茶液滑入喉嚨,景明瞬間清醒了許多,看向範長安:“這次行刺失敗了,殿下有沒有新的指令?”
範長安點了點頭:“殿下有了新的指令。”
春明和景明相視一看。
景明道:“來說說吧!”
時光荏苒,轉眼間蜀葵到金沙山下已經一個月了,金沙山下的草原也進入了一年中最美的季節——六月。
和位於中原的京城相比,西北的天空似乎要高得多,藍得多廣闊無垠的藍天下是連綿起伏層層疊疊的金沙山,金沙山的山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原,一小片一小片的白楊林、松林和白樺林把廣袤的碧綠草原分割得支離破碎。
趙曦牽着蜀葵,站在金沙山半山腰一處突出的平臺上,向遠方眺望着。
林貞、蘭銳和趙敏等人跟在後面,也在看四周的景緻。
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碧綠的草原、大軍的營帳、白楊樹、白樺樹和前方蜿蜒而去的金沙江,都被夕陽金色的餘暉罩上了一層金色的細紗。
蜀葵笑着指着山下草原上星羅棋佈的營帳道:“阿曦,好多營帳啊!”
趙曦含笑看去,發現那些營帳被綠樹環繞着,彷彿一個個白色的孤島堅守在這綠色的草原之上。
如今正是盛夏,西北的盛夏熱得離譜,雖然已經是傍晚了,可是夕陽依舊熱辣辣的,衆人都不停流着汗。
他看向蜀葵。
大概是爬山爬得太急了,蜀葵潔白的臉頰上浮着一層細汗。
趙曦心底一片溫柔,輕聲問道:“蜀葵,回去吧?”
蜀葵倒是可以堅持,她看向趙曦,有些擔心趙曦身體剛剛痊癒,怕他受不了這樣的炎熱。
盛夏金色的夕陽照在趙曦清俊的臉上,愈發顯得他五官精緻,笑顏燦爛,高挑勁瘦的身材在月白紗袍的包裹下,顯得很是英姿勃發——看來趙曦恢復得還算不錯!
蜀葵心中歡喜,嘴角翹了起來,伸手握住趙曦的手:“回家吧!”
對她來說,幸福就是這麼簡單——有趙曦的地方,就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