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先生姓徐

胡良的心思重些,默默觀察這位劍秀山主人,但這位徐先生似乎並未察覺,觀其呼吸吐納也就是玄元境的修爲,實在不像避世清修的地仙之流。

徐先生將幾人迎入屋內,卻不是先前通過窗戶所見到的書房,而是一方小小客廳,倒也五臟俱全,分而落座之後,顏飛卿環視一週,溫聲道:“不知先生是何時在這劍秀山中隱居?”

徐先生輕輕一笑,道:“山中無甲子,我在此隱居具體時日,已經忘了,這兒四季如春,又不見草木枯榮,只記得村外所種的稻子已經熟了十回。”

顏飛卿仍舊是溫良恭儉,又問道:“敢問徐先生,又是爲何在此隱居?”

徐先生也不藏着掖着,微笑道:“想必紫府小友已經相告,我與當今天家徐氏頗有淵源。本是皇室中人,與本朝世宗帝是一母所生,他求皇位,我求逍遙,在世宗皇帝駕崩之後,侄兒穆宗皇帝登基繼位,對於我這位皇叔便有些忌憚,多有貶謫之舉,另外一位侄兒晉王,又對我多有讒言,再加上張肅卿等人對於宗室大加防範排斥,我爲自保計,特向侄兒求取了劍秀山這塊靈秀之地,又以王府之財力,歷時三年方纔開闢出此地,繼而隱居於此。”

不說顏飛卿與胡良,連年紀尚幼的周淑寧都被嚇了一跳。

這位徐先生瞧着只有四旬年紀,竟然是世宗皇帝的兄弟?穆宗皇帝的叔叔?要知道世宗皇帝可是足足在位四十五年,穆宗皇帝又在位十一年,加起來就有五十六年,再加上當今新君的天寶六年,便是六十二年,足足一甲子,就算世宗皇帝登基時,這位徐先生年紀還小,如今也應是古稀之年。

可是從相貌上來看,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古稀老人。

顏飛卿試探性問道:“徐先生可是世宗明雍年間的齊王?”

徐先生沒有故作姿態,坦然承認道:“正是。”

胡良同樣心中驚訝,他畢竟也是曾在公門中修行過一段時間之人,知道這位齊王的名號,素來崇信道術,年輕時就喜歡訪仙問道,好讀書鼓琴,辯博善爲文辭,不喜歡嬉遊打獵,很注意撫慰百姓,流譽天下。曾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引得皇帝震怒,幾番申斥。

不過胡良所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再多的隱秘之事,非是他能所知,恐怕只有皇室中人方能清楚。

沒想到這位齊王如今仍舊在世,而且還在此地隱居。

這位天潢貴胄輕聲感嘆道:“世宗帝登基,改元明雍,然後從明雍變成了武德,武德又變成了天寶,轉眼間便是一個甲子,皇帝從世宗皇帝變成了穆宗皇帝,又變成如今的新君,天下還是那個天下,可是接下來還能不能繼續姓徐,卻是一個已經擺在明面上的問題了。”

顏飛卿臉色稍顯凝重,問道:“徐先生以爲,這是一個問題。”

徐先生反問道:“遼東的金帳汗國年年侵犯,西北的反賊年年肆虐,危及天下,可將士的餉銀糧草卻要東挪西湊,這樣的朝廷,能使天下太平嗎?這難道不是問題嗎?”

顏飛卿輕嘆一聲,無言以對。

徐先生繼而說道:“自我大魏太祖皇帝立國以來,以民爲本,君臣共治,世宗皇帝御極四十五年,雖是一人獨治,但也知道任用能臣,穆宗皇帝御極十一年,他性子仁厚,以賢臣爲首輔,君臣共治,一掃朝野上下之諸般弊端,方有了那麼一點中興氣象,就算是放到千百年後,也是一段難得的君臣佳話。”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話鋒陡轉,“無論是世宗皇帝,還是穆宗皇帝,都可以說是不失一位君王的氣度雅量,從不曾對朝臣大動干戈,就算是內閣閣老失勢出閣,也不過是革職還鄉罷了,還從未聽過有內閣首輔被殺之事。可唯有當今天子治下,竟然開了首例!”

無論是李玄都,還是顏飛卿、胡良,盡皆默然。

徐先生長嘆一聲,“話又說回來,當今的陛下還是個孩子。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託?無非是操持於婦人之手,如寺廟中的泥塑木偶,或是戲法人手中的提線木偶罷了。”

顏飛卿望了他一眼,緩緩開口道:“臨朝謝氏者,性非和順,地實寒微。昔充先帝下陳,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節,穢亂春宮。潛隱先帝之私,陰圖內庭之嬖。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踐元后於翬翟,陷吾君於聚麀。加以虺蜴爲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猶復包藏禍心,窺竊神器。徐先生既然身爲帝室之後,爲何不因天下之所望,順宇內之推心,登高一呼,安定社稷?”

徐先生聞言沉默許久,搖頭道:“非是不願,實非不能。”

顏飛卿追問道:“何也?”

徐先生輕聲嘆息道:“早在我隱居之時,穆宗皇帝便命宗人府將我的玉牒改爲過世,並在翠微山營造陵墓,昭告天下,故而對於天下人而言,這世上早已沒有什麼齊王,又如何登高一呼?”

顏飛卿起身作揖一禮,喃喃道:“一飲一啄,早有因果,原來如此。”

又敘了些許閒話,徐先生作爲本地主人,起身招待主人,這兒雖然沒有什麼珍饈美味,但是卻有自家種的稻子,顆粒飽滿圓潤,自家養的羔羊,肉質鮮嫩可口,以及自釀的醇酒,回味無窮,興許是此地果真是洞天福地的緣故,就連這些吃食也沾染了靈氣,別有一番風味。

吃過了接風宴,從來到此地後就一直少言寡語的李玄都緩緩起身,出得門外,擡頭便可望見劍秀山中最高的忘劍峰,山崖背面有一條千丈瀑垂流直下,與李玄都一行人來時經過的那條較小瀑布形成兩瀑交疊相連的奇景,若是運氣好趕上了好天氣,在清晨日出時分,從山巔上便可以看到瀑布被日光照耀成金色,就好似是一條金帶。

李玄都望着忘劍峰許久,轉過頭來對身後衆人道:“我想去一趟忘劍峰,先失陪了。”

小丫頭剛想要開口說話,被胡良伸手按住,小丫頭疑惑地望向胡良,胡良搖了搖頭,小丫頭恍然明白了什麼,緊緊閉起嘴巴,再不多說半句。

徐先生作爲本地主人,緩緩開口道:“我送你一程。”

李玄都點了點頭,又是告罪一聲,與徐先生一起往忘劍峰方向行去。

暮色中,山路崎嶇難行,不過也難不住兩人,在僅可以兩人並行的山路上並肩而行。

走出大半之後,來到一處向外凸出的平臺,徐先生停下腳步,佇立於崖畔,眺望如利劍指天之勢的壯麗山川,輕聲說道:“爲什麼不早些回來看看?”

隨之一起停下腳步的李玄都平靜道:“於事無補,徒惹傷情。”

徐先生點了點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要知道佛家說世人八苦,前四苦:生、老、病、死,都是於己身,而後四苦: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放不下,卻是與外人息息相關了,有些時候,更甚於前四苦。

徐先生輕聲道:“你能想開一些是最好,想不開也無甚打緊的,畢竟人之一生,或早或晚,總要經歷這麼一關,無人能夠例外。”

李玄都怔怔出神。

這位曾經的帝室貴胄,從袖中抽出一把摺扇,展開之後輕輕拍打腹部,道不盡的名士風流,輕聲道:“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千年暗室,皆因一燈而明,憑一口氣,點一盞燈,要知道,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追逃第七十九章 登山之行第十二章 二三事(二)第一百四十章 上清正一第四十章 雷咒伏魔第二百一十五章 炮擊第一百一十八章 勝負已分第二百三十章 三位堂主第七章 藏書樓第五十五章 囚禁第五章 燈下黑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局已定第一百三十一章 靜禪宗之變第四十六章 小閼氏第一百五十二章 五行地域第一百一十四章 夫人們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炷香第九章 兩大地仙第一五十五章 收網第三章 錢之二事第一百一十四章 互訴衷腸第五十二章 胡良的刀第一百二十四章 故事第十二章 觀星臺上第二百三十五章 由盛而衰第四十九章 秦家寶船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死燈滅第一百七十八章 劍秀山中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雨第八十一章 觀海樓上第一百三十四章 秦唯肅第八十四章 身不由己第二百三十四章 固有一別第二百一十二章 天行有常第十三章 以一敵三第十章 風雨將至第十六章 觀雪有感第一百四十四章 靜心堂議事第六十八章 踏足玉虛第一百三十七章 清平先生第三百零五章 曉夢迷蝴蝶第一百一十五章 勝負第一百五十章 一個拳頭第四十六章 無極槍法第七十二章 堂主島主第一百三十六章 劍鬥玄女第一百八十二章 衣鉢第二百二十七章 冷美人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老天師第一百三十一章 南鬥第一百五十八章 鬼域激戰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軍開拔第七十章 元妙童子第一百三十一章 兩方計較第一百一十四章 臘月二十八(下)第十六章 客棧激戰第五十九章 小妹不哭第一百五十九章 閣皁高人第四十二章 神境通第七十章 師姑非煙第四十二章 陳安靜第二百三十九章 見面第一百二十七章 又見孫鵠第二章 太平客棧第一百二十七章 兵分兩路第十二章 二三事(二)第八十章 十殿明官第九十六章 暗流第九十七章 男女二人第六十二章 宋政第二百零九章 下屍三蟲第九十一章 玄門正道第三十章 陰陽仙衣第二百三十四章 孫妙妙第一百八十三章 飛昇之後第一百八十七章 兼修第一百八十五章 三代絕學第一百一十章 渡劫第十四章 徵公第一百一十八章 結束第一百三十四章 立威第一百四十九章 東西二王第一百八十六章 重開清平會第一百九十二章 寺內論道第一百七十章 三根金針第六十五章 棋盤天地第一百零七章 派系第三十一章 北山寺第二百三十二章 各自落子第四十八章 指點江山第八十五章 術士書生第六十三章 時光之爭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是李玄都第二十章 前夕第一百二十三章 風雷之變第九十二章 相顧言第一百五十七章 道理第二百一十九章 王法無情第六十二章 新春第八十八章 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