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最強體魄,琉璃之軀
小沙彌哪裡能攔得住陳承弼老爺子。
一股柔勁把這些西域僧人都推了個七仰八叉的,倒是沒有受什麼傷,老者一把踹開反鎖住的門,三步並做兩步,一伸手掀了活佛的鋪蓋,把木板牀上側躺着的老和尚薅起來。
提溜着就往外面走。
老和尚在風中晃啊晃,一臉生無可戀。
陳承弼安慰道:“你這樣的境界,不睡覺也可以的。”
老和尚大罵道:
“不吃不喝不睡覺,那我還不如死了。”
“佛門苦修枯坐禪,不吃不喝都沒讓人不睡覺。”
“老瘋子,你你你,你比他們那幫傢伙還狠啊。”
陳承弼放聲大笑起來,纔不管這些的,左邊提溜着李觀一,右邊把那大和尚夾在胳膊下面,邁開腳步,這山巒起伏,在他腳下只如曠野平地,四下生風,才十幾個呼吸,李觀一就被帶到羣山之顛。
那裡一個平地,似是被人用劍氣劈出來的。
上面有亭臺,亭臺是一體結構,底部是一整塊厚實的青石,然後用結實的木材,雖然不算是大,但是在這樣高的山上有這樣的東西,也算是離譜。
陳承弼把一老一小放下。
老和尚看着李觀一,道:“你也沒睡?”
李觀一咧了咧嘴,點頭。
於是老和尚嘆了口氣。
“咱們兩個真是運氣不好啊,遇到這樣的老瘋子。”陳承弼道:“什麼瘋子,當年你把人掄起來活生生砸死在石頭上,難道不算是瘋子嗎?”
老和尚慈眉善目:“老和尚只是送他們見到了佛祖。”
“佛祖會原諒我的。”
“但是佛祖會不會原諒那些類人的野獸,老和尚就不知道了。”
陳承弼指着他大笑,老和尚摸了摸光頭,笑着道:“我這樣的人,活過這樣的一生,沒有後悔,死了之後是一定會去西方極樂世界的,陳承弼,你不要污衊我。”
陳承弼不在意這樣的事情,只是把比武的事情說一遍。
對於此事,陳承弼只看到胥惠陽境界比李觀一高一重樓。
又是從小就被天下劍道宗師教導,年紀還比李觀一大,他擔心的不是李觀一輸,是擔心李觀一沒有辦法和胥惠陽好好打一架,沒法子打得漂亮舒服。
不要一開始就輸啊。
老和尚卻看到了,這是外戚和太子黨的黨爭,甚至於涉及到了江湖,江湖人來了很多,這一戰是一定會外傳的,老和尚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笑着點頭,數落陳承弼道:
“好,好,他們有將軍,伱就拉着老和尚?”
老和尚搖了搖頭,摘下一根樹枝,道:“我雖然不懂劍術,但是武道的高處都殊途同歸,這一世也曾見過許多知名劍客如流星般劃過江湖,就來模仿一下了。”
“對面也找來了將軍,是比人脈和緣法的話,小居士和我有緣。”
“我也想要看看,你是否,真可以斬斷那些繁瑣的繩索。”
老和尚笑了笑,提起手中的樹枝,朝着李觀一隨意攻來。
只是一下,卻彷彿天地萬物都凝聚過來,李觀一瞳孔收縮,他猛然後退,背後就是山崖,陳承弼是要用這樣的地方來代替演武臺的範圍限制,老者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根未開鋒的戰戟,扔給李觀一。
李觀一道一聲得罪,持戟攻向那老僧人。
活佛的速度維持在第三重樓。
李觀一未開目竅。
他眼中只能看到殘影,這就是爲何第二重樓武者難以和第三重對抗的原因,對面速度太快,二重樓甚至於難以捕捉出招的軌跡,或許那些只貪圖破境,在竅上沒有太在意的第三重樓,尋常二重天可以一戰。
可胥惠陽這樣的英傑,卻不同。
他絕對是第三重天裡最強的那一批。
但是李觀一經歷薛神將的打磨,他雖然只能看到那樹枝殘影,卻提前預判,猛然出戟,雄渾體魄讓戰戟的速度極快,撕裂空氣發出沉悶的破空聲。
戰戟精準劈在那一根樹枝上。
但是樹枝微微一震,竟就可以讓戰戟震開,陳承弼撫掌大笑讚許,活佛頷首訝異,再度出招,李觀一戰戟揮舞如龍似虎,縱然眼睛只能看到殘影,卻能通過預判提前出戟,封鎖劍鋒掠過的方位。
陳承弼連連讚歎,道:“好好好。”
“有趣有趣,我也來!”
他隨意握着虛空,氣機凝聚成了一把劍,然後合身撲殺過來,李觀一的壓力一下變大,戰戟從一開始的中平式,化作了十面埋伏式,是爲下平戰戟用法,堅守門戶,卻又蘊含技巧變化。
薛神將的評價是,精於此式,諸式可降。
硬生生一打二,壓力越來越大,李觀一道:“老爺子,我和大師打,你插手,壓力太大了。”
陳承弼只大笑說道:“有趣,有趣!”
李觀一被打的戰意火起,暴喝一聲,雙手握着戰戟,猛然一震,絕學施展出來,直接以龍虎之力爆發,薛家卷濤掠出,陳承弼怪叫一聲掠身後退,活佛也拉開距離。
陳承弼連連道:“不錯,不錯。”
活佛溫和道:“這樣的武技招式,想來也是名家教導出來的,那位小劍聖在劍技上未必可以勝過你,但是他功力更強,那麼,小友就只有一處缺陷。”
“而這缺陷,也是你的長處。”
“體魄。”
“你的體魄能支撐你和他彼此廝殺,但是你的體魄,卻還不足在對拼的時候,直接頂過一重天的內氣壓制,這應該也是這老瘋子帶你來見我的原因吧,只是,或許要讓你們失望了。”
活佛鬆開手,把樹枝隨意插回原本的樹上。
樹枝竟然重新長回去,枝葉青翠不變。
以樹枝和李觀一手中混鐵戰戟對戰,拼殺不知數十上百次,那樹枝柔韌亦然,連一絲絲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來,這樣的手段,舉重若輕,遠比起移山之力,更見功夫。
老和尚讓李觀一和陳承弼坐下。
他從袖袍裡面拿出一個茶壺,隨意烹茶,道:“老和尚我修的法門是《佛說力士移山經》,是個笨功夫,需要的是佛性和時間,入門不難的,常人修行都可以增加幾十斤的力氣。”
“可是要修行到可堪一戰的水準,也需要十幾年功夫。”
“老瘋子,想要修出你說的琉璃體魄,至少三十年苦修唸佛!”
“臨時抱佛腳,佛大抵只會踹你一腳。”
“這東西沒法速成的。”
李觀一看着活佛。
不知道爲什麼,陳承弼和陳清焰的武道境界也高,卻沒有凝聚法相,而活佛則有金色大佛之氣息,青銅鼎在靠近活佛的時候,已經開始積累玉液,這是第三次和活佛靠近。
玉液幾乎要蓄滿。
陳承弼聽得煩悶,乾脆利落道:“來都來了,傳了再說。”
活佛看着他,笑着點頭,於是開始講述《佛說力士移山經》的法門,他竟沒有從經文開始講述起來,陳承弼詢問爲何不從經文講起,老和尚道:“武功蘊含在佛法裡,但是不要以佛經來修。”
“若說佛經和佛法,那便是以手指月。”
李觀一道:“以手指月?”
老和尚道:“是啊,佛經就是手,以手指月,希望衆生可以看到的是月亮,佛經的作用是指出月亮,可是許多人只是執着於佛經,那不就是不看月亮只看手麼?”
“老和尚的手有什麼好看的,又老又皺,月亮纔是道理。”
“月光落在人的眼睛裡,纔是佛法。”
“可是好多人只執着於佛經,執着於那一隻手。”
“我現在把佛經去掉,只告訴你看月亮,不是更好嗎?”
“這一門的經文重點在於力士,究其根本,似是很早以前的西域諸佛傳說,和中土愚公移山之事結合而成,大抵就是人遇山難,而神佛移之。”
“從立意上,只是個小乘佛法。”
“但是若是以我爲力士,前方種種困難,哪怕如山一般,我也要持之以恆,將其移開,就是更大的立意了,來……”
老和尚就如同在西域講述佛法一般。
絮絮叨叨又詳細,將自己在這一門經文上的領悟和理解,盡數都告訴了這個中土的少年,李觀一閉目內觀,以這門武功來淬鍊身體,他的體魄本就是極強的。
但是就在他完成一次循環的時候,忽然發現有不對的地方。
這肌肉,骨骼之中,忽然有一股熱流逸散出來。
佛光燦爛溫暖。
李觀一忽然怔住,他忽然想起了司命老爺子說過的話,三百年前的霸主吐谷渾,將佛國也踏平了,西方佛國的舍利子也都融了鑄造成了金印,也就是說,李觀一的體魄本身就有一部分來自於佛門。
眉心玄關祖竅忽然有一種凝滯刺痛感覺。
就好像之前長公主陳清焰凝冰爲針,緩緩靠近。
李觀一察覺不對,猛然睜開眼睛。
還是剛剛的山,還是剛剛的亭臺,但是沒有了陳承弼和老和尚,可沒有他們兩個,不代表這裡安靜空曠下來了。
李觀一看着這山頂上坐着一個又一個的和尚。
密密麻麻。
擡起頭,看到太陽成了一個光頭。
李觀一嘴角抽了抽。
知道自己怕是遭了禿驢。
從眉心玄關祖竅的反應來看,怕不是藉助王印淬鍊體魄,那些舍利子上蘊含的,西域歷代活佛的神意也留在李觀一體魄上,本來會慢慢消散,卻被佛門的功法喚醒了。
這樣的事情,無論諸代活佛,還是司命,吐谷渾。
甚至於佛門前輩都不可能想到。
沒有誰想到,一個拿着舍利子融了還練功的傢伙,還修佛門功法,李觀一知道這裡恐怕是自己的意識海,這些活佛殘留的意念在這裡,終歸不是個事情,那些歷代活佛睜開眼。
其中一個好奇不已,溫和道:“小施主,你爲何會在這裡?”
“我等爲何,會見到你?我們的舍利子……”
“嗯??老師,您怎麼也在這裡?”
“還有師祖?”
這位不知道是哪一代的活佛殘留意念瞠目結舌。
他忽然有種感覺,看着李觀一,道:
“我們的舍利子融合了?”
李觀一有種通知對方死亡訊息的感覺,只好道:
“西域佛國已亡,機緣巧合之下所得。”
這位老和尚呆滯,旋即卻只嘆息,然後溫和笑道:“原來如此,亡了麼……不過,萬事萬法,皆歸無常,萬物皆無恆常存在之理,纔是常理,佛祖尚且涅槃,何況是佛國呢?”
“多謝小友告知我等這樣的消息。”
“佛國之滅亡,正代表佛法的正確。”
卻忽然有大笑的聲音:“哈哈哈,總算亡了!”
“亡的好!”
“佛國不亡,佛法不彰!”
是有一代佛國的活佛如此癲狂。
又有僧人嘆息,溫和道:
“是因是果,老僧殘留之力,施主去用便是。”
“佛法彰顯,普度蒼生。”
卻又有和尚冷硬:“修佛修道修心修己,和尚的氣機會復歸天地,施主自修纔是正道,佛法普度蒼生?”
“只等待佛陀普度的蒼生,本身就不配被救。”
“唯自救,自渡,爲佛法。”
有幾代活佛都爭吵起來,李觀一按着眉心,能走到最後燒出舍利子的和尚沒一個簡單的,卻又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道:
“什麼活佛,還是姑娘好看,佛法的道理是萬物無常,我既生爲男兒身,爲何不可歡喜禪?”
“佛國亡了還好,不亡我還要每日出來戴着頭巾纔可見姑娘,佛國的規矩早就該放在棺材裡面了,可惜我也已進棺材了……”
方纔爭論的諸多佛國曆代活佛的殘影頓住。
然後他們齊齊看向某一代的俊俏活佛。
於是他們提起了禪杖,鉢盂,圍在那個活佛面前拳打腳踢,直接開始圍毆,似乎是他師父的那一代直接脫鞋,掄起來抽,那一代活佛抱頭大喊:“我都燒出舍利子了,我都燒出舍利子了啊!”
“佛陀都覺得我沒有錯吧,要不然我怎麼會有舍利子?”
“你們都沒有破戒,怎麼知道是不是在真的持戒?還是隻是單純不曾接觸過着世界?不曾入世,如何出世!”
“姑娘香香的,軟軟的……”
轟!
某一代活佛擦了擦自己染血的鉢盂,面無表情:
“佛也眼瞎了啊。”
這歷代活佛一左一右叉起來那個不成器的活佛,他們神色變得溫和,看向李觀一,道:“沒有想到,我等死後還可以有這樣的機會,我們的氣機,要還給天地。”
“人世苦海,來如去,去如來。”
那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年輕活佛也笑着:“有情衆生,怎麼能無情別離之,佛法不該是無情道啊。”
他們雙手合十了,神色溫和從容,緩緩消失,但是還有更多更多的活佛睜開眼睛,眼底是冷漠威嚴,道:“何妨孽障,膽敢觸犯佛門威嚴!”
“一樣佛法,卻有百樣蒼生。”
李觀一感慨,大喊道:
“諸位大師,你們該要去往生如來了。”
那幾個特殊的活佛之後,這些更多的歷代西域主宰者只是漠然,道:“我即在世佛,我即如來。”
“久住蒼生,你與我佛有緣。”
“你的身軀,就是我等之廟宇。”
聲音重重迭迭,越發浩大,威嚴浩渺,猶如大殿之上的佛陀開闊,明明有這樣多的身影,最後竟然如同只有一個人在開口一般,彷彿此地都要化作佛門大殿。
李觀一垂眸,道:“三。”
活佛們起身,似乎打算要動手,李觀一道:“二。”
歷代活佛的殘念化作身影靠近,密密麻麻,少年右手垂落,五指張開,一股黑紅色的煞氣爆發,然後匯聚,李觀一順手一揮,一物橫掃,銳利的破空聲音霸道。
最前面的活佛神念被斬斷了,化作了純粹的氣機落下。
被青銅鼎吞了。
一物抵着這神念當中的地面。
猛虎咆哮般的兵器鳴嘯壓下誦經聲。
神兵·猛虎嘯天戰戟。
煞氣森然,彷彿真實,李觀一提起戰戟,背後白虎緩緩邁步,看着前面的歷代活佛,他神色沉靜,有殺伐氣,道:
“不體面啊,大師。”
而在外面,老和尚和陳承弼第一時間發現了李觀一的異常。
他們圍繞着這少年,瞠目結舌。
陳承弼道:“這小子,怎麼有佛門的氣息?他身上有舍利子?”
老活佛回答道:
“不像,這個感覺,更像是拿舍利子磨成粉,然後洗了個澡。”
正打算要喚醒的時候,老和尚目光凝固,看到少年垂眸。
他的身體上,淡淡的佛光流轉,亮起。
皮膚之上,似有琉璃光。
活佛神色微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