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提劍殺賊去!
儒門心劍,以心攻心。
堂堂正正,絕無半點的遮掩之處。
天下宮主公羊素王,光芒正大,用這樣的一劍,就是天下無敵,而胥惠陽也有一顆誠摯劍道之心,這一顆心純粹沒有絲毫的無垢,如同打磨燦爛的寶玉。
他曾經靠着心劍,擊敗境界高於自己的武者。
但是此刻他卻發現,這世上並不是只有自己有此心,而眼前的對手,他的心境堅定,比起自己更強大,此心沒有高下之別,卻有堅定和懦弱之分。
剎那之間,在心境交鋒之中的胥惠陽就發現手中的劍出現破碎的痕跡,他擡起手,手中的劍一格,兩把劍的交鋒,就是兩個人的心境碰撞。
到底是自小誠懇於劍的純粹劍客。
還是十年逃難,見此世人間苦楚的心更強。
胥惠陽的劍破碎。
他主動退出了心劍交鋒。
在外界演武場上,似乎只是交鋒一瞬間,人們看到了那位小劍聖後退半步,擡起左手捂着了口鼻,鮮血不斷流淌下來,而李觀一握着了兵器,在胥惠陽後退的時候。
李觀一週圍的氣機快速流轉。
白虎的咆哮升騰,他握着戰戟猛然躍起,是拋棄一切防禦的招式,這抵達古往今來同境第一體魄的力量爆發到了極限,雙手握住戰戟,狠厲劈下。
只有霸道!
純粹的力!
純粹的勇!
天下第一樓的客卿塗勝元猛然起身,眸子閃爍:“這是,金肌玉骨,龍筋虎髓?!還是佛門的琉璃金剛體魄?!難怪,難怪……”他似乎明白了。
武者的體魄也是要十幾年的淬鍊的。
“是個煉體的?!”
而其他人沒有天下第一樓的眼界。
只是震撼於這一瞬間的交鋒,胥惠陽傷了元神,但是不顧一切爆發劍氣,玉簪折斷,黑髮飛揚,剎那之間,純粹的力量和劍氣迸發出劇烈的爭鬥,氣浪橫掃。
胥惠陽雙手撐着劍,目光炯炯看着李觀一。
“你!”
李觀一道:“你誠於劍?”
他沉默了下,還是坦然道:
“但是,你之所以用心劍,不就是覺得以你手中的劍,難以勝我,所以才用心神的招式來取巧嗎?”
“你那時候沒有走投無路。”
“用心劍,是取巧,還是本身就認爲,公羊素王所傳授的心劍,比你自己的劍道更強?”
胥惠陽臉色緩緩蒼白。
他的內氣爆發,李觀一的體魄強橫。
兩人瞬間拉開距離。
李觀一的氣力消耗巨大,氣血翻涌,若是常人已經承受不住這種級別的發力,導致暈眩,手臂痠痛,肌肉撕裂等等反噬作用,甚至於會因爲超越極限的發力,直接暴死。
但是他根本沒有這樣的情況,反倒是氣血如龍,越戰越勇。
龍筋虎髓,可以讓他每一招的力量,都直接抵達第二重武者理論上爆種才能爆發的極限。
且令這種爆發處於持續性輸出。
琉璃體魄可以大幅度削弱劍氣對他的傷害。
萬古蒼月不滅體,可以讓他氣血高速鼓盪,心臟搏動,對於五臟六腑的壓迫和損害降低到無,他所修的一切武學,沒有胥惠陽那樣精妙絕倫的劍術巔峰,不是能攻心能殺身的劍技。
但是融合起來,就是讓李觀一此刻明明已經力戰許久,卻彷彿仍舊處於巔峰的狀態。
胥惠陽大口喘息。
煙塵彌散,穿着戰袍的少年武將斜持戰戟。
緩步踏前。
擡手,拂袖。
煙塵散盡,身上雖然有劍氣殘留的痕跡,但是仍舊從容不迫,緩步往前的時候,戰戟的鋒芒抵着地面,發出肅殺的聲音。
每一步彷彿都踏在胥惠陽的心臟上。
強烈無比的壓迫感,哪怕是周圍的人都可以感受得到。
胥惠陽閉着眼睛,他想着李觀一的話。
他確實是,下意識覺得用心劍就可以解決戰鬥,覺得公羊素王的心劍更強,思及方纔在心神之中見到的畫面,少年劍聖睜開眼睛,他嘆了口氣,舉起劍,然後鬆開了手。
“服。”
那把演武所用的劍落在地上。
轟!!!
整個演舞臺瞬間破碎坍塌。
青石崩塌,碎裂,化作了大片大片碎裂開來的石塊,這巨大的演武場,方纔被重戟劈碎,被劍氣撕扯,竟然徹底毀去了,衆人看着李觀一,第二重天的武者,竟然可以有這樣的破壞力?
還有——
胥惠陽說的是什麼?
不是輸了。
而是——【服】?!
胥惠陽不去管周圍那些嘈嘈雜雜的聲音,他看着李觀一,道:“我敬佩你的道路,但是——”
少年劍聖沉默,然後微笑道:“我也不會放棄我的。”
他轉過身,朝着李觀一擺了擺手。
走下了擂臺。
李觀一呼出一口氣,激烈涌動的氣血開始緩緩平復下來,他反手一轉,兵器重重插在了這裡,這一柄上好的五百鍛兵器,竟然就在他這一個動作下徹底崩碎,化作了齏粉。
李觀一感覺到了殺意。
不只是一道,一道來自於宇文烈,一道來自於——
陳玉昀。
陳玉昀臉上的表情抽了下,他死死看着那邊的李觀一,握着拳,一股名爲嫉妒的火焰在他的心底燃燒着,他不甘心,他也是懂得的,最後作爲壓軸的自己,那一戰的氣勢一定超不過這一次。
劍聖的子嗣,太子東宮和外戚的爭鬥。
公羊素王的絕學心劍。
少年劍聖的認輸認服。
以二重天逆伐第三重,還打得整個演武場粉碎齏粉,兵器都折斷,這樣的聲勢,從周圍旁觀者的讚許歡呼聲音裡就可以聽得出來了,陳玉昀握着拳頭,拳骨嘎吱作響。
爲什麼?
爲什麼你一定要和我作對!
爲什麼,伱一定要搶我的風頭?!
陳玉昀心中知道,這是對方的實力在,是對方這一戰,確確實實是厲害,但是理智知道,並沒有用處,反倒是更爲加劇心中那一股無名妒火。
他知道自己不該嫉恨。
但是越是這樣想,越是想要剋制,就像是在堵着那一股火,反倒是讓那一股無名火氣在心口燃燒得越來越激烈起來。
他握着那一枚玉盤,心中怒極:“你不是寶物嗎?”
“爲什麼?!爲什麼這十年來一次用都沒有!”
“這樣差的白玉!”
“廢物垃圾一樣的東西,什麼腌臢寶物!”
他死死握着這玉盤,恨不得將這東西狠狠砸碎在地上,然後用腳踩在碎玉上狠狠的碾碎,碾碎掉,這一種破壞性的想法在心底想過了之後,他的心中終於是暢快許多了。
然後鬆開了玉盤,臉上的神色仍舊如之前。
他鼓掌讚許,臉上帶着溫暖和煦的微笑:
“真是厲害。”
“爲我陳國光耀武威。”
李觀一沒有去迴應他,如同沒有看到他一樣從陳玉昀旁邊走過,然後伸出手去和周柳營,夜不疑握拳相撞,讓陳玉昀溫和的笑容微微凝固,心中的惡意粘稠涌動。
宇文烈看着李觀一的背影,心中的殺意又一次涌動起來。
江湖人看單打獨鬥,但是隻有他這樣的名將才知道,什麼樣的地方,纔是李觀一這樣體魄的歸宿。
戰場。
只有戰場。
這樣的人,披着重甲,騎乘異獸,哪怕只有四重天。
只要不被高手盯上圍殺,就足以在萬軍叢中來回拼殺。
殺人很耗費氣力的,三重天的武將也不可能永不疲倦地廝殺,受傷,戰鬥,都會導致狀態的下滑。
這樣不會疲倦,可以永遠保持巔峰體力和氣血,還擅長使用長柄重武器的武者,放在戰場上,就代表着軍隊的士氣。
讓自己的士氣維持高昂,以及,毀滅對面的士氣。
合該殺死他啊。
但是當宇文烈這樣的想法出現的時候,他看到那邊放聲大笑的白髮老者,薛家的老者對着他舉起了茶盞,帶着笑容,目光卻如同猛虎一樣,鎖定了宇文烈背後的兩個人。
於是宇文烈將自己的目光緩緩收回。
“哈哈哈,厲害的,老大!”被包成糉子的周柳營大笑着揮舞手臂,手臂跟一個捆起來的雞腿似的,道:“我還以爲咱們金吾衛這一次得給全軍覆沒了,沒想到啊,沒想到,老大你站到最後了。”
“若是遇到宇文化或者說那什麼哥舒飲。”
“給兄弟們報仇啊!”
夜不疑點頭道:“恭喜。”
已經有人來迅速修復比武擂臺,然後準備今日的最後一戰,就如同所有人都可以推測出來的那樣,陳玉昀哪怕是壓軸出場,哪怕他一手刀劍同用很厲害,贏的很是漂亮。
周圍人們口中總是還在談論着今日第一場大戰,熾烈熱烈。
天下第一樓的客卿塗勝元一邊拿着刻刀把竹簡割下來。
塞到嘴巴里面,吧唧吧唧把竹子咬碎,嚥下去。
一邊思考。
周圍的武者們看得目瞪口呆。
塗勝元翻了個白眼,他怎麼樣也是個修煉有成的武者,凝練嘴竅和五臟,吃一個區區的竹簡,完全不是問題。
就是有點塞牙。
“李觀一贏了胥惠陽,但是他只這一戰揚名,是能上榜了。”
“當然,第一次的排名不會太高,嗯。”
“給他起個什麼名號呢……”
最後一戰結束,陳皇便邀四戰的勝利者上前來,一番冠冕堂皇的說辭之後,便給出了封賞,乃是一把上品利器級別的兵器,並上品丹藥,算是不錯。
這利器級別的兵器,是四重天武者都可以使用的。
那位樂師的機關手,也是用這,可以令內氣流轉的材料鑄造。
李觀一選擇了一把戰戟。
通體淺銀,觸感細膩猶如星辰,戰戟的鋒芒森寒,名爲【寒霜】,兵器最重要的戟鋒,是用寒鐵打造的,戰鬥時候,撕扯對手傷口,可以讓對方的氣血運行不暢,造成寒毒。
又頗沉重。
具有這樣的異能,已經算是有了寶器的一些特殊性質。
哥舒飲拿了一把斬馬刀,宇文化隨意拿了把劍。
陳玉昀拿了一把手弩。
手弩佩戴有三根弩矢,弩矢之上似乎有雷霆之力,可以爆發極快的速度和穿透力,還可麻痹對手身軀,算是不錯的兵器。
各領封賞之後,陳皇要澹臺憲明丞相來搖籤筒,要決出半決賽的排列,澹臺憲明看着李觀一,這位年歲比起陳承弼和祖文遠還要大的老者溫和道:“真是,後生可畏啊。”
他搖了搖籤筒,得到了結果。
就和破軍的推測一樣。
“第一場,大陳禁軍陳玉昀,對應國宇文化。”
“第二場,大陳金吾衛李觀一,對戰突厥哥舒飲。”
七王起身大笑:“啊哈哈,哥舒,這位金吾衛,是你的大敵啊,對敵要拼盡全力,不要墜了我們草原勇士的名頭。”
“是。”
哥舒飲看着李觀一,雙目熾烈如火。
李觀一回禮。
這一日的比鬥就這樣結束了,李觀一相熟之人都來道喜,大小姐在隨着薛貴妃回去皇宮之前,還專門跑來了,一本正經的誇獎李觀一的武功:“已經很厲害啦。”
“衝到了前四,不虧,不虧。”
李觀一笑起來,“不是大小姐你要我贏的嗎?”
“啊?”
薛霜濤眨了眨眼睛,道:“是,是這樣說……”
“但是那突厥的鐵浮屠校尉好像很厲害,總之。”
“注意安全,贏不贏的不重要,來日方長嘛。”
少女笑起來,她踮起腳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李觀一的亂髮,“你現在,竟已經比我高這樣多了。”
然後注意到李觀一的胳膊上,有劍氣撕扯出的痕跡。
大小姐想了想,摘下了額上的髮帶,然後道:
“伸出手。”
李觀一伸出手。
少女把她的額上髮帶給少年戰袍胳膊上的裂痕一系,黑色的戰袍上面,紅色的額帶微微舞動,薛霜濤滿意點頭:
“好啦。”
“我回去了!”薛貴妃遣人來叫,於是大小姐揮了揮手,轉身小步跑過去,少女的裙襬在陽光下微微拂動,黑髮一直垂落在後面,珠翠叮噹響,髮梢晃動,像是風一樣。
李觀一伸出手撫摸系在左邊胳膊上的髮帶,嘴脣下意識上挑。
而後似是感知到了目光,他微微提起寒霜戟。
戰戟擋在大小姐的背影和那目光之前。
李觀一在戰戟的鋒芒倒影上,看到了一雙怨毒有戾氣的目光,施施然擡起頭,看到了陳玉昀的目光,他踱步走過來,臉上的神色溫和,嘴脣開合,低聲道:“你一定要贏過哥舒飲啊,李觀一。”
“到了決賽,我會在天下人的面前,擊敗你!”
“然後,我會在列國之前,請求父……陛下,賜婚給我和薛家的大小姐,我們的酒席,你要來喝一杯啊。”
李觀一看着他,嘴角復現一絲微笑,輕聲道:
“你在狗叫什麼?”
陳玉昀臉上的表情凝固。
他好像發現,那個少年也不是個好脾氣好欺負的。
轉身,那少年金吾衛扛着戰戟,大笑着和朋友們離開了,唯陳玉昀眼底殺意濃郁,大拇指捏着玉盤,幾乎要把玉盤捏碎,手指骨都要發白。
李觀一今日和朋友們歡聚,飲酒,然後夜不疑提醒要好生準備第二日比鬥,這才離開了,回去的時候,下起來了濛濛細雨,破軍和七王赴宴,第六宗師作爲天下江湖豪雄也出席。
李觀一洗了澡,看着外面天色昏暗。
看着破軍給的一張紙,上面寫着的是陳玉昀居住的地方,還有陳玉昀的習慣,周圍的打更人行走軌跡,直接通過計算給出一個空白時間。
只有一刻的機會。
李觀一伸出手,赤龍內氣化火,將破軍給出的情報和地圖燃盡了。
然後換上了一身黑色的衣裳。
少年呼出一口氣,拔出了秋水劍,這一把劍,殺人無痕,以內氣灌注其中,可以改變劍的形體,將司徒得慶的內氣打入陳玉昀的體內。
他想了想,拿出一枚暗金色的面甲。
少年手掌輕輕撫摸着面甲。
將面甲扣在臉上,氣息瞬間消失,他走入雨水之中。
身影漸漸籠罩在風雨中不見。
月黑風高,風急雨驟。
殺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