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一軍在陳玉成的指揮下,由湛江、高州兩路出兵,下玉林、欽州,再下南寧,紅三軍則兵出悟州,與左翼的紅一軍遙相呼應,一舉拿下柳州。而桂江灕江東岸,秦日綱的紅二軍直搗桂林,一座幾乎已經變成了不設防城市的廣西首府,未經重大戰鬥,唾手而得。
三把尖刀,引領着排山倒海般的天朝將士,尾追狼狽奔逃的清軍潰兵,橫掃整個的廣西。
就在石明開英勇捐軀的幾天後,楊輔清出了靖江,出現在胡林翼費盡心血構建好的“鐵壁銅牆”面前。
終於開始了。胡林翼望着順山麓開來的一隊隊太平軍,哀傷之餘,多少還有些豪邁。哀傷的是自己沒有期待中的援軍支持,豪邁的倒是他要看看,看看太平軍們是如何才能夠跨越過自己精心安置的防線的,他想把每一個關隘都變成太平軍們的墳墓。
炮聲、喊殺聲震撼黔東大地,不過,不是來自胡林翼所想象的隘口,卻是以銅仁、鎮遠、臺拱、從江四地爲中心的苗、侗大暴動開始了。一八五五年三月二十八日凌晨,張秀眉率領數萬苗民圍攻臺拱廳城,打死州吏吳復,打響了黔東大暴動的第一炮。同一時間,不同的地點,有組織、有準備的義軍紛紛發難。只一天的時間,銅仁、臺拱、從江全部易幟。與此同時,朱衣點、彭大順的兩萬天軍主力輕取思州,在成千上萬的義軍配合下,直插黔東重鎮鎮遠府。
而早已跨過黔江,攻克了池州的秦日綱此時也開始掉頭北上,一路攻城拔寨威逼貴陽。
一時間,對胡林翼來講,那是遍地的狼煙,到處的威脅。他那尚不能過萬的練勇,在這十萬、幾十萬揭竿而起的風暴中,在兩路精銳太平軍的衝擊下,就宛若是一隻小小的孤舟,註定要傾覆。他的苦心白費了,寨牆不能不算是牢靠,可惜對手只看不攻。搜遍各家各戶,熔鑄起來的六千斤,甚至是八千斤的銅鐵大炮,也不可謂是不厲害,遺憾的卻是炮口移不到後面來。他唯一能夠聊以自慰的就是,他的確遲滯了楊輔清本人進入貴州的腳步,叫這個等着去上任的貴州省總督還要在停上個一天半天。不過,現在他自己都清楚了,楊輔清是在和他玩兒障眼法。
悲哀,胡林翼只剩下了悲哀,打不得了,兵無戰心,將無鬥志,甚至跑都沒得跑的機會了,後路都被堵死了。誰說是置之於死地才能後生?蠻不是那麼回事。
就在這危急的關頭,胡林翼召集了一次軍事會議。鼓勁兒打氣那是免不得的,他還要告戒那些三心二意的人,和長毛這些叛逆是不能共頂一個天的。最後,他甚至還慷慨激昂地表示,爲了報答浩蕩的皇恩,他本人決意要與將士們一起,與關隘共存亡。
會議散了,藉口查哨,午夜的時候,胡林翼喬裝改扮,換上了他最看不起的苗裝,僅僅帶上一個最信任的貼身僕役,就離開了他的大營。識時務者爲俊傑,傻瓜纔會留下來和那個什麼冰冷的寨牆共存亡。如果不是離開了僕役怕被餓死,他連任何人都不肯帶,做賊的時候,最好是一個人,免遭出賣。當然,逃跑的時候也是一樣,一個人逃起來更安全。
胡林翼逃了幾天,還是沒有轉出梨平的地界。天當被,地當牀,吃攜帶的冷食,喝山野裡的涼水,腳上打起了成串的水泡,每走一步都疼的呲牙咧嘴。最可怕的還是聽不得任何的異常響動,更是見不得人。
由於沒有計算,僕役身上揹着的那點兒食物很快就沒了。僕役挖來野菜,洗淨了遞給他,胡林翼皺起眉頭,看了半天,又遞還給了僕役。“前面不遠有個寨子,看看能不能買點東西回來。”胡林翼打開身上揹着的包裹,先取了塊兒金錠,想了想又放下了,換了塊兒銀錠,最後還是拿起個指甲大的碎銀子,“一定要小心啊,最好能多賣點兒,有肉就更好了。”
看着僕役的身影隱沒在灌木之中,胡林翼嘆了口氣,找個僻靜的地方,又再三檢查了檢查四周,終於放心地躺了下來。肚子裡還在不爭氣地鳴叫着,他揉了揉,睡吧,睡了就忘記餓了。他安慰着自己,漸漸合上了眼睛。
胡林翼睡的很香甜,嘴角兒偶爾還會顯露出一絲的笑意,大概夢見了什麼好事了,但願他夢見的不是三國的袁術,被曹操殺的丟盔卸甲,慘的糧食都沒有的時候,還想着要喝什麼蜜水。
他一直睡到僕役氣喘噓噓返回來的時候,還沒有醒。
僕役滿頭的汗水,狗樣的大張着嘴,就差吐着舌頭了。他什麼也沒有買回來,寨子裡有義軍,他根本就不敢進去。只是偷偷聽到寨子邊兒的人紛紛喜笑傳言,梨平已下,太平軍正四處懸賞通緝胡林翼。再說到太平天國那個叫紅軍的隊伍,更是厲害,在都勻附近,清軍和他們一照面,就被殺的南北不分,貴州提督孝順驚恐之下,自殺了事。
看着還在睡夢中的道臺大人,僕役抹抹那一身的大汗,左右看了看。大凡心裡有鬼的人總是要這樣,生怕四外會有眼睛盯上自己。不過,僕役現在擔心的不是有沒有外人追上來,他想的是道臺大人緊護在身上的包裹。再這麼逃下去是不行了,不被抓到,也要被餓死在這荒山野嶺上。
肯定了四外沒有人之後,僕役一咬牙,回身抱起塊兒早已瞄好了的巨石,狠狠地砸到了道臺大人的頭上……
輕鬆跨越漫漫雄關,楊輔清進了梨平。調動主力殺向貴陽,分譴張秀眉與包大度、張開格、李鴻基等人清剿各周邊縣鄉,隨即就是張榜通緝逃匿起來的胡林翼。活要見人,死要驗屍,這不僅僅是楊輔清下達給各部的嚴令,更是張秀眉等起義首領難以壓制的意願。
正當大家爲找不到胡林翼的下落,想方設法,開始加大搜山力量的時候,接到命令要趕回長沙去的梨平安全部隊臨時長官侯裕田,卻見到了前來領賞的一個自稱是胡林翼貼身隨從的人。
這個叫做胡密的傢伙,正是親手砸死胡林翼,藏匿好胡林翼攜帶的裝滿金銀的包裹,又來領賞的那個貼身僕役。
侯裕田找到了胡林翼腦袋被砸的稀爛的屍首,當然,也找到了胡密企圖矇混過關的那包子金銀。道理很簡單,胡林翼既然是有準備地喬裝外逃,那就絕對不會象胡密說的那樣,是身無分文。胡林翼這種人是什麼樣,侯裕田清楚的很,他乾的是哪一行,胡密可是太不明白了。
胡林翼就這麼死了,最終也沒逃過被焚屍的命運,不過,好賴還有胡密陪同,到了陰間,是否兩各人還有什麼官司可打,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楊輔清卻並沒有因爲這樣心情就好起來。時局發展到現在,廣西的官文、福興等高官尚且棄城而逃,在這裡居然還有類似胡林翼這種死心塌地的滿清走狗。人善被人欺,馬善叫人騎,鑄鐵跪像這種手段還不夠狠,纔會有這類的人渣出現。
於是,在給侯裕田送行的宴會上,楊輔清當着衆多將領們的面,對他說了這麼一番話,“侯將軍,胡林翼的老家經覈實在湖南的益陽,你這次回長沙,我拜託你一件事情。清妖有所謂的刑法,叛逆者禍滅九族,對參加義舉的我天軍將士,他們更是手段殘忍。不能不說,相對於他們,我們的手段還是太軟弱了,甚至會給很多人以幻想。苗頭好了,拼死和我們作對,看看風向不對,又轉頭示弱。這樣不行!”
侯裕田點點頭。席上的將領們也深有同感。作爲他們自己,當選擇了走上與滿清對抗的道路的時候,每個人都知道那會預示着什麼。勝者王侯敗者賊,打出來一個全新的天下,就會翻身,失敗了,一門老少不算,遠近親屬都會受到株連。和那些從前敵視自己的人相比,這總算不上是公平。
楊輔清在繼續着他的話,“要滅了胡林翼的九族,要公開殺,要給我殺個乾乾淨淨。不要怕,你在到達長沙之前,還是受我節制的,這是我的命令,一切後果由我承當。我要廣告天下,誰再敢窮兇極惡地與天朝頑抗,這就是他們的下場!不是都講究因果報應嗎?你殺我一個,我會殺你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
侯裕田笑了,他不喜歡殺人,不過,石明開帶給他心理的壓抑,也只有這樣才能發泄出來。
“還有,”楊輔清看看正負責剿匪的李鴻基,“馬上公開佈告,所有散在各地的清妖餘孽,限期繳械歸順,期限一過,老少不留。哪個山上有頑匪,就把人頭掛到哪裡去,對這些混蛋,決不能有絲毫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