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之人打通十二正經之後,闢出紫府,以此爲中心,搬運純陽真氣沿體內十二正經運行周天,此爲氣行周天之境。
純陽真氣流轉於全身上下,肉身得純陽之氣洗滌,除去一切塵垢。
此時靈臺得以初開,所謂身清則神明。
然而他如今連體內經脈都爲全部貫通,如何稱得上無塵無垢之體?
“如今這種狀態得來不易,不宜多想,若瞻前顧後亦或是一味索求原因,恐怕立即會從中跌落出來。”張潛將心思漸漸收斂,攝心絕想,其他無關緊要的瑣事一切不去考慮,只見神庭穴中並非純粹的黑暗,環顧四周,彷彿夜空一般,明明滅滅漂浮着幾點微光,猶如銀河深處的恆星,以左右兩側最爲明顯,光亮刺目,宛如小太陽一般,正是由太陽穴散發出,其餘幾處光亮也與穴位一一對應,分別是迎香、聽宮、承漿、玉枕四處,彷彿包藏着無窮的光明。
這五處穴位與腦部其他穴位截然不同,似已被開闢。
這四處穴位連同太陽穴所主功效也十分特殊,分別影響着視覺、嗅覺、聽覺、味覺以及觸覺。
然而卻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封印着。
若凝神細看,便可發現那點點光明之中都有一個個符籙流轉不止。
而五處穴位遙相呼應,各抱地勢,隱成格局,又正好將腦海正中的神庭穴夾在當中,似構成了一個奇妙的大陣。
唯獨太陽穴上的符籙被破去一些,因此光芒得以釋放,灑人神庭,映照在神魂之上,暖意融融,舒服至極,好像在一點一滴的壯大着自己的神魂,然而又不同於滋潤蘊育,好像是將自己本來便擁有的力量返還於自己,張潛仔細觀察片刻,漸漸覺得五處穴位之上的幾道用於封印鎮壓的符籙都有些眼熟,心中暗忖,頓時恍然覺悟,心中疑惑盡去,許多事情也都有了答案,“原來是父親所爲,想來是腦海之中這幾處封印,才使得那蘇慕橙也無法找尋到我的蹤跡。”
至此,張潛也漸漸明白那蘇慕橙說自己是半仙之體是爲何意。
首先,何爲仙?
修道者一般這樣定義,使精、氣、神凝聚可結成金丹即可脫胎換骨而成仙。
而結成金丹必須要經抽坎填離這個步驟,從本質上而言,就是讓神魂與純陽真氣融合,使得陰陽平衡、不壞不朽。
而兩者只要有一種趨近於大成,則就相當於踏入了半步金丹之境。
所以氣行周天之境後期,純陽真氣能於體內運轉七十二大周天,便算是修成了半仙之體。
而他目前顯然未達到那般境界,只有一種解釋,那便是他神魂已經趨於大成,至於爲何如此?張潛心裡也不甚明白,他曾讀過一些典籍,知道人仙尸解轉世,神魂依舊停留在前生境界,悟性、心性都會遠勝於常人,因此修行起來勢頭格外兇猛,世間天才,大多也是因爲於此,而且隨着境界提升,前生記憶也會逐漸浮現,便相當於憑空多了許多經驗,修行更是如魚得水,如今發現自己神魂已經趨近於圓滿,只是被父親用通天手段分割封印起來,張潛也忍不住產生這種懷疑。
然而這數十年間,自己腦海中也沒有平白無故多出一些記憶來,這方面卻又說不通。
若自己是人仙尸解轉世,自己今生境界也至如此地步,前生記憶早該甦醒。
“罷也,順其自然就好,有朝一日這些隱秘必然會水落石出,如今瞎猜也是無用,神魂強大對目前而言,總歸是沒有壞處的,只要我將純陽真氣養至大成,立即便可以結丹,省卻數十年溫養神魂的功夫。”張潛對戰勝海蟾子的信心又大了一些,將神識從神庭穴中退了出來,進入坐忘的狀態,斷絕外界乃至於自身的一切聯繫,形如槁木、死灰,和入定又有所不同,如今這種情勢,他也不敢嘗試太久,恐生變數,而後將氣血運轉於太陽穴附近,擡起頭,朝極遠處望去。
頓覺雙目清明,實力較之以往增強百倍不止,十里之外山間的一草一木都看的清清楚楚。
轉至近處,目力凝聚,猶如實質,竟然穿透了灌木、山石,雖然遮擋之後看起來分外模糊,但與之前相比簡直是天壤雲泥之別,甚至從性質上而言已是不同。
肉眼穿透實物,近乎於神通。
或許與神識相比,目力如何增強也不及十分之一,然而雙眼卻有一種得天獨厚的優勢,那便是真實,修行者可以通過收斂自身氣息,而改變在對方神識之中的投影,他只要形體還存在於世間,便瞞不過雙眼,與神識可以形成一種互補,而且更加低調、隱蔽,不易被人察覺,神識窺視一般很容易引起對方的心神共鳴,從而產生警覺,甚至境界高深之輩,可以通過窺視追溯到本體,這在戰鬥廝殺中可謂極大不利,而借用雙眼,則可免除這種麻煩。
所以太陽穴的開闢,看似雞肋,實則有大用途,絲毫不亞於煉成了《白帝天戮法體》。
除此之外,神魂經過毀滅重生,猶如鳳凰涅盤,逾漸強大,神識也愈來愈敏銳,感知範圍提升了四成不止,方圓一百四十里地盡數可影射於心間。
無論施展法術,還是做六感使用,都已今非昔比。
“若能將那五處穴竅之中的所有封印全部破除,我五感、神魂,恐怕都會壯大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而且破開封印也並非難事,似乎只要神魂受到損傷,便會自行解開,不過這種方法卻太有風險。”張潛心中暗自揣摩,而後聽的一陣腳步聲從林間想起,扭頭看去,目光直接穿透了竹屋,看見了甲山的輪廓,微微收攝了心思,之前自己沉浸於修煉之中,施展《白帝天戮法體》之中的神通毫無顧忌,削平竹林、捏碎山峰,動靜不可謂不大,想來將他嚇住了。
甲山慌里慌張,從山下一路狂奔上來,轉至竹屋後,見張潛安然無恙,這才鬆了一口氣。
“道長,先前怎麼一回事?”甲山心有餘悸的問道,將兩個剛採摘來的橘子給張潛遞了過去。
張潛也不客氣,剝開便吃,受巫山水土滋養,這橘子酸甜多汁,極爲可口,吃了兩瓣,才道:“是我自己弄出的動靜,剛煉成一門神通,嘗試嘗試。”
眼下還有要事,也不與他多說,便吩咐道:“我還有一些東西沒有處理,你先做自己事情,不必理會我。”
甲山也是識趣,告辭離開。
待他走後,張潛起身回了竹屋,從微塵洞天之中取出了得自於王永誠之處的那枚儲物戒,如今神魂較之先前更爲強橫,神識侵入其中,未花費太多功夫,便將其中殘留的神識烙印轟散了,驅除的一乾二淨,祭煉成功,戒子中儲藏的幾樣事物也一一被取了出來,幾枚緋紅如血的丹藥,裝在水晶盒子中,丹藥表面火光流轉,一看便知不凡,打開盒蓋,輕輕一嗅,只覺一股血氣直衝腦門,沸騰如火,體內的純陽真氣都似乎在一瞬間狂暴了起來,好似火山噴發。
匆忙將丹藥挪至遠處,這才覺得體內真氣漸漸冷卻。
“這丹藥竟然使得純陽真氣狂暴燃燒,服用一粒,戰鬥力恐怕瞬間暴增,不過對身體摧殘也可謂恐怖,屬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玩意,恐怕也只有天戰峰這些瘋子纔敢服用吧。”張潛心中暗忖,將這水晶匣子扔進了微塵洞天之中,這王永誠身上也是寒酸至極,除了此物,便只有一塊虎符,上面殘留着龐大的神識意念,竟是記載着天戰峰的修行之法《戰王經》,類似於玉簡之類的事物,只是多了幾分妙用,暫未來得及琢磨透徹,先將這經文通讀了一遍。
如今神庭穴被開闢出來,思維較之以往清晰、敏銳了許多,領悟經中意境也毫不費力。
何況隨着他讀過的道術典籍越多,眼界水漲船高,理解能力也就更勝當初,半個時辰,通篇經文便被他盡數吃透。
幾處要點被他一一摘選出來,首先是採集戰火狼煙氣貫通手太陽小腸經的方法,這戰火狼煙氣採集倒是有些麻煩,須在遠古戰場遺蹟中尋求,不過眼下卻又現成可取,王永誠體內的戰火狼煙氣被他抽離出來,如今還封印於微塵洞天內,那血火神戟中,煉進千尊戰魂,更是可以源源不斷的釋放出戰火狼煙氣,無需爲此發愁。
除此之外,還有幾門神通,與《白帝天戮法體》中記載的那幾樣神通有些相似,都是法武結合之道,屬於善戰之法。
然而看過片刻,也就漸漸失去了興趣。
名字倒是取得霸道,諸如殺意沖霄、山河破碎之類的,聽起來很是威風,不過都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套路。
以戰火狼煙氣干擾體內純陽真氣,使其狂暴,而增幅戰力,後遺症相當嚴重。
對他而言,極不可取。
唯有最後一式“十方俱滅”,脫離了之前的模式,乃是以戰火狼煙氣刺激體內穴竅,從而激發身體之中無窮無盡的潛能,使得戰鬥力在短時間內暴增,不過創造此法之人,想必也不瞭解穴竅的概念,恐怕是誤打誤撞遇上了巧合,纔開創出這門恐怖的神通,根本不瞭解盲目刺激穴竅的危害,此法施展出來,對敵人而言是恐怖至極,對自己而言,亦是如此,說是九死一生亦不過,所衝七處穴竅,其中便有百會、神闕、鳩尾、期門、尾閭等五個穴位屬於致命之穴。
張潛讀過《靈樞》《素問》兩本記載着人體經脈、穴竅上古醫書,自是知曉其中危害。
“此法雖不可取,但卻給我提供了一些靈感,結合我對人體穴位的瞭解程度,未必不能加以改善,從而變得可行。”張潛心中暗自揣摩,只在心中稍作停留,並未糾結於此,想要將十方俱滅這招改善到自己預期的那樣,不亞於重新創造一門神通,哪怕自己對這七處穴竅的位置、屬性瞭如指掌,依舊是一件龐大到極點的工程,甚至需要賭上性命做一些嘗試,顯然不是眼下該做的,而後將心思漸漸放在了《戰王經》的後半捲上,竟是一門淬鍊神魂、壯大神識的方法。
與玄門正宗流傳出來的觀想、心齋、吞吐月華等法門都不相同,而是以外物磨礪,在生死之間錘鍊自己的意志。
這塊虎符就是關鍵所在,其中隱藏着重重幻境。
神識一入其中,立即深陷。
便見四周天地一片荒涼,斷戟、旌旗孤立於荒野之中,馬革裹屍、血流成河,無數陰兵從戰火狼煙中涌來,猶如潮水一般。
濃烈的殺意彷彿鋒利的箭矢,從四面八方激射而來,像是一場冷冽的秋雨。
透過神識,直接轟擊在神魂之上。
頓時腦海中一陣嗡鳴!竟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不過只持續片刻,那陣感覺便迅速消去。
太陽穴上的封印符籙又散去幾道,暖光傾灑下來,融入神魂之中,形體逾漸凝實。
“這護符之中的殺陣倒是正合我用,等閒暇時定要好好利用一番。”張潛並未在幻境中久留,將神識遁了出來,將鎮壓於微塵洞天之中的那一道戰火狼煙氣取了出來,按照《戰王經》中記載之法引入手太陽小腸經中。這條經脈當初便開闢了一截,又屬火性,有吞噬地肺毒煞氣的經驗可以借鑑,並未花費太多功夫,便將整條經脈盡數貫通,至此體內便已貫通六條經脈。張潛雖然極爲注重實力的提升,然而境界方面也從不敢怠慢,孰輕孰重他還分得清楚,自然不會捨本逐末。
而後又將血火神戟熔鍊吞噬,融入白虎星辰氣中,章門穴四周環繞的銀色氣旋越來越凝練,就好像流水結冰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與蒼木生靈氣一樣,會結成丹丸。
張潛到無心費神,又將九宮金塔取了出來,心頭思忖一陣,便決意動手,如今招惹仇家已是夠多,便也無所畏懼了,說好聽點那叫心理素質過硬,說的實在點,其實就是債多了不愁蝨子多了不癢,眼下這種處境,瞻前顧後絕無前景可言,唯有提升實力纔是王道,九宮金塔之中蘊藏有神明之力,可借來打通手陽明大腸經、足陽明胃經兩條經脈,若能成功,離氣行周天之境又近一步了。當然他敢這般去做,最主要原因,還是實力暴增,忌憚之心便也就淡薄了。
而且神魂隱秘被他發覺,也不再懼怕對方隔空萬里,以神識攻擊自己神魂。
神魂鋪展,映照九宮金塔之上。
正欲動手,忽然聽的甲山在外一陣驚呼:“巫山山神來了。”
張潛匆忙收了九宮金塔,同時收斂氣息,隱藏身上一切有關魔宗的真氣,心頭細細揣摩一番,覺得毫無破綻,這才舉步出了竹屋,舉目眺望,並未見着人影,神識橫掃方圓百里,亦爲發現一絲痕跡,頓時納悶,莫非這甲山神識比自己還敏銳,不解問道:“你說巫山山神已經前來,如今人在何處?”
“剛接了一道神詔,如今還在千里之外。”甲山匆忙解釋道了一句。
張潛聞言點了點頭,心中懸着的一絲擔憂漸漸放下,暗忖道:“這巫山山神既然以神詔先行,那必然是不知曉此中真相了,如此倒好處理。”
而後看了甲山一眼,問道:“你知道巫山山神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嗎?脾性如何,實力怎麼樣?”
甲山似乎有些緊張,手心僅僅攥着,不時在衣襟上蹭上兩下,擦去汗液,頓了頓神,似在回憶,而後道:“見過幾次,是個女的,道長待會見面可稱她爲望霞仙子,各路山神都是這般稱呼,性情有些冷淡,但爲人還算和善,至於實力,掌管巫山境內一切天地元氣,而他自身修爲亦是不俗,傳聞是人仙尸解修成的鬼仙,道長心裡自行揣摩,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倒是她身邊有一頭黿鼉,妖性未泯,脾氣有些暴躁,生人難近,道長可勿與他起了衝突。”
話音剛落,便見天邊一團黑壓壓的雨雲飄來,一個龜背、猿臂的大漢立於雲端,揹負長刀,鋒口如鋸齒一般,透着一陣讓人發寒的血光。
身形極爲魁梧,怕有九尺之高,雙眼凹陷,冰冷而不失神采。
“這便是那頭黿鼉,望霞仙子神駕所至之處,他必先行,掃除一切隱患、阻礙。”甲山小聲言語一句,點明來者身份。
而後不敢多說,雙手平舉,長揖到地,一副恭敬萬分的模樣,口中唱着肥諾:“黃石嶺山神甲山,恭迎神使大駕。”
張潛微微蹙眉,瞥了他一眼,覺得有失體面,卻也體諒他的難出,畢竟在對方身在體系之下,不似自己無拘無束,懶得管他,讓他低聲下去恭迎這所謂的神使那是絕無可能的,尤其是被白虎星君降下神意擊傷,險些喪命,對這些管轄天地、權柄滔天的神靈更無一絲好感,袖手旁觀,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