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業人仙之境乃是竊取而來,根基很不牢固,當金丹元氣消耗過量時,境界也是理所應當的發生了倒退。
淪落到如此地步,楊繼業已知自己是砧板上的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然而神情之中卻沒有一絲恐懼,似乎是認命了,也不再反抗,掙扎着翻了個身,選擇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坐在地上,後背靠着斷壁,微微仰着頭看着遠處被冰冷鐵甲覆蓋着的太上道人,臉上竟是浮現出了一抹笑容,臉色雖然蒼白如紙,卻沒有一絲萎靡,不知是不是想開了,準備選一個稍微體面點的死法,然而張潛卻始終站在那裡,沒有任何行動,彷彿在等重傷的獵物失血過多而死。
“怎麼還不動手?”楊繼業體內金丹碎裂之時,使得紫府破裂,體內的純陽元氣一直在流失。
乾元造化金身雖然有着強大無比的自愈能力,但紫府受創,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恢復的,他也沒指望生死仇敵能夠給他療傷的機會。
張潛並未回答,抱着雙臂,饒有興致的看着楊繼業。
“哈哈,如今才發現殺了我對你沒有絲毫好處是嗎?”楊繼業見他不肯動手,頓時笑了起來,聲線有些嘶啞,“我與你太上道人並無深仇大恨,有必要陰魂不散的糾纏着我嗎?我是殺了陽山小洞天的人,可這跟你並無關係,你只是一個客卿長老,當然這是好聽一點的說法,說難聽一些,你就是陽山小洞天養的一條狗,還不是從小養到大那種,實在可悲,人家給你一根骨頭,你就搖尾乞憐,還樂此不疲,殊不知你表現的再忠心,在人家眼裡你也只是一隻狗。”
張潛聞言並未搭話,也沒有絲毫怒意,找了一處平整的斷壁坐下,示意他可繼續往下說。
“殺了我,對你而言有何好處?我不知陽山小洞天給你開出了什麼樣的價碼,讓你這般不死不休的追殺我,但陽山小洞天能夠開出的籌碼,我小潙山也同樣給得起,你若想翻上幾倍也無妨,而且你別忘了,我是黃泉魔尊的親傳弟子,我魔宗之人素重恩仇,血債血償,殺了我你一輩子也休想擺脫我小潙山魔宗的復仇,你認爲陽山小洞天會冒着與我小潙山全面開戰的風險來保你周全嗎,如今陽山小洞天待你優厚或許不假,那是因爲你還有利用價值,你殺了我之後,還會如此嗎?今日你放了我,陽山小洞天未必知曉,反之,後果你應該比我清楚。”楊繼業並不指望自己簡單幾句話便能夠動搖這太上道人的心意。
他已經做好了受死的準備,之所以多費這一番脣舌,是因爲他看出來了,這太上道人殺他之心已經動搖,相必他也想到了自己所說的這些後果。
“你所說的倒也有理,老夫自然也曾考慮過,只是陽山小洞天開出的價碼,你小潙山洞天卻未必開得起,富貴險中求,所以你還是不用白費心機了,你小潙山如今是龍困淺灘,不久之前,天戰峰峰主無生子被我陽山小洞天擒獲,也未見你小潙山有何動作,如今是敏感時期,魔宗稍有異動,就會招來滅頂之災,我殺了你,想必小潙山洞天也不願冒着千年基業毀於一旦的風險來替你報仇。”張潛說完這話便站了起來,一股冷冽的殺意悄然瀰漫開來。
楊繼業哈哈大笑,雖是灑脫,也依舊無法掩飾他內心之中的緊張。
“陽山小洞天開出了什麼樣的價碼,你就斷定我小潙山魔宗拿不出來?”
“《紫陽玉清上神經》,我殺了你,紫陽道主會將這門道術傳授於我。”張潛坦白道,似乎將死之人不值得他去隱瞞一般。
“不可能,你連陽山小洞天弟子都不是,怎麼可能繼承陽山小洞天掌門道統。”楊繼業聽聞此言有些難以置信,《紫陽玉清上神經》乃是紫陽道主耗盡一生心血所創之道術,是陽山小洞天立派之根基,只有繼承宗主之位的人有資格修煉,其他人休想染指,就連玄霆、清風、東陵三位道主也不知其中隻言片語,怎麼可能傳給一個外人,聽完之後只覺好笑:“這麼拙劣的謊言你也會信?”
“是真是假你我在這憑空臆測也無意義,我提你項上人頭回去覆命,結果自然會揭曉。”張潛說着便走了上去,欲下殺手。
“等等!”楊繼業忽然喊停,盯着張潛:“你是貪戀這門道術,還是貪戀陽山小洞天掌門之位?”
“紫陽道主如今才千歲而已,地仙有三千年陽壽,就算他修爲再無寸進,也要再等兩千年纔會等來天人五衰之劫,陽山小洞天掌門之位根本不會產生更替,我也沒有這麼大的野心,如你所說,我對陽山小洞天而言只是一個外人,因此我所求的,只是《紫陽玉清上神經》而已。”張潛解釋道。
“《紫陽玉清上神經》我小潙山洞天的確拿不出來,但我小潙山開創千年,三位魔尊更是地仙之境的大能,門中傳承道術數以千計,比《紫陽玉清上神經》更加玄妙的道術也不是沒有,我所修的《碧落黃泉經》就完全不遜色於《紫陽玉清上神經》,我可以將此經交給你。”楊繼業陰沉着臉,作出這番決定他也下了莫大的決心,當初拜入黃泉魔尊門下可是發了毒誓,絕不將這門道術外傳,如今爲保住性命,卻是迫於無奈要將這門道術作爲交換條件。
這件事情若是被黃泉魔尊知曉,他所受恩寵定然會一落千丈,甚至是丟掉性命。
但不如此,立即就會喪命與太上道人之手,該如何選擇,他自是一清二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道統傳承雖是需要維護,又豈能與自家性命比較。
“條件就是我放你一條生路?”張潛見他順着引導,跳進了自己給他挖的坑裡,眼眸之中也是流露出了一絲冰冷的笑意。
楊繼業這等人,心志堅定的可怕,僅靠暴力手段,根本無法從他口中逼問出《碧落黃泉經》,張潛對這門道術垂涎已久,自然不甘這門強大的道術神通隨着楊繼業一起埋到土裡去,只有讓他主動提出來才行,因此張潛也是跟他繞了半天,先是給他一絲活命的希望,然後沿着這一絲希望一步步落入坑中。
“對,你看如何?你既然能喝陽山小洞天做這交易,爲何就不能與我做同樣的交易,而且……”楊繼業毫不否認的點了點頭。
張潛不等他說完,就揮手將其打斷,“這裡面有着本質上的不同,陽山小洞天給我《紫陽玉清上神經》是當作報酬,而你如今與我做交易卻是權宜之計,只是爲了保住性命,這《碧落黃泉經》在我手裡就是一塊催命符,我消受不起。”
“你既然敢殺我,有如何不敢拿這《碧落黃泉經》。”楊繼業微微皺起了眉頭。
“道統傳承的重要性遠非你個人性命可以比較,你死了,小潙山爲了顧全大局可能會做隱忍,可《碧落黃泉經》落在外人手中,黃泉魔尊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來來殺死我。”張潛笑了笑,一門道術的外泄,不僅僅是被人偷走技藝這麼簡單,若是落入仇家手中,那這個人的就再無秘密可言,別人可以針對這門道術找出置你於死地的辦法,天下間任何道術都不是完美無瑕的,總有許多缺陷,因此道統傳承的隱秘性也格外的重要,因此他所說這些並沒有誇大其詞。
楊繼業此時已是緊張至極,無論如何也要讓太上道人與他達成交易,迫於無奈,竟是想着法子將《碧落黃泉經》往外送。
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半天,腦子裡靈光一閃。
“家師如果知道你的身份,那他一定不會殺你,反而會幫你纔是。”
“噢?”張潛將手暫時收了回來,似產生了一些興趣。
“如果你願意與我小潙山合作,我相信家師不僅不會介意我將《碧落黃泉經》傳授與你,應該還會有興趣助你一臂之力,讓你登上陽山小洞天宗主之位。”楊繼業可謂語不驚人死不休,但不得不說,他這個提議極具可行性,而且挺靠譜,最重要的是很讓人動心,太上道人一看就是一個極具野心之人,應該會受吸引。
只可惜他完全搞錯了張潛的身份。
“我如何相信你?”張潛稍稍沉思片刻,忽然問道。
“我也無法說服你,但如你所說,富貴險中求。”楊繼業見張潛收斂起了殺機,也知道自己已將他說動,心裡稍稍輕鬆了一些。
“把《碧落黃泉經》說給我聽。”張潛心意似有轉變,說完這話便閉上了眼,但也沒有明確表態。
楊繼業微微一怔,也沒想到張潛如此直接,然而稍作思忖之後,便開始背誦經文,通篇數千餘字,背了將近半個時辰,沒敢篡改一個字,也沒有漏掉任何關鍵與細節,這太上道人如今這份姿態,明顯是在藉此考驗自己的誠意,若自己耍心機被他發覺,那僅有的一線生機也會斷送,唸完經文之後也不着急,等太上道人反芻片刻,將經義理清,這纔開口說道:“這《碧落黃泉經》我已經原原本本告訴閣下了,可見在下誠意,不知閣下是否願意與我小潙山共謀大事?”
“這《碧落黃泉經》之中竟然包含往世、今生、未來之道,黃泉魔尊不愧是上古大能。”張潛稍稍理清經義,便有種驚豔之感。
往世、今生、未來之道已經是時間規則的一種體現,黃泉魔尊對大道領悟之深已超乎他想象,今後之成就恐怕還在無極魔尊之上,他自修道以來,見過玄妙道法不計其數,但能和《碧落黃泉經》相提並論者卻是找不出來,大衍周天經雖是仙王所創,但也只是氣行周天之境的道術,這《碧落黃泉經》竟然包含了元神境界之後的一些修煉方法,其價值簡直無法估量,而修煉此法成就的‘黃泉元神’也有通天徹地之能,只怕還在‘真雷元神’之上。
張潛也有些沉醉其,甚至有些懷疑,這麼玄妙的道術是不是黃泉魔尊所能開創的了。
思緒被楊繼業詢問打斷,張潛微微皺了皺眉,暫不琢磨經義,決定先將眼前麻煩處理了再說,他至始至終都沒有放楊繼業一條生路的打算,殺他已不僅僅是因爲當年的一些恩仇,他想掌控小潙山魔宗,那楊繼業便是這條道路上的一個巨大的障礙,只能取而代之,也是搖頭拒絕了的他的提議。
楊繼業本事鬆了一口氣,以爲張潛已經考慮好與他小潙山洞天合作,畢竟很少有人能拒絕這麼大的誘惑,何況是太上道人這種野心滔天之人,爲了《紫陽玉清上神經》能夠不顧性命的追殺自己,而且先前將《碧落黃泉經》原原本本告知與他,也足夠說明自己的誠意,可張潛卻偏是拒絕了,讓他極爲不解,正欲刨根問底詢問究竟,便見張潛眼眸之中冷意浮現,顯然已經動了殺機,驟然大驚,憤怒吼道:“我已將《碧落黃泉經》全部告知於你,你竟然出爾反爾!”
張潛搖了搖頭,乾笑道:“我何時答應過,要放你一條生路?”
楊繼業聽着耳邊傳來的冰冷質問,一顆心頓時沉入了冰淵,仔細回想一番,太上道人卻是沒有做出任何承諾,完全是自己會錯了意,自己從頭到尾就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深深的羞辱感幾乎快要撕碎他內心的理智,想放聲大笑,可死亡的壓迫充斥胸膛之中,讓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此時此刻,生死已無任何懸念,張潛心中也有了一種釋然,當初若不是楊繼業陷害自己,說不定自己便無今日這份機緣,沒有他在蜀州一直給自己被着黑鍋,他也不可能混跡的風生水起,可他攔了自己道路,便不得不死,喟然輕嘆一聲,便蹲下身去,五指朝着楊繼業胸膛之上抓去,欲破其紫府,讓他魂飛魄散,然而本該輕易至極的一件事情,卻輕微的出現了變數,就在他五指距離他前胸還有幾寸之時,一股詭異的撕扯之力,無端出現,就那麼憑空而來!
張潛心中一驚,匆忙收手,仍是慢了半拍。
無息之甲被這股力量捲了進去,忽然間便碎裂開來,像是一雙無形之手活生生的撕開了。
張潛五指指尖也受波及,指甲全部脫落,血肉模糊,一股鑽心之痛深入骨髓,只怕指骨都碎了,先前若再慢些,只怕整個手都保不住了,狠狠一甩手,促進血液循環,傷勢頃刻間便已痊癒,目光盯着楊繼業時,已再無憐憫同情,只有一股濃烈的殺意,這傢伙竟然還藏有殺手,想致自己於死地,實在該死,可稍微一想卻有覺得說不通,楊繼業金丹都碎了,怎麼還有能力反撲,先前那力量絕非他所能擁有的,就算是黃泉魔尊耗費心思在他身上留了保命手段,可也不必等自己將《碧落黃泉經》都問出來了,才發揮出應有作用,而且楊繼業這會也是一臉的狐疑,一看就是摸不着頭腦,事情明顯有些不對勁。
兩人之間充斥着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張潛神識已經感應到那片空間已經被這股所扭曲,卻無法追溯到這股力量的起源。
而且這股力量越來越強,到最後就連楊繼業的身形都已經模糊了,顯然空間的扭曲幅度已經到了一個相當巨大的幅度,纔會致使光線傳播發生偏移,這已經是元神地仙才能夠擁有的手段,張潛心中頓時緊張起來,如臨大敵,體內種種力量都調動起來,處於爆發的邊緣!
“可惡,誰要保楊繼業!”
張潛心裡怒火中燒,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誰會插手此事,有動機的人不少,可如今誰能知道楊繼業身陷險境?
空間之中迴盪着的無形之力逾漸浩瀚,兩人距離也隨着空間的扭曲,被拉開了數十丈,能將空間扭曲到這種程度,只怕在地仙之中也是道行高深之輩,張潛心中已萌生退意,這力量如今只是暫時保住了楊繼業性命,卻並沒有對自己產生敵意,當明哲保身,跟元神底線較勁時不明智,然而剛後退幾步,那被拉扯到極致的空間驟然破裂,一片黑暗的星空憑空出現,其中隕石翻滾,瞬息萬里,然而在浩瀚無盡的宇宙之中,卻好似靜止的一般。
太虛世界!看着裂縫中的星空,張潛渾身驟然失溫,插手此事的不是地仙,而是一尊渡過天劫的天仙!
只有天仙才有撕裂虛空的能力!
他目光緊盯裂縫之中的星空,卻沒有看見一個人影橫渡而至,只有一道流光自星空深處快速飛來,猶如一顆璀璨的流星,一路風馳電掣,所過之處隕石、星辰都稍有阻礙,便在瞬息間被撕裂開來,千里之距瞬息而至,最後穿越縫隙,衝入了大千世界之中,整個庭院一瞬間像是化作了虛無!
巨大的衝擊力,彷彿將一切都碾碎了!
張潛也終是看清了那道流光的全貌,竟然是一粒白色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