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至一行五人方從門口脫出,荒木、田宮、東鄉、興福寺各自動作,欲追上。
“天童子”一聲嘆息,略帶回音清聖之聲一句:“隨他們去吧……”
這一句並不奏效,除了東鄉止步之外,其餘三人已經追出門去。
止步的東鄉卻另有話說:“‘天童子’大人,剛纔那‘閉眼太歲’的指摘無地而發,你不必記掛心中!”
“天童子”卻已爲陳至臨走話語觸動,搖搖頭道:“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包括那名醫者的顧慮一樣從其信念而生。
但馬守大人,你的劍術被稱爲‘活人劍’,更傳授諸位‘切利支丹’骨術,對生死觀點應該最爲豁達。
無論那位醫者還是那名‘閉眼太歲’,皆從世人不能妄亂生死的觀點出發,我想聽你的意見。”
柳生宗矩手收自己羽織之中,對於這個問題,他也是稍微低頭一陣後再擡頭作答:“妄亂生死,確實以常理考慮,確實是一種主流的觀點。
只是這觀點並不適合所有人,我乃是已死之身,兩度得到‘天童子’殿下的救助而重返人世,‘桃源鄉地上天國’中衆多人也是同樣立場。
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妄亂生死幾乎就是說讓我們安心接受自己的死亡。
能夠接受自然豁達,返生機會既得,幸能再度流連在常時的人各有想做、想見。
這個問題實在太大,恕我不能回答。”
柳生宗矩不能拿出答案,在場另一名“天草十人衆”卻另有說法:“生死雖有天數,能以人力破之也是徐師的志願。
徐師接到當時皇帝命令,出海東渡尋找斷滅長生、抗衡仙人之方法,徐師卻做出了屬於他自己的決定。
當時誅殺他的是我,事後我卻不得不重新審視他的想法。
如無人想要長久壽數,想來連醫病也早該各安天命。
‘天童子’所做,雖不能爲世人接受,可生死之前,選擇站到你身邊的人也不在少數。
就算其他人不能理解,也並不妨礙這些人只能因此繼續存活。”
說這話的是“天草十人衆”中唯一的女子御色多由也。
“天童子”聽罷這幾個人意見,自己低頭思索。
“浪風範客”從“閉眼太歲”那席話脫口而出時便格外沉默,聽到這裡“哼”了一聲,手拄尖頭手杖也往外走出。
至於陳至等五人,倉皇逃出這古怪建築的正門之後,也馬上吸引了村人的目光。
這些人不自覺聚攏過來,陳至等人畢竟是外人,如此倉皇跑出來,難免使這些人懷疑內中出了什麼問題。
隨着陳至他們踏出正門的荒木又右衛門,木屐站定之後一聲大喝讓這些人都明白了發生何事:“這些人冒犯‘天童子’!圍起來,不得給他們走脫!”
“天草十人衆”之一發話,“桃源鄉地上天國”居民一聽之下立時動作,有未放下訓練所用布頭木槍的直接提槍來攔!
“咦?!”第一個踏入“燈廬”光罩的持槍者感覺出身體發生異狀,進入之後隨後踏步後退退出。
荒木又右衛門隨即道:“敵人古怪兵器邪門,但是這是‘天童子’之敵,不得退讓,擒住他們!!”
光頭和尚興福寺印舜也已經從殿中走出,聽到這聲喝令驚呼:“荒木大人,不可!
敵人所持遊劍‘燈廬’之光對接受過‘天童子’救治之人頗有危害!!!
接受過‘天童子’大人救治之民衆,
請各取弓箭來用!”
這聲提醒之後,有人醒悟,轉身而逃,有人偏不信邪,又再逼近光圈。
這次踏入“燈廬”光罩範圍的有五人,只有二人感到身體生異退下,剩下三人絲毫不受影響,一擁而上。
陳至以拳腳相敵,護住手持遊劍“燈廬”位於正在的廖冾秋和揹着昏迷之中趙洞火的“三不治郎中”張鄲。
這三人武功實在平平,陳至輕易便打倒他們,卻必須向同伴警醒:“此處居民雖然遷居於此,頗有親朋好友是因爲陪伴而來,‘燈廬’不能制他們!!
快速離開此地,半步不能耽擱!!!”
這點先前就已經給印舜和尚叫破,陳至無奈之下只好向敵人也確認此點,爲的是讓另一人明白情形。
陳至想要讓其明白的另一個人還在恍然,那邊繼田宮之後,“浪風範客”也一臉陰鬱走上前來。
“浪風範客”出來之後看到如此情景,怒極反笑:“哈哈哈哈,你們怒界的修煉者真是不堪。
你們是用不出來破空刀劍之氣,還是頭腦愚笨?”
“浪風範客”邊說,邊運足勁力以手中古怪尖頭手杖挺出一刺,一道破空勁力當即向光罩正中的廖冾秋襲去!
南宮尋常不知何時已經將腰間那對短刀劍“勾心怪劍”“鬥角奇刀”抽出在手,一聲爆鳴之後在原地留下一具“雲身”,以“爆雲千變”神妙身法竄到廖冾秋身邊,挑開“浪風範客”所發破空勁力。
南宮尋常心下自然也着急,情況緊迫,當即對“三不治郎中”張鄲喝道:“張大夫,快露功夫,將廖兄弟以最快速度拉着!
再裝下去,就得從活人裝成死人了!”
“三不治郎中”張鄲正是陳至想要警醒的人,他聽這話一愣,不明白南宮尋常又是從何時看出自己身懷武功的?
“浪風範客”發出一擊後就按低“報童帽”,皮鞋噠噠作響,一步步趨向“燈廬”光罩外緣而來。
荒木、田宮兩人經過“浪風範客”的提醒,也各自將自己腰間的刀抽了出來。
南宮尋常心下更加着急,怒罵道:“他奶奶的!老虎不發威,當老子病貓!
頭牌不落炕,當人家是便宜姑娘!”
一句說完,低沉爆聲一響,南宮尋常再運“爆雲千變”身法竄出“燈廬”光罩,襲擊剛走出門口的那幾名“天草十人衆”。
田宮小太郎剛剛抽刀,眼內餘光只見南宮尋常從其站立位置留下一個雲霧人形便不見,目光再索南宮尋常拖出“雲線”而去,卻始終來不及捕捉到南宮尋常本人的身形。
南宮尋常已經斷定這名田宮是在場最弱之人,其餘荒木、“浪風範客”、興福寺已經嚴陣戒備,田宮卻還未擺出臨戰架勢。
印舜和尚是空着雙手,田宮仍未把目光從“燈廬”光罩方向移向自己所在的位置,南宮尋常決定先襲擊這兩個人,造成對方混亂。
於是他竄出之後,就停在田宮小太郎面前壓低身子,雙手奇型短刀劍同出。
田宮小太郎這時才做出反應,卻已經來不及阻擋這奇快的襲擊。
但南宮尋常這一陣刀劍齊出,卻給印舜和尚從後挪移而來,用一雙肉掌抓住刀劍!
換你也好,南宮尋常刀取直、劍走斜,雙鋒一別之下斬斷印舜和尚數根手指。
藉着印舜和尚雙手飆出血花爲掩,南宮尋常短刀短劍去路再變,忽輕忽重忽左忽右,連環攻勢讓人防不勝防,正是百花谷南宮世家刀法精義“十八繚亂”!
印舜和尚連中三刀一劍,已到了生死關頭,田宮和荒木這才反應過來,雙刀向南宮尋常落去。
田宮小太郎成名“圓月殺法”,和“渾圓如意”有異曲同工之妙,劃出圓形刀軌含如同渾然天成,在田宮煉體途“超脫血身”境界威能加催之下暗挾難當威力。
荒木又右衛門則以新陰流秘劍“月影斬”拖出三道刀光,齊齊壓向南宮尋常。
南宮尋常只好放棄攻勢,暫收取命打算,腳步一踏,爆鳴四起,在原位留下三具“雲身”。
方脫兩人合攻,南宮尋常意外發現有人等在自己脫身路徑之上。
“浪風範客”哈哈一笑,右手一刺雖然隨着一聲低響爆聲給南宮尋常躲開,左手卻同時從頭上取下帽緣縫着剃刀的“報童帽”一揮。
只差一點,“浪風範客”這一揮甩就撈到南宮尋常的身子。
南宮尋常驚異此人本事比其他三名“天草十人衆”高出太多,轉眼看“燈廬”光罩移動速度加快,知道是張鄲終於肯顯露功夫,也不再繼續在此處纏鬥。
轉眼一瞬,南宮尋常回頭之時驚覺“浪風範客”居然已經飛躍至自己前方,快逾閃電一腳踢出之時皮鞋上鐵頭寒光如流星乍現。
南宮尋常當下只好以“爆雲千變”身法飛躍後退相避,飛退之中,他看見那處建築中又走出一人。
面容如同少女目光陰冷到讓人不寒而慄,衣服甚少凸顯身形的這名女子,自然是那位“御色大人”。
御色多由也轉頭看着跪倒在地的興福寺印舜,面色不改口中一動,吐出一枚極細鐵針,射向南宮尋常所在方位。
這枚針本來細到南宮尋常的距離絕難看到,極細一閃之光卻讓南宮尋常進入煉覺途“無微不至”境界威能帶來直覺反饋瞬間充斥腦海。
一聲最響爆鳴,南宮尋常留下一具“雲身”,卻未能來得及離開原地。
南宮尋常未能將如同極其細微的鬼叫般的聲音聽清,一枚鋼針已經從他的左臂透體而出,擊入地中。
南宮尋常“爆雲千變”以最快速度離開原位,遁回“燈廬”光罩之中,留下一條帶血“雲線”。
透過南宮尋常左臂的那枚細針雖然穿出南宮尋常左臂,卻早在衝擊之下液化成一滴鐵水,打入的地面呲呲冒起白煙。
“燈廬”光罩去遠,御色多由也並無追擊的意思,反而喝阻其他人:“興福寺之傷‘天童子’可理會!
‘天童子’殿下有令,不得再追殺來者!!”
雖然聽到這句,田宮小太郎一臉憤恨,還是拖拉這木屐一路“呀呀呀呀呀”怒聲奔跑追去。
“切利支丹”民衆已經不再追去,“浪風範客”將“報童帽”戴回頭上,也是毫不理會這句,向“燈廬”光罩遠去方向走去。
“三不治郎中”張鄲幾乎是用吃奶般的力氣背上揹着一個趙洞火,脅下夾着一個廖冾秋不停奔跑。
他本來想怪罪陳至幹嘛不替他分擔一個,偶爾看一眼陳至也沒閒着,正或用拳或用劍反覆操使連環之招不停擊倒攔路之人開路。
加上終於帶着一道雲氣跑回來的南宮尋常,一行五人這才逃出村子,奔進那片微光桃林之中。
稍得安歇之機,張鄲依次放下廖冾秋、趙洞火,這才發現南宮尋常臂上帶傷,氣喘吁吁帶着殺人神情要檢查南宮尋常的傷口。
南宮尋常自己也吃疼之下這纔來得及看自己左臂受傷情況,他看了之後露出驚奇神色,道:“不要緊,看來只有中招那一下的時候出了點血。”
鋼針速度既快,衝擊之下液化透體而出,反而將南宮尋常左臂傷口燒灼,南宮尋常因而止血。
只不過貫穿之疼仍在,南宮尋常知道自己左臂在傷愈之前已經無法像之前那般使出“十八繚亂”招數來和人纏鬥。
張鄲顧不上自己氣喘吁吁,這時候不得不問他一個問題:“你、你……哈啊……是什麼時候看出我會、會武功?”
南宮尋常氣息未亂,作答反而比較輕鬆:“在人前你演的很好,不過我看多了隱藏自己武功的人,光是看張大夫手上繭和給刀手們瞧病時候穿行刀手之間偶爾露出兩下子身法,就知道張大夫武功不差。 ”
張鄲氣喘得厲害,懶得接話,他看一眼南宮尋常再看一眼陳至,心想這兩人事情藏在心裡,都是混球。
南宮尋常見張鄲神色已經猜出這名醫者在心裡怪罪自己不早說,卻又想到這名大夫除了涉及錢財和瞧病外的神色總不能做到那麼嚇人,不由得又“哈”地笑一聲出來。
廖冾秋給人夾在脅下帶出來,驚魂尚自未定,此刻問道:“我們、我們接下來怎辦?”
陳至的回答同樣簡單:“等,找個桃林偏僻位置等。
我們來此的路上已經把行蹤暴露給玄衣衛的奇禽,等他們發覺這是‘切利支丹’的據地採取動作,混亂之下我們就有脫身之機。
兩次入此桃林,煉覺途直覺都讓我感覺如同鋒芒在背。
恐怕其中另有‘天草十人衆’未現面的高手在其中守護,如果不等混亂,我們很難避開此人。”
南宮尋常也問道:“你確定他們會馬上採取動作?”
陳至道:“會,如果能抓住我們和‘切利支丹’相會的現場,玄衣衛和很可能跟他們廝混在一起的殊勝宗就有追究我們的口實。
……而且我們最好希望他們會採取動作。”
陳至這最後一句已經擺明了並不肯定,他說完之後看向一個方向,身爲煉覺者,往這個方向投去注意時,直覺總讓他別開目光。
陳至未能看透的林木之後,一名漢子提着酒壺在身上,在灑落一地只咬了幾口的仙桃果旁酣睡。
這名漢子的頭下,還枕着兩口並未離鞘,一長一短的直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