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至再回到南宮尋常、廖冾秋、趙洞火、張鄲四人所在之處時,發現幾人已經解決了那名田宮小太郎,就只自己走回。
看他一臉輕鬆,張鄲拿不準他是打贏了還是壓根沒打。
南宮尋常一句問話,讓張鄲不用再猜了:“你們談完了?”
“三不治郎中”張鄲於是面露不滿,這小子把人支走根本是趁機談論事情,只瞞過這名武決至死的田宮小太郎,根本死得冤枉。
他需要抱怨的事情還多,不過卻明白不是抱怨的時候。
陳至答南宮尋常答得輕鬆:“嗯,談完了。‘浪風範客’願意繼續潛伏作爲內應,只要逃出此地,玄衣衛如果在此地受挫,我們繼續進行下一步的條件便齊。”
張鄲見他簡單幾句帶過,多少開口一酸:“那看來你和那位怪人很談得來。”
陳至一笑道:“可以說是相談甚歡。”
“我們的下一步先不忙,玄衣衛如果沒能在今晚進行動作,我們就只能硬闖。
你對此有什麼腹案嗎?”
南宮尋常看陳至神情便知道相談甚歡八成不假,更加關心眼前的問題。
陳至看了南宮尋常一眼,猜到八成此地那名田宮小太郎是被張鄲一人擊敗,因此南宮尋常看過“三不治郎中”真實武功程度後多少安心,覺得順利逃離此地的把握更實。
陳至於是繼續道:“沒有,就只有等。用體感來確定時間吧,第二天日出之前我們不能脫出此地,相信那名主事其間的東鄉將會採取進一步的動作。
所以我們如果等不到玄衣衛和殊勝宗對此地採取動作,逃出此地的時機就改在鄰近日出之前。
除了避免我所感到的桃林之中那股不詳預感方向外,沒有別的注意,方法也只有用強。”
這是個合適的答案,卻不是能讓南宮尋常滿意的答案。
陳至樂於觀察南宮尋常的表情變化,南宮尋常在陷入未知處境時候會展露真實情緒,當他能夠理解處境安危時候則會根據情況決定態度。
這是暴君之資,南宮尋常有這份資質,陳至纔好放心真心助他在日後掌握百花谷南宮世家更多的權力。
如果南宮尋常連這點收斂態度和發泄真心的轉變都做不到,幫助他登上更高的地位,是會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煩拖陳至自己下水。
如果南宮尋常比這更加善良賢明,陳至則無法安心把“三不治郎中”張鄲安插進百花谷南宮世家,日後更難談用到此人。
昏聵縱容容易對付,卻可能把兩人的合作變成一種麻煩;聖賢雖然可貴,但是日後一旦反目,卻難以讓陰謀者從細處插足。
暴戾內斂之主,纔是“閉眼太歲”理想的合作對象。
現在,陳至只希望玄衣衛和殊勝宗如果在這一晚採取動作,不要愚蠢到不留後路全數而來,縱使受挫也要留下讓玄衣衛繼續針對“切利支丹”的事態。
身在由拳鎮的蕭忘形,此刻比陳至更先受到玄衣衛聯合殊勝宗動作的消息。
給蕭忘形帶來消息的,是“屠世先生”晁顥隕落之後,修羅道二當家殷非天提拔衆多新秀當中的“奪眼西風”葉西風。
葉西風今年二十二歲,一綹短鬚橫掛人中,兩橫粗眉鎮守雙目之上,五官正氣得很,無知者一見之下絕對想不到此人是修羅道中人。
葉西風“奪眼西風”的名號得益於一手精湛弓術和他射人先射眼的習慣,在“屠世先生”晁顥未隕之前還是少年期的他就已經闖出這一名號。
出身揚州會稽郡的他當年和師父一起結下“四山兩宗一府司”的深仇,他師父“落日神弓”直接被追討殺死,“摘星樓”私下會面他表示願意收留,他卻在拒絕之後反而直接投入修羅道躲藏,從此爲修羅道二當家做事。
葉西風精擅隱秘行動,雖然很多人看好他將在數年之內就成長到能補上“屠世先生”的位置,他本人想要取代的目標卻是蕭忘形。
而此刻葉西風只能聽從蕭忘形的命令,蕭忘形既然需要看住四當家“萬世不禪”弗望修,他就得負責注意玄衣衛大動作這個責任。
無論這兩方哪邊,一旦觸及到“切利支丹”,也是和“切利支丹”保持友好的二當家殷非天不願看到之事。
所以當葉西風報告給蕭忘形說玄衣衛殊勝宗召集人馬前往疑似“切利支丹”躲藏的“秘境”所在方向時,蕭忘形馬上明白事態正在往二當家不期望的方向發展。
“地魁門、金山派、奇窮幫?”
蕭忘形再次複述葉西風所講已經確認呼應這次召集的小幫派名頭。
葉西風則道:“是。
雖然別的不能確認,這三個派門毫無疑問呼應召集,派出精銳牽扯其中。
地魁門衆多弟子領過平安司力士腰牌,也有玄衣衛將官出身此門,可以視爲依附玄衣衛的勢力。
金山派是殊勝宗無我堂一手扶持興起,應該是那位首座法卻形所調動。
至於奇窮幫是名聲不彰的小派門,探子門也還來不及理清這一幫派背後的關係。”
“太差了,如此大舉動作之下消息必然飛得跟天上的鳥兒一樣快,怎麼會到現在還這麼多細節弄不明白?”
蕭忘形自然對這樣的彙報不能滿意。
葉西風一笑諷道:“那畢竟二當家和在下在揚州地面上的關係也是分佈得稀稀鬆鬆,這才一個多時辰,得到這種程度的消息已經不容易。
誰讓全修羅道中最厲害的那名探子此刻得緊跟在四當家周圍,動彈不得?”
這就是把情報不詳的責任歸咎於蕭忘形了,蕭忘形並不理會這點酸損,反而道:“憑藉這些,我也最多判斷出玄衣衛和殊勝宗這是第一次動員,應該也未必指望在一夜之中能竟全功。
另一件事我可安排了十日以上了,此刻有消息了嗎?”
葉西風於是奉上另一個牛皮信封,對道:“‘切利支丹’在此地合作的那個商人組織縷臂會,確實也豢養了一批江湖中的流浪武者聚在揚州東南一帶蠢蠢欲動,能夠確認的名單在此。”
蕭忘形接過信封,邊拆邊道:“縷臂會私下動作太多,五當家也已看得出他們想要深涉江湖。
回報二當家時,你記得捎回我的看法。
‘切利支丹’一向穩健在暗中發展勢力,縷臂會卻已經露出急迫涉足江湖事務的表現,真惹起‘四山兩宗一府司’的注意,就到了要切割和‘切利支丹’關係的時機了。
玄衣衛既然採取動作,你們如果不能保證自身不顯露,最好就是隻等事態暫緩之後再去打探後續消……”
話說一半,蕭忘形看到一個熟悉的名號,毫無特徵的臉上眉頭一皺。
隨後蕭忘形直接從座椅上起身,一轉話題道:“……不必再耽擱或者等待後續消息了,和‘切利支丹’的關係要趁早斬斷,我親自回去回報二當家。
你們也趁早撤手此事,將所有重要的成員管好,就算不離開也要避免牽扯太多事情進入玄衣衛的視線。
‘切利支丹’還是選擇了錯誤的合作對象。”
葉西風還來不及答應下來,蕭忘形人已經快步走出去,只留下最後一句:“四當家那邊勞你代我辭別,原因不用說,四當家不會在意。”
蕭忘形將那封信遺在了桌上,葉西風乾脆拿起來看,他自己接到這封報告信之後都還沒詳細看過。
信上只列了四五個人物的名號,葉西風完全看不出是哪個名字讓蕭忘形產生如此大的反應。
他可不打算撤出此事,蕭忘形急於返回修羅道,這件事情的後續成了他難得的時機。
如果能跟進此事,將是難得的“踏塵無蹤”蕭忘形做出錯誤判斷,自己這“奪眼西風”葉西風立下補救之功機會。
葉西風主意已經做定,既然蕭忘形連和四當家告辭的餘地都沒有,自己也該馬上着手,直接探明縷臂會的現狀再保下“切利支丹”的立場,這或許就是能可慢慢取代“踏塵無蹤”蕭忘形的第一步。
所以他一點也沒替蕭忘形知會四當家弗望修即時離開的打算,直接稍等一會兒就帶走所有彙報給蕭忘形的消息信件悄悄離開。
葉西風還有另一個理由,揚州地面上還暗藏着不知在何處活動的“四山兩宗一府司”裡的滅度宗。
這可是切實的仇家,如果能把“切利支丹”事情弄亂,不止自己可以藉助幫助“切利支丹”和縷臂會平等事態立功,還有把殺師仇家牽扯進事情讓他們暴露的餘地。
葉西風可不知道,他苦苦未能探出任何消息的滅度宗其中一人,此刻正在隔壁陪着修羅道四當家“萬世不禪”弗望修飲酒聊天。
如果知道這點,葉西風說不定會願意替蕭忘形向弗望修告辭。
弗望修和對面的漢子一人一樽,將買來的酒送進肚裡。
這兩人一個叛寺的和尚,一個在家的居士,對飲酒清規毫不在意。
弗望修最先不服酒力,開啓話題:“所以,既然我們老二在意那‘閉眼太歲’小子,而那小子現在給玄衣衛借‘鋒牒’一事糾纏,今天本座就是要借老兄開個貴口,解決這樁麻煩。”
在弗望修的對面坐着的漢子穿着渾似一個普通農民,此刻已經緋紅滿面,想來醉倒也是幾樽之間之事。
此人正是滅度宗五大尊者之一的第二尊者陸土娃,在滅度宗中以五位尊者爲尊,陸土娃在滅度宗中的地位可說是僅在一人之下,一百人之上。
陸土娃明白弗望修的意思,只是仍要趁着沒全醉之前確認一下自己理解有無錯誤:“你是不是說,要我們滅度宗以自己的名義,搶在殊勝宗前面給這‘閉眼太歲’‘口舌至尊’兩個小子賜下‘鋒牒’,免了他們的麻煩?”
陸土娃打了個嗝,正好看見弗望修點了點頭,於是馬上爽快應道:“可以啊,那有什麼問題?
三樽黃湯下肚,五嶽反較爲輕,你都請我喝酒了,兩枚‘鋒牒’……有什麼問題?
我還以爲是什麼大事,要讓你把我從村裡找來請酒,花了不少錢吧。”
大鬍子計軍暄只敢在旁邊站着陪這兩人,他是出錢的人,此刻代爲回答:“回尊者,這一席算上酒錢,不過才一兩多點。”
聽到數目,陸土娃馬上露出難辦神色:“太破費了,太破費了哇。
不行,事情我答應給你辦了,這桌酒回去我湊湊,出一半錢來。
下次再別請客了,吃這麼好的東西折壽啊。”
說完,陸土娃直接起身離席,灰溜溜走了。
弗望修知道自己這位老友的品性,知道他日後定會真找人把錢送來修羅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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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土娃之所以叫陸土娃,是因爲他爹媽生他的時候找了個先生測字, 說他五行缺土。
陸土娃之所以打扮得像個尋常農民,是因爲除了江湖身份之外,他就真的是名農民。
滅度宗不像殊勝宗或者“四山兩宗一府司”中的道統四山一樣整個遷入“秘境”之中,更無任何產業,只是憑着人多能打而位列七大派之一。
滅度宗宗門之人所以難找就是因爲這些虔信小乘佛學的在家居士平時大多數都只是不起眼的農民。
陸土娃租種大戶三畝良田,平常總攢着快十兩的閒置現銀留作花用,這位第二尊者已經算是滅度宗中最有錢的一批裡。
葉西風按照尋找尋常江湖派門的法子找了這麼多年仇家,根本是在白瞎。
不過他希望事情牽扯進來滅度宗這項願望,倒是容易實現。
“切利支丹”在揚州佈教數年,也吸收不少有滅度宗弟子的村民進入“桃源鄉地上天國”之中,滅度宗很多人早已看其不爽,無奈只是沒能確定駐地而已。
滅度宗的所有弟子都是小乘佛學在家居士,厭惡所有崇拜神佛偶像之人,因爲小乘佛學發源自原始佛學,在他們眼中無論“切利支丹”還是大乘佛學之士都是違背了釋迦牟尼不拜神像這一教誨的邪徒。
滅度宗一向以瘋狗自居,爲首的第一到第五尊者在宗門內部也是互稱“大狗”“二狗”一直到“五狗”。
熄香火、務勞作、倒神佛、修自身、誅邪徒就是他們的作風。
一旦“桃源鄉地上天國”的位置所在浮出水面,瘋狗定然也會集體出閘,進行一場浩浩蕩蕩的“頭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