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掌門勿輕上當,鑄下錯事!!”
衆人各自反應之中,只有一人的反應是馬上喝止汪公徵。
這人雙眼似乎緊閉,當然是陳至。
陳至這聲喝的及時,汪公徵對捲上內容也將信將疑,只奔出十步距離就停了下來。
陳至輕道一聲:“莊主。”
陳至不是通明山莊主事之人,開口要徵得大爺凌泰安同意,他又偏偏沒法採取眼神交會這種隱晦的方式。
凌泰安“嗯!”了一聲,算是許可陳至繼續向汪公徵開口。
陳至整理言語,再開口道:“汪掌門,不必爲了假物破壞這次是非坪之會!”
汪公徵心裡亂極,問道:“假、假物?”
陳至這話十分大膽,在場除了取出卷軸的公孫靜和看過的汪公徵無人能知捲上內容,更別提斷言真僞。
可其他人已知卷中內容必然十分驚人,纔會讓汪公徵突然作出驚人之舉,如果真能證明是僞物,汪公徵頓失要逃不可的理由。
丁九此刻已經安定心情,他認爲“閉眼太歲”只是想個幌子留下汪公徵而已。
此間約會發出自通明山莊,陳至作爲其中一員當然要阻止約會不能順利進行的事態。
公孫靜不作評議,要看這閉眼小子如何施展口才。
汪公徵既已停下腳步,也不怕轉回身來,問道:“你、你怎麼知道這是假的?”
耿大安也道:“不錯,難道你知道卷內內容嗎?”
陳至回道:“知道,也不知道。”
汪公徵大怒,喝道:“你想消遣本掌?”
凌泰安道:“汪掌門稍安勿躁,陳至想來出口穩重,想來不會故作驚人之語。陳至,你且解釋來!”
陳至道:“知道,是可以猜出大概。
不知道,是並不知道卷內內容詳細。”
耿大安好笑道:“哈哈哈,一派胡言,你且說你猜那是什麼?”
陳至回道:“兗州某處的路觀圖,所註文字能讓汪掌門私奪而逃,必然涉及一項能讓汪掌門不惜一切也想弄到的寶物。”
汪公徵欲言又止,不接話認可也是一種認可。
公孫靜道:“嗯,不論這位朋友是否胡猜,起碼可以說明汪掌門的行動原因了。
可這還不夠,汪掌門看起來沒有被你說服的樣子。”
卷軸就是出自此人身上,此刻他卻好像個看客一樣品評其陳至的話來,顯然是故意裝瘋賣傻。
想玩嗎?陳至也來了玩性,覺得未嘗不可。
陳至道:“既然汪掌門想私奪,此物當然是有實際用途。
方纔汪掌門私奪而去,全然不顧門中隨行弟子,顯然是認爲此物事關重大,寧可離開琅琊派不顧也有弄到的價值……”
“你放屁!”汪公徵聽到此處,趕緊打斷。
打斷之後,他又不肯駁斥陳至猜錯之處,餘人馬上明白陳至到這裡的猜測多半準確,只是汪公徵如果承認有拋下門派的想法將失立場,留下也改變不了事實。
說破這一點,讓汪公徵瞬處兩難境地,反而開始堅信起手中卷軸爲真,如果是假的,自己回門派不肯收場。
陳至偷看公孫靜一眼,明白汪公徵此刻兩難境地公孫靜取出卷軸,也定有這方面的用意。
用這一手,想讓汪公徵下臺嗎?
如此簡單絕非公孫靜出這手全部用意,這時陳至雖然明白,卻也明白讓在場其他人明白公孫靜目的纔是這場遊戲的重點。
陳至繼續道:“自汪掌門執掌以來,琅琊派興起喜好玉器和煉丹服食之風,能讓汪掌門如此失態,東西當然是玉器或者靈丹妙藥。”
說到這裡,十一名琅琊派門人接受說法,只是不能全盤接受。
他們不能全盤接受的理由,另有人幫他們發問。
公孫靜問道:“哦?那朋友認爲是何物能讓汪掌門失態至此,此物到底是名貴玉器還是成名靈丹妙藥呢?”
陳至剛纔的話能說通汪公徵的舉動動機,卻說明不了所有動機,汪公徵一派掌門不會被難信的寶物打動。
陳至續道:“汪掌門並非蠢貨,如果是毫無根據冒出來的東西當然沒法打動他。
此物甚爲緊要,當然是江湖中的名物。
‘六刀七劍,十三名鋒’,其中邪劍‘血塗’劍身爲析入秘境所產奇材的紫玉所成,如果我沒猜錯,這是一幅標記出‘血塗’所在位置的路觀圖。
加上汪掌門如此自信私奪此物就能弄到,路觀圖上地貌顯然汪掌門十分熟悉,必然是在兗州境內。”
汪公徵猶豫良久,向其他人展出布卷內容。
上面果然是幅路觀圖,硃筆勾了個圈旁邊硃批注着“十三名鋒,邪劍‘血塗’,紫玉所成,流落江湖。”十六字。
凌泰安緊鎖眉頭,圓圈所注位置在知風山西南看起來不過數十里路程。
丁九點頭,這“閉眼太歲”不止猜對了,還十分準確,只是他覺得這樣一說事情其中還有新生蹊蹺之處。
公孫靜道:“哦,所以這位朋友是從何知道‘血塗’形制呢?”
陳至反問道:“如我沒有料錯,此圖是‘靜公子’親手僞造,請問‘靜公子’又是從何知道‘血塗’形制呢?”
兩人同時微笑,互相不答對方疑問。
汪公徵明白猜測正確,可仍要爭取一點反駁,問道:“你又怎麼確定這是假的?!”
話說出來,他自己已經冷靜下來的腦筋幫他自己想明白一個道理:如果此圖標註地點有效,“靜公子”也不會展出來而是先會起出寶物。
這就是第一個可疑之處。
在場只有凌泰安和陳至切實知道“血塗”已經收藏在通明山莊境內。
凌泰安突然明白陳至急忙開口和這“靜公子”對峙原因,這是要拐彎抹角提醒自己眼前這人可能是探查“十三名鋒”下落的人,而且頗有頭腦,結合江湖傳說聯想到“屠世先生”之死和通明山莊的關係。
這人提前備好此圖,既是要驚大家一跳,更是趁機試探自己懷疑的“血塗”下落。
而這是個不得不咬的餌,如果避開“血塗”形制不談,無法說明真僞和原因,讓汪公徵留在此地。
而咬餌的代價,顯然是向對方確認對方懷疑無誤,“血塗”已經給通明山莊收藏。
這值得嗎?凌泰安只覺得此舉危險萬分。
凌泰安看向陳至,陳至雙眼似沒睜着,神態顯得胸有成竹,也只好繼續交由他主導局面。
好在即使確認這點,雙方仍是隻有知情之人。
大爺凌泰民覺得對方說不定是“摘星樓”或者“修羅道”的人,纔會弄出這一出來。
陳至、公孫靜同時都指出對方知道“血塗”形制這點,把在場餘人的疑惑同時引向對方。
到了這一刻,陳至、公孫靜兩人間的遊戲才真正開始。
這是場比拼誠實的遊戲,樂趣在於控制真相的數量。
誰先把謊話遮掩得惹起旁人的懷疑,誰就先出局。
誰先把吐露的餘地攔在合理的範圍,誰就是贏家。
陳至道:“我先向汪掌門說明判斷此物爲假的主要依據,想必汪掌門也明白如果此物爲真東西應該已經給繪製之人起出,這是一個論點,卻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靜公子’指定汪掌門先閱,汪掌門不負‘靜公子’期望慌亂之下失去了判斷。
如果汪掌門逃走,首先掩飾住不成問題的是此物將真僞難辨,需要封口的汪掌門也因自己的行動失去立場,沒有了辯論自己行爲的餘地。
這纔是指定觀閱順序的動機,也是‘靜公子’提醒汪掌門這東西總要別人也看到的原因,他要讓你在急促之下不得不當場做出判斷。
正因爲‘靜公子’是要促成汪掌門倉促決定的態度,才讓在下最終認爲內容爲假。”
公孫靜故作姿態問道:“哎,朋友和在下不熟,何必把人心想得這麼壞?”
公孫靜這一問也並沒否認陳至所指的目的,已是承認。
汪公徵怒道:“你……”
公孫靜彷彿無事之人,毫不在意汪公徵怒視自己。
汪公徵趕緊向十一名門派中隨行弟子道:“這小子玩弄手段,戲耍本掌,本掌才……”
一名琅琊派弟子道:“要拋下我們就這麼信了的可是掌門人自己。”
這名弟子聲音越說越小,其他人也不敢開口。
汪公徵卻知道自己立場已失,此時不開口不代表回到門派之中後他仍能封住這十一人的口。
公孫靜向陳至露出欣賞神色,他知道這小子明白點破這點汪公徵也因立場失去而不會改變局勢仍然點破,用作自己控制吐露真相需要的手段。
公孫靜則要採取另一種做法。
公孫靜問道:“在下不過開個玩笑,汪掌門玩得也很開心,相信各位也都覺得無傷大雅。
這位朋友認爲我僞造此圖的理由是從動機入手,可我爲何要特地開這樣一個玩笑呢?”
“玩笑都開出來了,講這個屁話是你自己也不覺得好笑是不是?”韋德插嘴。
韋德的指摘理所當然,公孫靜表達的意思是無法指出這個動機的由來,公孫靜只需要堅持自己只是想開玩笑就能控制住懷疑的範圍,讓遊戲繼續下去。
陳至答道:“當然是因爲軍師的出身,不是‘修羅道’,也不是‘摘星樓’……”
“哦?”公孫靜不明對方提到這點的用意,卻也願意讓對方發揮“那閣下認爲在下什麼來歷呢?”
陳至一笑,輕鬆道:“閣下是山陰幫的軍師,當然是出自山陰幫,不然呢?”
丁九、耿大安、汪公徵各自突然明白,“閉眼太歲”小子這是意在聯繫知風山一帶風傳“山陰幫通過琅琊派引薦向‘如意齋’”一事,暗指公孫靜出身“如意齋”。
聯想瞬間展開,琅琊派副掌門應之柔極尊崇“如意齋”,如果說這個玩笑開始就是針對汪公徵,讓更聽話的應之柔趁機奪取掌門立場,這個動機就完全說得通。
汪公徵乍然明白中計,不過立場既失,眼下回頭無望,他動起腦筋希望想出對自己來說目前更好的出路。
丁九於是提防起來山陰幫,他想到既然“如意齋”有如此深入攪動知風山一帶局勢的表示,當下就不該執着於和通明山莊凌家的舊怨。
耿大安更知“靜公子”不愧“四動驚神”之名,小試身手就弄得知風山一帶局勢乍變,讓“如意齋”能輕易進一步插手,有此一人相助確實可能動搖通明山莊凌家。
公孫靜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朋友也是說玩笑的行家,玩笑過了,該到通明山莊說起正事了吧。”
公孫靜明白陳至通過簡單揭破這個事實確實能讓別人提防的目標轉移,算是已經控制住了吐露真相的必要。
兩人一通話語往來,沒人出局,也沒人獲勝。
陳至微笑道:“正是,莊主,我們也該進入正題了。”
凌泰安清清嗓子,道:“好。”
大爺凌泰安極擅聽取意見,他已經知道陳至特地提起“不是‘摘星樓’不是‘修羅道’”是提醒自己如果這公孫靜是這兩個組織的人,他會清楚“血塗”的下落而不必採取此手段試探。
公孫靜信手讓琅琊派掌門失去立場,可這事另有一個重點是試探自己心中“血塗”的下落。
陳至向其他人揭破公孫靜動機,卻也是提醒凌家大爺此人隸屬某個剛冒出來的組織,卻更重視追查“十三名鋒”。
兩人都知道,這場遊戲雖然兩人同時停下,通明山莊形同坦承“血塗”,公孫靜形同表達清楚“如意齋”在探查“十三名鋒”下落。
他們總會另找到機會再續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