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太歲陰火(其之三)

陳至、韋德兩人伏在道旁野地,索性茅草披身,儘量藏個徹底。

月光灑滿大地,踏出的土道與一旁的荒野涇渭分明。

除非格外進行注意,道上的人不會注意旁邊野地,旁邊野地的人也不會注意土道之上。

馬聲漸近,陳至、韋德一直關注道上,自然發現三匹馬和馬上騎手。

當先一人,正是數次打過交道的琅琊派現掌門應之柔。

他身後跟着兩匹馬,無論雄壯還是馬上鞍韉配飾都遠比不上應之柔坐下那騎,兩匹馬上分別是兩名琅琊派弟子。

要不是需要繼續潛伏不被發現,韋德簡直想跳出來諷應之柔“這麼幾步路都要騎馬,真是嬌生慣養,做小白臉好了做什麼掌門”。

韋德忍住沒有發聲,放任三騎過去,才問出最憂心的事:“‘如意齋’真有人保護他?這可不夠嚴密,如果這裡不是我們設伏而是吳惜海,此刻應之柔已經死了。”

陳至的目光繼續追隨向琅琊派山門牌樓奔去的三騎,低聲道:“那兩名琅琊派弟子,你先前見過嗎?”

韋德回道:“左後那個叫吳復,右後那個叫關或先,兩個人連修煉者也不是。資質差得很,和琅琊派的衝突裡是很好下手的破綻人物。”

陳至若有所思,一會兒後道:“這兩個人就是‘如意齋’派出的保護者,起碼那個關或先肯定不是你所認識的關或先。”

韋德奇道:“有這種事?”

陳至答道:“那‘關或先’就算不是煉覺者,也是突破了四大共途中煉覺一途初境的人物。

他發現了我們,確認我們無意出手後就無視了我們。

這兩個人起碼有他一個是暗中的保護者,如果我不是煉覺者,也注意不到他注意力的變化。

我相信應之柔自己說不定也沒發覺保護者的存在,起碼這人一定是自薦隨同返回門派據地。”

即使“關或先”真的在韋德不知道時候突破了煉覺途初境成爲煉覺者,也沒法解釋不被汪公徵注意到而帶上是非坪。

是非坪上沒能讓這人出現,恐怕正是因爲這人平時一直在隱藏自己。

韋德又問道:“那他是怎麼做到的?”

陳至搖搖頭,他也無法說明,但是顯然是“如意齋”所擁有的手段。

陳至認爲兩人都是保護者,因爲他同時認出了另一樣東西。

那“吳復”背上的劍形制特殊,他曾經在雀房山上見過,是歸當時的“蜀東一院梅”孟舞風所有。

韋德可能還沒注意到,琅琊派弟子佩劍在背本來就是奇怪的事,他更關注於認出的這人樣貌。

陳至卻疑惑,他已經聽說“蜀東一院梅”加入“摘星樓”,改號“劍毒梅香”之事。

陳至懷疑那是孟舞風本人,卻不敢出手證實,孟舞風絕不算弱他和韋德兩人沒有在出手後平安的保證。

陳至心中按下此事,暗自把“如意齋”有改變人容貌的手段這點記下,叫韋德和自己偷偷返回吳關鎮。

下一步,他們要先去找到必然好找的“漱玉坊關家老號”,商號中一定能找出知道關府位置的人。

應之柔一馬當先,絲毫沒在意道旁野地有沒有埋伏着人,他只心繫吳惜海這時行動可疑是要做什麼。

身後兩名弟子自薦跟隨,他馬上答應,有這兩人主動跟隨他可以安心,本來他的基本盤就更多在少年輩弟子之上。

應之柔覺得吳惜海應該不至於在這時候結夥翻臉,

就算翻臉,是非坪事後少年輩弟子或者爲了自己或者爲了出身商戶,已經多站在自己這邊。

琅琊派三名武功在應之柔自身之上的長老裡,“開冊伏敵”吳惜海武功最高明顯反對自己,其他兩人卻是搖擺不定的。

應之柔並不知道隨着陳至點破他今晚意圖並許下條件,這層安全保障起碼在今晚之內已經蕩然無存。

奔回門內,應之柔發現只有兩人在等自己,心下稍安。

說不定是那名弟子自己小事多怪,只是“開冊伏敵”吳惜海和另一位長老“玉筆擎天”鍾範喝茶聊天談到了些什麼而已。

馬匹早系在門外,應以柔身後更有兩名相信是忠心自己的少年輩弟子相隨,相信只要三兩句功夫安穩住這兩位就可以回去接着處理事情了。

應之柔看吳、鍾兩人用奇怪眼光看着自己,爲了解除這份尷尬,先開口道:“兩位長老居然還沒歇息,吳關鎮之事已經差不多,只待做個結而已。

讓兩位長老掛心難眠,實在是本掌罪過。”

鍾範諷道:“我們連具體事情都沒詳細聽說過,哪裡能掛心?

無非好奇猜測,等待掌門人什麼時候示下是何種事情又做什麼結果罷了。”

應之柔眼珠一轉,回道:“只是點小事,‘薛冶一脈’現身在吳關鎮後又失去蹤跡先前本掌已經說過了。

現在情況是通明山莊和首陽門給‘薛冶一脈’扣下些人,通明山莊前來索人,本掌率一些弟子幫助搜查人還在不在吳關鎮而已。”

鍾範又諷道:“那這確實只剩下小事,對這些小事,掌門人還真是上心。”

應之柔懶得再應對,他特地趕回來結果只是聽到一席酸話,心中本來就不舒坦,對這事細節他也不希望這兩個人插手根本沒什麼好解釋的。

吳惜海放下茶碗,淡淡道:“掌門人不要擔心,鍾長老無非閒來無事和我秉燭夜談一些門派將來而已。”

應之柔雙眼微眯,“開冊伏敵”這句話說得奇怪,“玉筆擎天”態度也有明顯轉變。

他感到一點不對,只是沒從裡面覺出危險來,道:“本派未來更無需二位長老掛心,本派既得到‘鋒牒’,乃是在‘四山兩宗一府司’中殊勝宗庇護之下。

別說光憑這點本派就算是近日無憂,再論起神秘莫測的‘如意齋’和本派已有親密往來,要本掌來說雖然‘東山玉客’前掌門汪公徵離開,前途反而更加明亮。”

吳惜海“哼哼”兩聲嘲笑,反問道:“‘如意齋’……

……還請掌門示下,近年竄起,名聲堪和修羅道、‘摘星樓’並列江湖五大神秘勢力的‘如意齋’肯格外青眼,到底本派背後是做了什麼買賣?”

應之柔已知那名弟子通傳不虛,這兩人真的產生額外想法,當下嚴厲道:“吳長老,你這麼問是不信任本掌,以爲本掌不爲本派着想而是出讓利益給‘如意齋’了?”

這時候跟着的吳覆上前一步接口道:“是啊,吳長老。‘如意齋’神通廣大,掌門和其保持友好往來,你怎麼能去懷疑其中用意?”

應之柔得人出口援助,正要說聲“不錯”,卻看見吳惜海緊皺着眉頭,已取出獨門兵器“玉簡”在手,猶豫不決時不時看向的不是自己而是出口的吳復。

吳復何時會用劍了?這正是吳惜海的疑惑之處,而且吳復這人雖不起眼,卻有膽小名聲,起碼不會敢出口嗆聲身爲長老的兩人。

疑惑變成危機感,吳惜海先說動弟子引迴應之柔,又說動“玉筆擎天”鍾範,再設法讓其他留守之人不能來礙事,此刻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要不是吳復站出來說這一句,吳惜海還不會注意到他背上露出劍柄,而且看起來所佩寶劍名貴非常。

是“薛冶一脈”,還是“如意齋”?吳惜海已經想到這兩種可能。

但是此刻,如果不動手,那名倒戈向自己的弟子也已知道吳惜海主意,不敢動手事後遭到背叛只會更加被動。

“閉眼太歲”居然沒警示自己這點,是想不到還是故意刁難?

此刻他卻只有一個選擇可行。

“動手!直取應賊!”吳惜海大喝一聲,自座上躍起,直撲應之柔。

不管是何人派出援手暗中保護,只要強取應之柔,保護之人也隨着失去繼續動手理由,結果仍是和功成一樣。

鍾範也是久經實戰,聽到呼喝也已起身,一雙玉筆不知什麼時候拿出,要從正面壓逼過去,替“開冊伏敵”纏住任何想出手援助應之柔者。

“玉筆擎天”名聲絕非虛來,一對玉筆正反兩記“驚惹風雨”在煉技途初境威能全面發揮之下絞殺勁力既怪又奇,真成難惹狂風暴雨,逆捲上天一般。

先前韋德所遇的煉技者,正是鍾範得意弟子,身爲師父鍾範運出同樣戰法只有更強,若當時換了他,憑自己一人就能和韋德鬥成五五之勢。

可鍾範妙技,給人以同樣煉技一途“身從意發”一招一式擋下,護得密不透風,落雨難浸。

關或先什麼時候突破煉技途了?這是鍾範奇怪的第一件事。

關或先什麼時候改用指爪功夫了?這是鍾範奇怪的第二件事……

……以及……

關或先什麼時候變成女的了?

擋下鍾範妙技的,正是琅琊派中不顯山不露水的紈絝弟子關或先,此刻“他”雙手帶上十枚鐵指甲,正用絕妙爪功攔住“驚惹風雨”招招妙式。

看“關或先”此刻動起手來的身形,分明是個纏胸墊肩的女子。

一切的疑惑還未想清,正反“驚惹風雨”妙招被對手“無微不至”煉覺境界威能尋出破綻,自狂風之眼暴雨之隙中搶近帶着森然冷氣的一爪破掉。

這一抓雖然沒能直接取勝,卻着實從正面傷了“玉筆擎天”鍾範。

鍾範更感震驚,他自然是琅琊派中論武功的第三人,向來以一身武功爲傲,此刻的對手卻毫無疑問在他之上。

吳惜海沒空去理會鍾範的戰況,他展開“玉簡”,以一記在琅琊派中也算奇特的獨特“泣鬼神”重招應用直襲應之柔。

應之柔武功雖然不算弱,卻極不善戰,直覺下就要後退閃避。

這記“泣鬼神”的威勢和攻擊範圍,哪是尋常短打功夫可比?

展開的“玉簡”長近五尺,攻擊範圍遠勝短打兵器。

在“開冊”的“玉簡”之上,節節竹片更是遞推勁力,融入了“身從意發”境界煉技途威能和不穩定“超脫血身”境界威能共同作用下的強大威力。

此招既又玉石和韋編之柔,更有層層遞進威力之剛,單是這招就已經無愧“開冊伏敵”名聲。

應之柔知道自己無法閃避,已經感到死亡來臨。

橫插的一劍,救了應之柔的性命。

“吳復”取出背上清冷長劍,以一記極快的劍招橫插而來阻下這奪命一擊!

這招之所以快,因爲這本是“周天三火劍”中最爲攻勢猖狂的一招“精火易熾”,起手速度冠絕三峰府劍法。

可一味圖快,卻攔不下這招……

本該如此。

“開冊伏敵”吳惜海聽出兵器相交的勁力,本來已經露出笑意,他知對手傳到劍上的勁力連讓自己的招式威力稍減都做不到。

可突然一股強大巨力自“玉簡”傳回,震得“玉簡”差點脫手。

吳惜海驚訝之下撤回兵器,發現自己右手虎口已經給震裂,“玉簡”之上片片青玉玉片也紛紛出現裂痕。

這是什麼招式?

不對,不是招式,吳惜海只慌亂一瞬就冷靜下來想到問題關鍵。

這是什麼兵器?

現在吳惜海看清那寶劍上的寒光,心中一凜,懷疑那是“十三名鋒”。

如果吳惜海曾經親眼見過“十三名鋒”他就會明白那並非“十三名鋒”否則只用一眼,任誰都可知道名鋒來歷和作用。

只是崑崙山百年之作上品“寒鬆”從來也不輸任何“十三名鋒”。

“關或先”不再掩飾女聲,安慰應之柔道:“我們是‘如意齋主’派來的。”

“如意齋”兇途島本部佔據秘境凶地“人面樹”,只要把最後映照着想要詛咒之人面容的銅鏡埋在樹下,就會結出人面樹膠。

那樹膠如果不取下,樹上面容的主人就會遭受詛咒,怪病纏身。

如果把樹膠取下,就是可以讓佩戴樹膠面具的人面容化爲面容主人的樣子。

作爲凶地,一旦製造出第二副同樣樹膠面具後即使取下,怪病詛咒仍然繼續。

是以雖然“如意齋”派出三男一女四名“如意齋主”來到欲界行動順便追查詭劍下落,“如意齋主”的“臉”卻是隻有一副共用。

應之柔並不知道,現在正是其中兩名“如意齋主”保護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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