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北京是看不見天上的星星的。這倒是不是說現在而今眼目下北京的空氣污染有多糟糕。這些年關停並轉工礦企業並且限制燃油汽車之後,北京的空氣質量還算過得去。看不見天上的星星純粹是因爲北京夜晚的燈光太亮了。都說昆蟲,魚類有趨光性,其實人類的趨光性纔是最嚴重的。這一段時間就好像要把前些年電費高企,全都節約用電的那一段時間的損失彌補回來一樣。聚變電站併網後,北京的晚上各種射燈,霓虹燈,廣告牌一個比一個亮,各種裝飾用的激光束跟不要錢一樣。連北京消防上的直升機夜間巡邏,都要當心被下面不知什麼地方照上來的光束晃到眼睛。天文愛好者們更不用說了,現在就算晚上開車去昌平,都不見得能用肉眼看見幾顆一等亮星,在市區裡面更是隻能看見一片粉紅色和藍紫色的天空而已。如今北京市環保部門正在討論,是不是要給晚上開射燈亂照一氣的商家開一張光污染的罰單。
陳方和宋鑫兩個人徜徉在街頭,就像一對普通的情侶那樣。兩個人結婚後聚在一起的日子不多,宋鑫總跟在廖三伏後面各處跑,也沒有什麼閒暇的時間。如今阿富汗的事情基本上走上正軌,她總算能夠回國來休息一下。
陳胖子這一年多瘦了一大圈,雙下巴都沒了,整個人幾乎沒有了當年那塊麪包一樣的影子。更重要的是,氣質上有不小的變化,原來那種攔也攔不住的宅男氣息已經消失殆盡。雖然,毒舌和acg中毒的殘渣會時不時的冒出來,提醒一下旁人這是一個在acg界混飯吃的傢伙。
“下個月又要去日本?”宋鑫拿着一桶冰激凌,挎着陳方的胳膊。
“嗯,可不。不景氣啊……”陳胖子正努力的讓自己的頭上出現黑線什麼的。?? 太陽的距離98
“呵呵,全國經濟形勢一片向好,你跟我說不景氣?說,去日本幹什麼?有什麼不得了的人在等你嗎?哎呀,難道是青梅竹馬嗎?”回家後心情舒暢,宋鑫經常會用這種好像日本動漫對白一樣的話來噎自己的丈夫。
“我家祖籍山西洪洞大槐樹,跟日本列島的平氏和源氏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陳方的臉揪成了一個包子樣,“親愛的,現在在打仗唉,我們這些搞娛樂的,不遭遇寒流才叫怪事。”
“打仗招你們了?”宋鑫把最後一口冰激凌塞進陳方的嘴裡,涼的他直跳腳。
“怎麼不?咱們國家的acg粉絲們又不是日本那種抱着一塊硬盤能擼一輩子的變態死宅。跟印度人開練,前線的戰鬥公報和關於武器裝備的曝光圖片和小道消息比acg可吸引人多了。雜誌社裡統計出來的這一陣動漫周邊和手辦等物品的銷售量幾乎腰斬。田宮,小號手等公司出品的武器類模型銷售增加量足有百分之三十。的各個動漫新番討論貼子全坐上了滑梯。我們這些小小的雜誌社,不受影響纔怪了。所以啊,你老公我必須去日本,挖掘一些新鮮東西來搞些話題,拉動一下雜誌銷量和點擊率什麼的。同時看看能不能搞到一些cv的專訪,甚至聯繫一下來華見面什麼的。說一千道一萬,咱們國內的acg媒體,離了日本acg產業基本上就啥也剩不下了。”
“cv來華?你確定能被批准嗎?”
陳胖子點點頭:“山口一夫是這些年日本唯一一個腦袋瓜子沒被門擠過的政客。現在亞洲的形式,他日本人已經翻不起浪花來了。銳意進取他山口一夫可能沒那個本事,縮在一邊扮沒存在感還是沒問題的。只要他不突然腦殘,斷不會在中國正在亮肌肉的時候找不自在。”說完,他又使勁搖搖腦袋,自己怎麼在老婆面前說起政治話題來了。
“對了,別說我這些沒用的了。你在阿富汗過的挺艱苦的吧,有什麼新鮮事情沒?”
宋鑫聽完苦笑了一聲,兩個人在一處音樂噴泉旁邊停了下來。宋鑫雙手環住自己老公的脖子,輕輕嘆了口氣。
“從阿富汗回來,才更能體驗到回國的幸福。也只有到了那裡,才能知道什麼是苦難的人生。”一邊說着,一邊摸着自己丈夫已經開始見棱角的臉,“說起來,胖子你越來越有範兒了,不過呢,我這次在阿富汗見識了一個真男人,你呀,還得好好練才行。”
“啊?”陳胖子小眼兒一瞪,“我得聽聽,這多男人才能讓你給這麼高的評價啊?”
宋鑫笑了起來,拉他在旁邊坐下:“那我就說給你聽,這個人啊,叫何巖,是個四十多歲的個體老闆……”
何巖並不知道有一位“公主”正在說他的八卦。他這些日子回國後,一直在民政部門和阿富汗駐華機構之間來回跑,填各種表格,複印各種文件。在老爺子歐慶春的支持下,何巖終於順利的收養了阿米娜。當然,這裡面有些好心人的刻意幫助。如今,在何巖的戶口本上的第四頁,一個醒目的名字“何米娜”正端端正正的印在那裡,身份是何巖的女兒。而“何米娜”本人雖然還是有些害羞,但是卻沒有了那種像兔子一樣戰戰兢兢的感覺了。現在她每天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抓着何巖的衣襟,跟着他到處按手印和照一寸免冠照片。雖然小丫頭還是一句漢語都不會說,跟別人的交流除了比劃就是急的掉眼淚。但是,卻可以用清脆的聲音,叫何巖爸爸了。
宋鑫跟陳胖子把何巖吹的天上少有地上罕見,但是老何自己回想起自己把阿米娜帶出來的時候,卻免不了後怕。被一羣虎視眈眈卻語言不通的人圍起來的感覺,真得不怎麼樣。
他當時用一大把各色鈔票和一塊手錶外加一顆9mm子彈把阿米娜從她賭鬼父親那裡換來之後,就料定那個普什圖爛賭鬼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但是看到黑壓壓一片各色頭巾長袍把工地外面圍了一圈後,他還是嚇了一跳。
當時,給水工程團的工程車上,武警們把步槍的保險都打開了。
當時,何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就這麼衝着這些阿富汗人面不改色的走了過去。他只記得,這一年頭一次洗臉,吃上第一頓飽飯的阿米娜在看到她的爛賭鬼父親再次出現的時候,驚恐的連氣都喘不上來。
他的阿富汗翻譯,薩拉胡丁一臉焦急的神色看着他的老闆,又看着自己村子裡的人。可憐的翻譯完全不知道阿米娜的父親在村子裡煽動了什麼。他完全不想自己村子裡的人們和這裡的中國工人起衝突。他沒什麼政治素養,但是卻懂得趨利避害。中國企業承擔的是向阿富汗腹地補水的工程,自己這個村子如果把事情搞砸了,部落首領們恐怕會把第一批起衝突的人全部用石頭砸死。
而且,薩拉胡丁可不認爲自己村子裡這些飯都吃不飽,嚴重營養不良的人們能夠在肉搏中打得過那些中國工人。更何況工地周圍就是中國給水工程團的士兵們,他們可是有槍和裝甲車的。
“老闆!我會向他們說清楚的!是的,我一定會說清楚的!所以請你不要衝動!”可憐的翻譯大聲用英語向何巖說着,然後他又扭過頭去衝村民們大吼。?? 太陽的距離98
“伊布!你這個爛賭鬼!說謊的你會被真·主投進火獄的!你用阿米娜向那位先生換了大把的金錢和一塊名貴的手錶!現在阿米娜屬於那位先生了!”
人羣裡出現了一陣**,看來那個爛賭鬼並沒有說什麼高明的謊話!幾個人開始推搡他,並且在他身上亂翻。也許是債主吧,何巖不無惡意的想到。
看着這一羣形象各異,灰頭土臉,卻又自以爲是的人們,何巖突然有一種非常想罵人的衝動。
“愚蠢的人們!我唾棄你們!”
正在亂糟糟的不知幹什麼的人羣都回頭看着不知說什麼的那個中國人。而何巖又高聲說了一遍!
“我唾棄你們!不知道愛護自己的後代的人們,沒有資格奢談未來!”
“please!老闆,請您不要這樣,請您冷靜!”薩拉胡丁被何巖的舉動嚇傻了。
“給我翻譯!薩拉胡丁,一字不差的翻譯!不要騙我,我現在可以聽懂一些簡單的單詞。”
在跟何巖對視了幾秒鐘之後,薩拉胡丁敗退下來:“好吧,老闆,如果您堅持的話。”
“這個世界上,只有人類纔會照料自己的第三代,因爲人們知道自己的第三代代表着自己的基因和文明得到了流傳。呵護自己的兒童,是任何一個民族都會做的事情。”
“我讓醫生給阿米娜檢查身體的時候,發現她不僅僅有嚴重的營養不良,而且她身上還有大片的淤青和燙傷。她的胳膊上還有不同程度的割傷。我很難想象,爲什麼一個只有十歲的孩子,會在自己的父母雙全的時候遭受這種對待。”
“我不理解你們的宗教,亦不理解你們的習俗。但是,站在人類的角度,我認爲幫助幼小,呵護兒童,是任何一個健全的人類都會自發去做的事情。我不清楚你們到底對女孩到底持什麼態度。但是我卻知道,男孩也好,女孩也好,他們都要在母親的羊水裡生長40周,才能呱呱墜地。我不認爲女孩和男孩有什麼不同。我也不認爲讓一名十歲的女孩來工地上艱苦的勞動,而自己卻爛賭的人有資格當一名父親!我會帶走阿米娜!你們如果想阻止我,儘管來試!”
薩拉胡丁就這樣一字不拉的翻譯着何巖的話,而何巖則站在一塊石頭上,用混合了憐憫和蔑視的目光看着這些阿富汗人。
周圍的工人們三三兩兩的圍了上來,一名坐在挖掘機裡的工人,正把手放在操縱桿上,面色不善的看着正在往人羣裡鑽的爛賭鬼。這些工人們都認識在工地上被背石頭的阿米娜。他們很多人剛初中畢業,也好喝大酒耍錢。但是看着這個比自己的兒子女兒弟弟妹妹大不了兩歲的小女孩那一身傷,怎麼也不會無動於衷。既然何老闆有信心擺平,自己上手打架似乎不是什麼難事兒。
雙方正混亂的時候,一名阿訇走了出來,問了何巖幾個問題後,就草草收場了。鬆了一口氣的何巖並沒有記住那名叫穆罕默德·伊斯梅爾·汗的老年阿訇,雖然,這名阿訇最後深刻的影響了阿富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