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最近的心情異常煩躁,躺倒睡不着,逛街沒興趣,茶飯不思,活計懶做,經常獨自一人關在房裡盤膝沉坐,可能目前他只有這樣,因爲他的心已經沒有了。有時他也提醒自己要振作,可是一轉頭,勉強堆積的熱情馬上就消失了,雖然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可不行又怎麼樣?總之他是無法改變目前的狀態,再說這種狀態又有什麼不好呢?飄飄乎乎如夢如幻,痛苦喜樂歡悅哀愁,在不停轉換中達到了極限---紅玉,小君,這是他腦海裡重複最多的畫面。
雨住的泥濘中人行往來,馬蹄車輪踏濺起陣陣水花,街上的店鋪仍在營業,人們爲了生計總是忙不得閒。可他呢?小雪站在街頭四下觀望,心裡還略帶驚疑自己怎麼會在這?低頭看着腳上的泥水,他不禁笑了,真不可思憶,難道這就是人們常道的那種魂牽夢繞的兒女情?他還是頭一次深切體會到這種東西的力量。在自嘲的神情裡,他擡起頭,當目光投向那雲開一瞬的天空時,一束耀目的陽光突然在他心裡劃過一道清涼,他振作了一下,睿智的神采又重新閃爍在他深邃的雙目中,小雪依舊還是小雪,他的心又回來了。
“要飯婆!在尋死啊?”
一聲吆喝把小雪也驚了一下,回過頭,原來是一輛疾駛的馬車將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撞倒在地,馬車並未停,怒罵而去。老婦人痛苦**着,破爛的衣衫沾滿泥漿,她似乎要掙扎站起,雙手哆哆嗦嗦去摸索撞丟的竹杖。路人對這樣的情景好象習以爲常,一張張呆滯的表情過來過去,最多扔下一些無關痛癢的哀嘆。
“咦!這老太婆是個瞎子?”不知誰好奇地叫了一聲。
“老人家,起來。”小雪拾起竹杖順手將老婦人攙扶起來。她當時被車撞得的確很嚇人,可現在看起來好象並沒有受傷。
“謝謝,謝謝!好心的人......!”老婦人不停地致謝,一雙瞍目似乎想看情面前這個不怕髒手的人是誰?
“老人家,您若大年歲怎麼獨自一人出門,家裡人爲何不陪在身邊?”小雪關心道。
“唉!好心人,苦命人已經沒有家人了。”老婦人蒼老的聲音裡充滿着哀傷。小雪心裡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看着這張老得不能再老的臉龐,溝壑縱橫的紋絡似乎隱藏着無盡的蒼桑,顫危危的身軀,一雙乾枯的手,滿頭似雪的銀絲又象在嘆息着人生的不幸。
“老人家,您一定餓了吧?走,我們去吃點東西。”小雪忍不住道。
“不!不!我這麼個叫化子怎麼敢再麻煩您呢?”老婦人哆嗦得很厲害。
“沒關係,這麼大年歲餓着肚子可不行啊。”小雪堅持將她扶到路邊的飯店前。
“呦!客官,您請---”飯店夥計迎出來,當他看到小雪身邊乞丐模樣的老婦人時不禁眉頭一皺。
“夥計,麻煩你給這位老人家端盆洗臉水吧。”小雪進門吩咐道。
“呵呵!這老太婆今天命真好,總算找了個吃飯的主。”
“噯,說不定是他老丈母孃。”
“胡說,那有這麼大歲數的丈母孃?這老太婆少說也有九十多歲了。”
“那就是老老老丈母孃,呵......”飯店裡的食客不約而同都送來一陣鄙視和戲笑。
小雪絲毫不加理會,安排老婦人坐好,夥計把水端上來。他看了一眼這盆還飄着菜葉的髒水,又看了看夥計嘲弄的神情,默不作聲地把髒水倒掉,再去親自打了一盆送至老婦人面前。
“嗬!這個書生還真是孝敬,這倒奇了。”有人還在小聲嘀咕,不過更多人還是充滿了驚異。
飯菜簡單,卻要得很多,看着老婦人吃得特別香甜,小雪也感到心裡舒服。
“好心人,敢問您有多大了?”老婦人問。
“回老人家,晚輩二十有四。”
“噢,還是個小娃呀,你叫什麼?”
“晚輩叫小雪。”他又給老婦人夾些菜,也問道:“老人家,您高壽啊?”
老婦人聞言苦笑着道:“苦命人也記不得活了多久,也許有一百了吧。”
“沒想到您的身體還這麼硬朗。”小雪也非常驚異。
“唉,也是枉自空活。”
“老人家,您家在什麼地方?真的就沒有一個人來照顧您嗎?”
這句話似乎問到了傷心處,老婦人竟哽咽起來,慢慢訴說道:“也許老身這輩子造了太多的罪孽,到老來才落個孤苦淒涼四處飄泊的結局,親人相繼慘死,留在身邊的只有一個小孫女,她就是老身唯一的寄託,也是對這個塵世唯一的掛念,可是......”老婦人傷心到了極點,喘息着繼續道:“可是她也離開了,老身天天盼夜夜盼,盼她能回來,眼睛都盼出了血,也沒有把她盼回來,現在老身天天走啊走啊,其實就是在找她,老身一定要趁還活着時把她找回來!”
“老人家,不要傷心,您一定會找到您的孫女。”小雪雖不瞭解實情,不過也只能這麼說。
“多謝吉言,今日討擾了公子真是罪過,現在也該走了。”老婦人說着顫危危站起身摸過那根唯一伴她早晚的竹杖。
“怎麼?您要走嗎?”小雪也急忙站起。
“是啊,孩子,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不過今日卻是老身最感舒暢的一天!”她說着竟伸出那隻象枯根般的手,充滿深情地拂過小雪的面頰和肩頭,切切道:“孩子,你記住,好心必得好報啊!”
“老人家,等等。”在老婦人要轉身離開時,小雪把一些碎銀子塞到她手裡。
老婦人走了,搖晃着佝僂的身影和銀絲閃閃的白髮,用一根竹杖叩擊着無限蒼涼,漸漸消失在落日的餘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