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大王不吃人肉。”
聖嬰大王雙手抱胸,皺着眉頭道。
姜離靜靜站着,不言不語,五濁惡氣隱隱波動,似是不屑於回答這問題,正在運功恢復之前消耗的功力。
阿須倫乾脆就是冷哼一聲,毫無回答的意象。
只有羅剎女笑盈盈地低下頭來看着黑水玄蛇,意有所指地道:“幽山君這是在懷疑我們啊。”
她直接點破了幽山君的意圖。
“教中情況你我皆知,小心一點,免得諸位當中出現什麼正道棟樑,也是應有之舉。”幽山君嘶聲笑着,將話題揭過。
就在說話之時,不遠處的動靜已是漸漸消失了。
黑水玄蛇順着河流游過去,只見前方一個小鎮坐落在河畔,正燃燒着熊熊烈焰。
濃郁的血腥味隨着風散開,一具具屍體或倒或坐,遍佈各處。
短短時間內,這小鎮已是幾乎沒了人氣,只有妖孽在橫行。
不少屍體上匍匐着異形異狀的妖修,正在啃食着血肉,還有妖修撕扯着肉片,放到火中炙烤,甚至可以看到一條長長的蟒蛇張大嘴巴,將還有生息之人一口吞入肚中。
這便是妖修的妖性,或者說是獸性。
妖魔鬼怪之所以會是邪道,就是因爲道果的演繹帶着十足的殘忍色彩,但又十分迅速。再加上道果對心性的影響,使得絕大多數妖屬修行者忍受不住誘惑,走上了邪路。
‘真是有夠殘忍的。’
姜離心中低嘆一聲,‘無論是這些妖修,還是我······’
他如今看到這種場面,都已經可以熟視無睹了,哪怕心中微有波動,也不足以影響他的心緒。
之所以如此,半是因爲姜離如今能夠控制心境,半是因爲經歷得多了,這心也就變得冷硬起來了。
他以前執行宗門任務時,類似的場景也是見過的。
而眼下這場景,未來還會更多。
黑水玄蛇沒有絲毫停頓,遊過了小鎮,岸上也同樣有蛇影穿梭,向着江陽縣的縣城突襲。
沿途所見,不拘人、獸,皆是扼殺之,殺機愈濃,血氣愈盛,間或摻雜着快意的嘶吼。
縣城的城牆很快就進入了眼中,河水流速也開始不斷加急,有玄黑之氣混入其中,逐漸侵染,形成了黑色玄流,並掀起了波瀾,逐漸攀高。
等接近江陽縣城時,波流已至三丈高,已然高過城牆。
“噹噹噹——”
城牆上戍衛的兵士瘋狂敲着銅鑼,慌亂的叫喊聲在城中不斷傳播,更有一股神光擴散全城,蔓延河流,形成神域。
江陽縣的縣令出手了。
但是很可惜,八品的竈公就算是身在神域,也無法對五品形成壓制,那玄流中,黑水玄蛇高高揚起身子,冰冷的眸子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全城。
“這一城的血食,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說話之時,幽山君對背上四人的注意力也達到了極致,一點都沒關注城內的意思。
區區一縣城,幽山君一人便可平滅,與其關注城內螻蟻,還不如確認自己找的同夥中有沒有所謂的正道棟樑。
只見幽山君背上,“李清漣”依舊靜靜站立,五濁惡氣有序流動,對外界變化漠不關心;聖嬰大王面無表情地雙手抱胸;阿須倫巋然不動;羅剎女則是對着“李清漣”暗送秋波,似乎對他起了性趣。
似乎在同夥中,並沒有臥底。
“黑水滔滔,蕩盡天下。”
當是時,黑水玄蛇發出吟嘯,玄流覆壓而下,滔天的氣勢嚇得城牆上的衛士慌忙逃竄。
眼看着這城牆即將被摧壓,忽然——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一道佛光,形成金蓮綻放,一股沛然洪波自蓮中擴散而出,撞上了玄流。
“嘭!”
勢如驚濤拍岸,捲起無數黑色的浪花,氣浪席捲,將一條條衝向縣城的身影吞沒,血氣和殺氣混着氣浪玄流,滾成了一團,碾出了血花,一時之間也不知有多少妖修死於浪中。
“佛國修士!”
幽山君瞪圓了一雙蛇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城牆,“怎麼可能有禿驢?!”
他確實想過此次計劃會出意外,甚至做好了應對準備,但他萬萬沒想到,在這梁州竟然會出現佛國修士。
別說是他了,就連他背上的四人也是驚異非常。
‘竟然是佛國之人······’
姜離在袖中進行的掐算,有些不可思議。
他其實已經先一步算到了有變故,只是在他的猜想中,並沒有佛國之人出手這一結果。
“善哉善哉。”城牆上,一個身形枯瘦,留着黑鬚的麻衣僧人盤坐於蓮花之上,雖露凡塵相,卻有不凡氣,只聽他高聲喝道:“速速退下,否則莫怪貧僧今日就收了你這妖孽。”
說話間,佛光燦然,莊嚴之氣彌散八方,和數十丈的黑水玄蛇相抗都不落下風。
城內本是人心惶惶,街道上可見人影倉惶奔走,但在此刻見到了蓮花和佛光,不少人都不由心生崇敬之意,向着城牆方向頂禮膜拜。
而隨着城內百姓的膜拜,那蓮花越見燦爛,佛光廣大,如照十方。
佛國修士幾乎是人人皆修勾招法,平時積德行善,以勾招法汲取他人感激之念,形成身外法相。眼下江陽城內所有人都看到了此處的激鬥,心中自發生出感激、崇敬之念,自然是讓這僧人的身外法相更顯威勢。
‘挑了個好時機啊。’
姜離心中感慨着,同時暗中觀察着周邊。
這佛國修士的出現,說明了兩點。
一是佛國已經東進,並且還有修士來到了雍州以外的地界,二嘛······
自然是身邊可能有佛國的人了。
正自觀察着,姜離突然心神一動,察覺到一絲靈識傳來微末之音。
“前輩,不對勁。”
聲音輕飄又帶着難掩的嫵媚,正是一直在暗中打量着姜離,疑似饞他身子的羅剎女。
“我們當中出了一個叛徒。”
羅剎女語出驚人,一言就差點讓姜離繃不住表情。
他微微側目,似是表達出驚奇之意,而羅剎女則是接着靈識傳音,道:“幽山君連連試探,貧道懷疑他是太平教的人。他想要試探我等的身份,試圖以此來辨別各方的傾向。”
如果有人不止一張臉,那他的行爲也將受到背後勢力的影響。
反對太平教者,則會想辦法阻止幽山君的屠城行爲,阻擾太平教起事。反之,支持者則會相助太平教。
如果能夠試探出衆人的身份,那麼便可判斷何方爲敵,何方爲友。
這在太平教論道玄門的當下,是相當重要之事。
姜離甚至想得更深點,‘有沒有一種可能······幽山君召集的這些人,都可能是臥底······’
如果幽山君是太平教的人,那麼他召集衆人的目的就不只有屠殺,還有試探各方的想法。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他召集的人就很有問題了。
就算不是臥底,也是有嫌疑的,至少他們受到了幽山君的懷疑。
這只是某種可能,畢竟連幽山君是否太平教之人都還不確定,但姜離看這情況,似乎,大概,也許,未必不是真的。
“你說幽山君是太平教的人,伱又是哪方的人?”姜離捕捉住那一絲靈識,回問道。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前輩刺殺了太平教的少教主楊殛,註定和太平教不是一路人。”羅剎女輕笑道。
姜離:“······”
此事連道德宗都不知情,還是姜離告訴他們的,這女子怎麼知道?
他心中念頭急閃,同時開始暗暗佔算羅剎女。
然而,他的佔算遭到了極大的阻力,單憑手指掐算完全無法進行。
另一邊,二人暗中傳音之時,幽山君提運妖元,激盪玄流,蛇軀揚起十丈高,兩顆蛇眸如同燈籠般亮着綠油油的光,“賊禿找死!”
但還不等他出手,阿須倫就喝道:“讓老子來。”
只見他身形膨脹,精赤的上身覆上暗紅之色,爆發出灼灼氣焰,“死賊禿,老子見一個殺一個。”
脖頸鼓脹,一顆頭顱長出,肋下亦是肌肉蠕動,兩隻手臂伸了出來,現出雙頭四臂之相,猙獰可怖的兩張臉龐上滿是殺機。
阿須倫疑似和火宅佛獄有關,現在見到佛國之人,自然是不會有好臉色。
“金剛藏。”
肌肉鼓脹,青脈暴漲,阿須倫猛地一腳踏在黑水玄蛇頭上,震得他發暈的同時,騰空而起,四臂齊出,轟向——
幽山君!
“阿須倫!”
幽山君發出怒吼,他蛇頭擺動,就要避開這突然的襲擊。
萬萬沒想到,阿須倫這濃眉大眼的戰狂竟然會突然反水,放着佛國之人不打,對着自己人下手。
然而,幽山君的閃避並未成功,無數的細線覆蓋在他身上,緊緊束縛,讓他一時之間難以掙脫,只得硬受阿須倫的襲擊。
倒是他身上的三人閃的極快,在阿須倫出拳之際,就已經騰空後退。
“轟!”
阿須倫的拳鋒如天降隕石般砸落在幽山君頭上,黑色的蛇鱗碎裂,血液飛濺,連束縛着他的詭異細線都被一條條崩裂,,隨着蛇軀亂舞。
“羅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