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公打量知香一眼,這是雲初小姐的人,自然是端看她的意思,遂以面上帶着諂媚的笑意站在馬車旁,不說話。
只是細白陰柔的面上,那眼神,總是叫人有些不舒服。
雲初看一眼那公公的表情,這才笑看着知香,卻是問道,“奶孃呢?”
“我讓奶孃守着院子,我不放心小姐你一個進宮,就跟着出來了。”知香餘光掃一眼那公公,走近一步,壓着聲音小聲道。
雲初聞言,朝雲王府門口方向那一眼,那最是清澈明亮的目光突然幽靜而深遠,似乎,映着秋日萬物的漆黑瞳仁已經越過了雲王府的牌匾穿過層層屋檐,重重廊亭看向了清荷院。
知香看着自家小姐的眼神,圓圓的大眼睛怔了怔之後,也光束起伏,似有疑惑,似有不解。
“走吧。”須臾,雲初收回目光,對着知香喚聲間,已經輕然轉身朝馬車而去。
馬車通體紅木,雕樑畫棟,琉金鑲鑽,奢致中又透着皇家的威嚴大氣。
可真夠招搖。
雲初眼尾一提,倒是一下子放心不少。
雲初上了馬車,知香自然也緊跟其上,那公公這才極其恭敬諂笑之能的放下鏤織的簾幕,對着駕車的太監一聲吩咐之後,自己方纔坐進了後面一輛素雅一些的馬車。
“太好了,我還以爲那公公會和我們坐同一輛馬車呢。”知香看着放下窗帷,面色明顯一鬆。
雲初笑看知香一眼,“路十倒是把你管得好,其他男人都入不了你眼。”
“小姐,那不是男人,那是太監。”知香糾正,話聲落,想到什麼,小臉又立馬一紅。
雲初何等聰明與睿智,當下目光一閃,咯咯一笑,“看來,路十給你講的東西不少。”
“不是。”
“不是?”
“只是,只是……”知香一時有些結巴,面色更紅了紅,壓着聲音,極其小聲道,“我,我不小心,看到了路十……沐浴。”
“靠,這麼勁爆。”
“噓。”知香當下緊張而慌亂的擡起小手,“小姐,你輕點聲,路十一直……以這個取笑我。”
雲初目光閃閃,看着知香紅得快要滴出血臉,看看那似乎因爲害羞而輕微顫抖的睫毛,當下,卻是好心的不打趣她了。
不過,真是個傻丫頭,以路十的武功,能讓你偷看他洗澡?是故意呢還是故意呢。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屬。
雲初無聲一笑。
而二人方話間,馬車已經緩緩離開了雲王府。
雲王府門口,馬車剛走,便有兩人走了出來。
“公子你慢點,你的腿到底不能太過急行。”華落看着走在前面的雲楚,緊隨其後,憂心道。
雲楚沒有理會,一襲青色長袍,依然清雋清透,只是看着走遠的馬車,細長的眸子裡卻隱有暗色流過。
“公子你放心吧,皇后這般公然叫小姐進宮,就算是想爲難,也要顧忌太子幾分,再者,我們小姐也不是個能讓人欺負得了的主兒。”華落想了想又道,一貫平淡深沉的面上,談到雲初,也是一幅崇拜之色。
雲楚想了想,又看了看遠處來來往往的百姓,這才收回目光,轉身,進了雲王府。
“她方纔傳音,讓我去看名玲瓏,她是知道了且清楚的前因,纔會這樣說。”走了幾步,雲楚輕喃出聲。
華落站在那裡怔了怔,隨即,似有所悟的也緊隨而去。
……
馬車一路平穩的行走在長街寬巷中,而云初此時正單手托腮的撐在桌案上,似乎在想着什麼,一旁知香在方纔與雲初談話之後卻異常的安靜下來,而安靜中又似有些心神不安,眼神恍惚之感。
知香一向大大咧咧,沒什麼心眼,也是最近跟在她身邊了,倒是內斂不少,可是也難得出現這般表情。
雲初自然注意到了,好半響,這才收起胳膊,靠着車壁雙手環胸,眸光一點,“有什麼想說的?”
知香聞言,這才如夢方醒般,定定的看着雲初,只是,脣瓣動了動,卻又欲言又止。
“難道,是讓小姐給你準備嫁妝?”雲初忍不住打趣。
可是,知香卻難得的沒有再害羞被噎住的模樣,反而,似乎想好了般,這才眼神灼灼的看着雲初,“小姐……我一直在想,想了好久,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懷疑……奶孃……啊?”一句話,知香說得極爲艱難,顯然也是對自己這話充滿疑惑而不確定。
雲初聞言,眼神豁然實實的落在知香身上,分外的明亮與凝定。
這眼神,看得知香當下吞了吞口水,忙擺手,“我,就是隨便說說,我……”
“繼續。”雲初卻道,眼神中卻有着鼓勵。
知香迎着雲初的眼神,平了一口氣,這才道,“小姐你從來不會無的放矢,有什麼話也從來是當着我和奶孃的面說,可是之前,你問我,奶孃最近是不是有沒有不對勁,奶孃確實沒有什麼不太對勁,除了有些憂心的模樣之外,可是方纔,小姐你方纔在府門口時,又特意向我問起奶孃,所以……”知香說到這裡,又很是糾結的擰了擰袖子,“可是,小姐,方纔,奶孃因爲擔心你本來還是想着打碎香姨娘那碗雞湯的,我覺得奶孃,應該是有什麼煩心事,斷然不會和什麼人聯合起來害小姐的,這般多年……”
“你說得對,奶孃並不會害我。”雲初看着知香越來越着急的表情,忙出聲打斷,語氣極其的平靜,同時還朝知香輕然一笑,“奶孃心裡許是有事,但是,她斷然不會害我。”
雲初的話於知香來說是何等力量,怔了幾瞬,這才鬆了一口氣,一幅後怕的拍了拍胸口,“我就說嘛,奶孃不會有問題的。”
雲初拍拍知香的頭,聲音輕柔,“你和奶孃都是我在這世上的親人,你們在我心中的地位,比我父親還要重要,我如何會不相信你們。”
“嗯。”知香重重點頭,小臉上亮晶晶的。
“小姐,香姨娘那邊已經處理好了。”這時,車內響起律嚴的聲音。
雲初以內力控息,除了她和知香,別人自然聽不到,當下,輕輕點頭,“好,你先退下。”
知香卻是滿腹疑問的看着雲初,不過,脣瓣動了幾下,看看馬車外,倒是眨了眨眼睛,沒問什麼。
真是越來越聰明瞭。
“對了,名俊青回名華府沒有?”雲初突然想到什麼,對着暗處律嚴詢問。
“回小姐,還沒有。”
“那太子回府邸了嗎?”雲初又問。
“回小姐,還沒有。”
雲初撩起窗帷看向外面,太陽自雲層露出一半身子,散發着柔和舒服的光,此時已近巳時末,從清晨此時,已經過了近三個時辰了,雖然大長老難纏,可這時間,耽擱得久了些。
好像,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雲初心頭隱有不安,她記得清晨去名華府時,官瑤說,名俊青一大早就被太子人叫去了,既然太子找他,那如何見大長老。
誠然,名俊青不可能與大長老有任何交集,景元桀既然叫他去,不是朝中事,便是另有要事,想必該是處理完纔會去見大長老。
那照理說,名俊青早該回府。
還有,皇后如此公然昭之的來讓人請她進宮。
皇后不喜她,她一直在想着,皇會的刁難,此行進宮,皇后會生不痛不癢的幺蛾子。
還有,皇后與大長老的交情並不淺。
而大長老必然想要將自己帶離大晉,成爲南齊的助力……
如果說,從最初一開始,皇后就沒打算真的讓她進宮呢,如果說,皇后也在亂她之心,置誅死地呢。
交手這般久,皇后對她的行事謀算自然有所瞭解,所以,萬一……
“不好。”下一瞬,雲初陡然想到什麼,面色豁然大變,話聲落之時,當即起身一把掀開簾幕。
“小姐……”
“咔。”然而,空氣中有什麼東西卻遠比雲初的手更快的,在她的手剛要觸及到簾幕之時,方纔那看着奢致而平滑的車壁包括車頂都瞬間彈出黑晃晃亮眼的如胳膊大少般鋼筋似的東西瞬間便將馬車給縛了個嚴實。
“該死。”雲初低罵一句,原本要撩簾幕的手順勢一改,就要向那泛着森寒鐵光的鋼筋而去……
“上面有毒。”手還沒有觸到,便聽馬車外響起方纔那公公的聲音。
雲初手順勢一頓,怒不可遏間卻是直接大力的扯下了馬車簾幕,頓時,明亮的光線瞬間照進來,也照亮遠處那仍然笑得諂媚的公公身上。
雲初面色一冷,對着知香一個眼神,已經愣然的知香忙下意識的靠在了雲初身邊,隨後,雲初眉宇一正,頓時,周身氣息釋放。
“砰。”馬車四方車壁頓時碎了個粉碎,紛揚灑落,然而,那四方,包括車頂上的黑色如胳膊粗般的鋼筋柱卻紋絲不動。
而車壁粉碎,秋日陽光落下,那些柱子上,頓時泛起森冷發寒的幽光。
的確有毒,還不是普通的毒。
雲初的面色不好,很不好,她方纔幾乎使了十成內力竟然摧毀不得。
而且,現在這情形,這造型,她和知香儼然就像是待在一個四方的牢籠中。
而馬車的底板顯然也是經過特殊改造,此時這個牢籠就這樣盛在底板之上,就連方纔那馬也只是嘶鳴了聲後,便安靜下來,顯然是特法飼養的馬,那般大的氣勁都未受到驚嚇。
“皇后娘娘爲了對付我,可真是煞費苦心。”雲初心思只起伏一瞬便平靜下來,看向遠處的那位公公。
“皇后娘娘對待雲初小姐一直挺費若心。”那公公含笑答道,自然恭敬得讓雲初泛噁心。
“不過,你當我雲初這般好對付?”雲初立於馬車中,四周黑晃晃的光斜落在她的面上,顯得清晰而冷峻。
那公公卻不急不緩道,“這是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子,而這條巷子裡早就布了重重陣法,雲初小姐你的暗衛只要踏進這條巷子便會被因入其中,被人牽着鼻子走,根本尋不到你。”那公公由始至終面上都是那般諂媚如標本般的笑意。
“你就這般小看我的暗衛?”雲初眸光一閃之時,語氣譏誚。
但,確實,律嚴沒出現。
那公公面色不變,“高人親自所排之機關,自然不是尋常人所破的。”
“高手?誰?”
“雲初小姐很快會知道,不過,此時此刻就算是太子身邊的高手羽林衛……”
“咻。”那公公話未落,空氣中一道破空聲而至,空氣中當即一陣光影錯閃,隨即,有血腥瀰漫開來。
“公公可真看不起我等。”同時的,衆人回神間,便見一把森冷的長劍已經駕在了那公公的脖子上,脖勁處,已經劃開了一道口子,血正緩緩流下。
那公公身後當即十數名黑衣人現身,卻是不敢動彈。
“路十。”知香看着那人急呼。
路十這纔看看馬車內被囚住的雲初和知香,一貫嬉揚的面上此時也是面色緊肅,身爲羽林衛裡面的佼佼者,只這一看,便知此時情形,再者,如果太子妃能跑出來,早不會還待在那籠子裡了。
“解開機關。”路十將劍往下壓了壓,對着那公公沉厲威脅。
那公公竟然絲毫不受威脅,反而看着路十笑,“太子身邊的羽林衛果然不同凡響,可是,奴才不過一條賤命,如何能誤了主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