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帳篷,滿古還在熟睡,似乎是傷口疼痛,恬靜的臉上泛起一抹痛苦之色。這年頭也沒有輸血這一說,只能靠慢慢的往回養了,沒有個一年半載怕是恢復不了。臉色雖然還有些失血過多後的慘白,但呼吸勻稱了許多,沒有性命之憂。
方回坐在牀邊,看着熟睡的滿古,眼神極其複雜。
他跟滿古認識短短几天而已,從誤會到了解,交情不深,更沒有什麼男女之情,可是,她偏偏卻不顧生死替自己擋了一箭,這個人情算是欠大了。
盯着滿古那精緻卻沒有血色的臉龐發了會呆,方回才走出帳篷,剛一掀開簾子,就被嚇了一跳。
“我靠,何方妖孽?”方回大叫一聲,下意識的一腳踹向面前貌似木乃伊的傢伙,直接把對方踹了一個跟頭。
“方大人,是我呀,您瞧清楚了再打他,哎喲——”木乃伊躺在地上邊打滾邊嚎啕。
“好熟悉的聲音。”方回抓了抓腦袋,驚喜道:“楊東?哇,你沒死呀?”他影影綽綽的記得,這傢伙貌似已經打到渾身都是傷,胳膊上腿上,凡是沒有盔甲保護的地方基本沒一塊好肉了,就算有盔甲保護的地方也沒突厥士兵鋒利的刀刃隔開。這會滿身都裹滿了紗布,乍一看跟木乃伊真沒什麼分別。
“方大人,您這是怎麼說話的?”楊東幽怨道:“末將沒死難道還不好麼——我可是有四房小妾呢。”說着一臉迷茫道:“本來我以爲這次死定了,不過好像有人跟我說我死了我的小妾就要改嫁。不過當時哪顧得上這個啊,沒注意是誰說的——方大人,您瞧見是誰說的了嗎?”
方回面色一整,搖頭道:“沒瞧見,嗯,真的沒瞧見。”
楊東一張黑乎乎的,不知道是血還是泥的臉上盡顯幽怨,唉聲嘆氣道:“奇怪了,明明聽見有人說了嘛。”
“肯定沒人說。”方回一臉篤定:“或許是你流血太多,出現幻覺了吧?”
“有可能。”楊東想了想,點點頭表示贊同方回的話。
方回岔開話題問道:“你這一身的傷,在這幹嘛呢?”
“找大人你啊。”楊東嘿嘿的笑了笑,想擡手撓撓頭,剛擡起來,便牽扯到了傷口,疼的齜牙咧嘴,模樣煞是恐怖。
“找我?有事?”方回納悶道。
“是呀。”楊東不敢再做任何動作,老老實實道:“就是想來問問您那闕特勤怎麼辦?早些時候你昏睡的時候那突厥大汗就派了人來,讓我們放了他們的右王。婁將軍隨口打發了,說是人是你抓的,是放是留都等你醒來再做決定。”
“那傢伙還活着?”方回滿臉詫異。這實在是有點太意外了。之前他們突圍出城的時候闕特勤還暈着,而且被楊東用繩子綁在了馬背上,只是大戰一觸即發,就連他自己最後都不得不提刀參戰,哪有時間再管闕特勤的死活,當時那麼亂,還以爲這貨掛了呢,卻沒想到運氣這麼好,居然還活着。
“可不是麼,這龜兒子運氣還真好。”一說起來,楊東忍不住笑道:“大人你是不知道,這龜兒子也不知道怎麼的,綁着他的繩子被人砍斷了,直接栽下了馬,又被人壓在了下面,到最後清掃戰場的時候纔在人堆下把他翻出來,沒受傷不說,還暈着呢。”
“運氣還真好。”方回咂咂嘴,倒是有些羨慕闕特勤了。至少丫一點傷都沒受,不用遭罪了。
“誰說不是呢。”楊東努努嘴,學着方回的語氣道:“去哪講理啊。”
“大人,既然婁將軍說要你來做決定,那你看,那龜兒子是留還是放?”楊東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突厥大汗派來的人說了,只要放了那龜兒子,雙方便可談判了。”
說罷,憂心忡忡的往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嘆氣道:“這麼圍着也不是個辦法,咱們的口糧有限,耗不過啊。”
“不能放,絕對不能放。”方回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微翹起:“這闕特勤是突厥右王,也是突厥大汗的兒子,這可是個重量級的人質,咱們現在可是在人家的地盤上,是戰是合,全靠他——對了,他人呢?”
“就在你旁邊的帳篷中。”楊東道:“一直綁着呢,有人在看守——這龜兒子早就醒了,嚷嚷個沒完沒了的,怕吵着大人您休息,我就讓人把他的嘴堵上了。”
方回嘿然一笑:“我說這麼安靜呢。你們也真是的,堵人家嘴做什麼?去,給他鬆綁,再準備些飯菜酒水什麼的,好生招待着,不過千萬別讓他跑了,讓人輪着班把帳篷圍上一圈。”說道後面,方回頓了頓,搖頭道:“算了,還是先去看看吧。”
跟着楊東來到關着闕特勤的帳篷中,見到闕特勤的模樣,方回忍不住笑了起來。好歹不大不小是個王呢,此時此刻卻被人拿大拇指粗的麻生捆的一圈一圈的,連只露出個腦袋,連點縫隙都沒有,乍一看還以爲是米其林輪胎那個大白呢。而且嘴巴里還塞着一團黑漆漆貌似抹布的東西。
要說這突厥右王倒也是條漢子,都讓捆成米其林了還寧死不從,沒腿沒手,咱們滾啊。然後,便不屈不撓的躺在地上往帳篷門口滾着,只是每次滾到門口,就被負責看守他的士兵一腳又踹回去,然後周而復始——
方回進來的時候,闕特勤剛好滾到門口,方回擡起腳踩住他,笑道:“老闕,你這是玩什麼呢?”
闕特勤艱難的他起頭,一見是方回,頓時瞪着眼睛嗚嗚嗚的叫了起來,方回眨眨眼,看着楊東道:“楊將軍,閒來無事,不如咱倆打個賭?”
“打賭?”楊東呆了呆:“大人要打什麼賭?”
“就他。”方回指着米其林——闕特勤,道:“你猜丫嗚嗚嗚的想說什麼?猜對了,你贏。我也猜一個,看誰猜的對——嗯,就賭一百兩銀子怎麼樣?”
楊東頓時臉都綠了:“大人,您別逗末將了行嗎?末將一月俸祿纔多少啊,一百兩——”
方回想了想,倒也沒錯:“那就十兩吧。”
楊東悽慘道:“大人,您看我現在身上裝的下銀子嗎?”
方回看了看跟闕特勤也差不到哪去的楊東,笑了笑:“允許你欠着。”
“那成。”楊東歪着腦袋想了想,篤定道:“依末將來看,這龜兒子一準是在罵大人你呢。”
“這樣啊?”方回盯着闕特勤看了半天,搖頭道:“我倒不這麼覺得——我覺得他是尿急。”
然後,方回便把堵着闕特勤嘴的布團拉了出來,就聽闕特勤嘶聲叫道:“快放開我,我要解手——”
方回頓時眉開眼笑:“哈哈,我猜對了——楊將軍,記得你欠我十兩銀子。咱們關係這麼好了,就不收你利息了。”
說罷,便叫人解開了闕特勤身上的繩子。話說也不知道這繩子是誰綁的,一圈一圈綁的那叫一個結實,光解繩子就費了半天勁兒,這得是多大的仇?
一解開繩子,闕特勤就想跑,只是連帳篷都沒拋出去,便被看守的士兵拿刀架在脖子上頂了回來。
“方回,你這個不講信用的小人。”闕特勤怒視着方回,眼神都快噴出火來了。
“這話說的,我怎麼成不講信用的小人了?”方回也不生氣,攤攤手,道:“我沒答應你什麼,也沒對你做出過什麼承諾吧?怎麼不講信用了?”
闕特勤聞言一滯,嘴脣蠕動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臉色頓時變的頹然蕭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闕特勤雖是突厥人,也明白這個道理。眼前這個傢伙敢以五千人迎戰五萬人,好歹人家還有五千精睿鐵騎呢,他現在就一個人,外面可是有二十萬人。五千對五萬,充其量是十個打一個。一對二十萬——都不用動手,挖個坑把他扔進去,一人吐口吐沫也能把他淹死。
方回一臉在闕特勤身邊蹲下來,拍着他的肩膀,一臉好好先生的模樣,柔聲道:“我覺得這就是個誤會——我那會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怎麼會讓他們把你綁成這樣呢?——沒吃晚飯呢吧?快,楊東,吩咐人去給咱們的右王準備晚飯,好酒好菜都給端上來。”
“我——”闕特勤想繼續保持着他的骨氣說不需要來着,腦和聽好酒好菜的時候,肚子便不爭氣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徹底出賣了他的心。
飯菜很快被端了進來,聞着飯香,闕特勤喉頭蠕動了幾下,偷眼看了看把帳篷圍的密不透風的看守,發出一聲認命的嘆息,連筷子也不用,直接上手就抓。不消片刻,一桌子飯菜外加一壺酒就被他消滅的乾乾淨淨。
方回關切的問道:“吃飽了嗎?”
闕特勤小心翼翼的看着方回:“吃飽了。”
“吃飽了就好。”方回點點頭,道:“既然吃飽了,那就跟我說說我想聽的和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