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鳴想了很久,很快又陷入了出神的狀態。柳晏只能耐心等待,不敢輕易打擾這位傳奇人物。
斗轉星移,月落日升。漸漸的,天亮了。風鳴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柳晏等人,突然顯得很好奇,問:“你們是什麼人?”
柳晏與自己的夥伴面面相覷,臉上都浮現出驚訝和疑惑。
“一個凡人,一個仙族人,一個妖族,一個上古金鳳,看到你們在一起,倒也是件有趣的事情。”風鳴重複着昨晚說的話。
“前輩!”柳晏關切地問:“您沒事吧?昨晚,我們就見過面了。”
風鳴皺了皺眉,盯着柳晏看了許久,似乎想了起來,笑道:“是啊,我就覺得我們見過面,竟是昨晚!”
說着,他連連搖頭苦笑着。隨後,他又注意到山坡上的壁畫,立刻又被它吸引了,於是飛了起來,懸浮在空中觀察着。
“他有些不正常!”柳晏看着自己的夥伴,希望他們能給自己解釋一下,至少他們都比自己活得長,見識也多得多。
“確實有些不正常!”小黑只是附和了一句。
貓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彷彿沒有聽見柳晏的話。
鴻雁盯着懸浮在空中的風鳴,突然冷笑起來,說道:“如果他此刻不是這幅面容,而是一個鬚髮皆白,眼珠渾濁的垂垂老者,你就不會覺得好奇了。”
柳晏留意着在空中沉思的風鳴,突然明白了鴻雁的意思,問:“你的意思是說,他老年癡呆了?”
“沒錯!”鴻雁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解釋道:“這種情況,我見過的,都是我們族裡的人。他們看上去都很年輕,實際上已經接近壽命的終點。通常來說,最先老朽的就是頭腦,這跟凡人是有些區別的。”
柳晏也見識過老年癡呆的凡人,他們的會遺忘很多事,即便還未遺忘的,也發生了錯亂。他不由得搖了搖頭,道:“我還以爲撿到了個寶,卻多了個累贅。他不僅幫不了我們,甚至還會誤導我們。”
小黑忙問:“按照月犀的說法,壁畫上的人物是女神;這個傢伙卻說不是。如果他真的是老年癡呆的話,他的話就是不可信的。”
“我再去問問吧!”柳晏並不覺得一個年老癡呆之人一定說的是假話,只是可能發生了錯亂而已。從這個角度來說,風鳴還是有可能提供有用的信息的,只是這還需要自己來判斷。
他飛到了風鳴身邊,看了一眼山坡上的月犀畫像,說:“前輩,這幅畫像是當地的族人重新繪製的。您說過,之前的畫像是您自己畫的,您能告訴我,你畫的是什麼人嗎?”
“哦,讓我想想!”風鳴又沉思起來。但這一次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很快興奮地說道:“不知你聽沒聽說過風煙這個名字?”
風煙,女媧長女,也是風鳴的妻子。柳晏點點頭,並沒有多話。這是出於對風鳴的尊重,畢竟他們之間有過一段緋聞。不過,他也疑惑起來。按照西王母的說法,風鳴應該恨這個女人,爲什麼又專門畫了一幅畫來紀念她呢?
“我想起來了。”風鳴又興奮地叫了一聲,像個孩子,老小孩。“這個新畫的,是不是叫月犀?”
柳晏的瞳孔下意識地放大了,忙問:“您認識她?”
“當然,這個可惡的女人,心如蛇蠍!”風鳴咬牙切齒地說,“當初,就是她造謠,讓我離開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和孩子。我察覺之後,一怒之下,殺了她。”
“什麼?”這個時候,柳晏希望他又精神錯亂了,說的是胡話。可是他既然能叫出月犀的名字,自然也不是巧合。也許他把事情弄混了,但一定是跟月犀相識的。
他想起王母所說的那段秘聞,風鳴當年有一個情人,就是花精。很顯然,月犀符合這個身份。可問題是,她還活着,並不像風鳴說的那樣,已經被他殺死了。
也許是風鳴記錯了。柳晏忙問:“你確定殺了她?”
“當然!”風鳴斬釘截鐵地答道。
“不,等等,讓我好好想想!”他又很快改變了說法。片刻後,他又說道:“我記得,我是想殺了她的,可是最後還是沒忍心下手,只是抹除了她所有的記憶。把她扔在月宮之中,讓她孤獨終老……”
“你確定?”柳晏猜到了,但親耳聽見,又不願去相信。
“當然!”風鳴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我的記憶力雖然不如年輕的時候,但還沒有到年老癡呆的地步。”
“請原諒!”柳晏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風鳴確實有記憶混亂的情況,但還沒有糊塗,至少思路是清晰的。“我們還是商量一下,如何解救女媧娘娘,如何解救神州吧!您曾是神州的英雄,此時英雄歸來,說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娘娘?娘娘不是已經死了嗎?”風鳴又陷入了遺忘的狀態。
柳晏連連搖頭,覺得他可能真得指望不上了,於是又回到了自己的夥伴身邊,說道:“他確實已經老糊塗了,我們只能靠自己了。好在還有時間,我們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的探查,應該能找到有用的探索。”
“也只能如此了!”鴻雁嘆道。
柳晏又道:“你們也別灰心,我正在研究日影通道,如果能成功的話,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甚至,能見到太陽神也說不定。”
“他怎麼辦?”小黑問。
柳晏沒好氣地說:“不用管他,免得聽他胡說八道,把我們引入歧途。”
……
等了一天,晚上月亮出來的時候,柳晏便和夥伴返回了月宮。但是,他們沒有料到的是,風鳴也跟着過來了。
月犀聽見動靜,帶着柳飛飛在月宮門口迎接,發現柳晏等人的身後多了一個人,立刻提醒道:“小心後面。”
直到這時,柳晏才察覺到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風鳴。他一瞬間想了很多,但有一點是不容置疑的,風鳴的實力遠遠超過他的想象。不然他們也不會毫無察覺。
“這是什麼人?”月犀靠近柳晏,警惕地問。
柳晏不知如何回答,回頭看着不慌不忙的風鳴,說道:“別緊張,他只是個糊里糊塗的流浪漢。”
風鳴靠近之後,目不轉睛地盯着月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月犀也覺得面前這個人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咳咳,不用理會他!”柳晏拉起月犀的手,進入月宮。
風鳴的眼睛裡突然冒出了兩束光,目標就是月犀。這是恢復記憶的法術。柳晏立刻注意到了,立即把月犀推開,避開了這個法術。
小黑等人以爲風鳴是在襲擊月犀,立刻把他圍了起來。
“住手!”柳晏趕忙叫了一聲。風鳴雖然老年癡呆,但實力不可小覷,他擔心小黑等人不是他的對手,只能急忙叫停。然後,他對風鳴說道:“我們單獨談談怎麼樣?”
“談什麼,我跟你有什麼好談的?”風鳴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對月犀說道:“你是不是覺得似乎認識我,卻又想不起來?”
這正是月犀的感受,她疑惑地看着風鳴,問:“我們真的認識嗎?”
風鳴笑道:“當然,我剛剛就是要給你恢復記憶。”
“別聽他的!”柳晏插話,然後對風鳴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風鳴打量着柳晏,問:“這話應該我來問你,你爲什麼要干涉我們之間的事情呢?”
問完之後,他留意到柳晏一直抓着月犀的手,似乎明白了什麼,立刻大怒,道:“豎子,快把你的手拿開。”
“你們,帶她離開這裡!”柳晏遞給小黑等人一個眼神,然後拔出了神劍,衝向了風鳴。
“你一個人行嗎?”小黑忙問。
“放心,快走,不要囉嗦!”柳晏每刺出一劍,說一個詞,倒也兩不耽誤。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飛飛忙問。
但一時之間,誰也無法給她解答。
“去大殿!”鴻雁一邊留意着打在一起的柳晏和風鳴,一邊護着柳飛飛和月犀退回了月宮。
……
單純地拼武技,柳晏絲毫不落下風。風鳴也來了精神,笑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對手了,真是後生可畏。”
柳晏聽到“後生”兩個字,覺得很不舒服,加快了攻擊的速度。風鳴畢竟老了,雖然看上去跟柳晏差不多大,但反應遠比柳晏遲緩的多。
“嗤”的一聲,柳晏一劍削去了風鳴一節衣袖。
“等等!”風鳴看着飄飛的衣袖,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柳晏也需要喘口氣,順勢停了下來,問:“你還有何話說?”
風鳴彎腰喘息了一陣,找了塊大石頭坐下,這才說道:“雖然我不願承認,但老了就是老了。跟你說實話吧,我就是感到自己大限將至,這才輾轉回到故鄉。只是沒有料到,發生了這麼變故。”
柳晏詫異地看着他,這傢伙又恢復了神智,說的話一點也沒有顛倒含糊的意思。
“我還沒有老糊塗!”風鳴盤起腿,端坐着,“那不過是試試你罷了。經過這一天一夜的相處,我能感覺到,你是個值得託付的人。不然的話,娘娘也不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
“你裝的?”柳晏最討厭被人耍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人能騙過他了。“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風鳴道:“不要着急,年輕人,認真聽我說。”
他停頓了片刻,又苦笑起來,“從哪說起呢?”
柳晏道:“先說說月犀吧!”
風鳴笑道:“我確實認識月犀,但我們只見過一面,就在這月宮之中。我爲了隱藏自己的行蹤,所以封印了她的記憶。”
“就這麼簡單?”柳晏不知道該不該信他,這個老傢伙一行這麼說,一行又那麼說,是非黑白全憑他一張嘴。
風鳴道:“我傳你解除封印之法,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沒有騙你。”
“好吧!”柳晏不再計較這個問題,又問:“你還有什麼瞞着我的?”
風鳴道:“關於娘娘的事。我當然知道娘娘沒有死,也知道她被封印在風陵山。所以我纔會雲遊萬千世界,尋求解救她的辦法。我說的解救,是徹底的解救,而不是像你一樣,只是把她從神墓中放出來,然後又遭到流放。從這一點來說,你幹了一件蠢事。”
柳晏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當時情況緊急,只有女媧娘娘才能震懾咄咄逼人的仙族。”
“我明白!”風鳴笑道,“這也是命中註定的事情。我沒能完成的使命,已經轉移到了你的身上。”
說着,他的眼睛裡開始發光,“來,我把畢生所學和全部的神力都傳給你。”
“這……”柳晏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好事,他反倒有些擔心了。
風鳴笑道:“你不必懷疑,若不是大限將至,我也不會這麼慷慨的。而且,我也是有條件的。”
“還是先說條件吧!”柳晏忙道。
“好,我的條件很簡單!等我死了之後,把我送回故土。”
“就這麼簡單?”柳晏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風鳴嘆道:“聽起來簡單,但對我來說,是此生最大的願望。當然,我本來也可以自己回去,但那樣的話,豈不是很浪費?塵歸塵,土歸土,這是永恆的結局。”
柳晏不在懷疑,收起了神劍,走到他面前坐了下來。
……
月宮之中,月犀等人焦急地等待着。她甚至已經開啓了通道,以防危急時刻可以儘快逃離。
等了許久,柳晏終於回來了,看上去並沒有受傷,只是臉色不太好。
“怎麼樣,那個老糊塗蛋呢?”鴻雁忙問。
柳晏道:“不要這麼稱呼他,他那都是裝的,目的只是爲了試探我們。他是個英雄,是個孝子,也是個真正的高人。他已經壽終正寢了,只等着我們把他的骸骨送往神州安葬。”
“什麼意思,我怎麼沒有聽懂?”小黑撓了撓頭。
柳晏沒有理會他,走到月犀面前,眼睛裡突然放出光芒,解除了她的記憶封印。
“啊!”月犀覺得腦海之中頓起波瀾,一些往事突然冒了出來。
“爹,你幹什麼?”柳飛飛嚇了一跳。
“我想起來了。”月犀踉蹌了一下,忙道:“我全都想起來了,怪不得覺得他有些眼熟呢!”
衆人都很好奇,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叫風鳴,自稱是女媧的兒子。他離妻別子,就是爲了尋求解救女媧娘娘的辦法……”月犀把自己想起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衆人聽完,結合柳晏的話,終於弄清楚了風鳴這個人。
大殿裡變得安靜起來,所有人都沉默着。
“好了,大家都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柳晏打破了寂靜,然後對月犀說:“我還有些事要問你。”
柳飛飛狐疑地看着他們,本來想阻止他們單獨相處的,但後來還是放棄了。
衆人依次離開,柳飛飛也被小黑叫走了。大殿裡只剩下柳晏和月犀兩個人。
“你要問什麼?”月犀首先問道。
柳晏低頭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沒什麼,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是不是想問,我跟風鳴之間有沒有發生過什麼?”月犀冷笑着說道。
“沒有的事,我是想問……”
“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至少從心理年齡上講,我還沒有飛飛大。”月犀趕忙解釋道。
“是嗎,那算起來,你也不小了。”柳晏想開個玩笑,但說完之後,又覺得並不好笑。
月犀笑道:“確實,真正算起來,我都能當你老祖宗了。”
“好了,別鬧了!”柳晏越來越覺得不好笑了,於是替她解釋道:“我知道,你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閉關休眠,那些時間不算的。”
“你知道,卻還是糾結?”月犀收斂了笑容,感慨道:“人類的壽命太過短暫,於是形成了特定的思維模式,把年齡、身份地位都看的很重。就連你也不能免俗。”
“好了,不說這些了。”柳晏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雙肩,道:“我註定只能是個俗人,更是個凡人。我無法承諾天長地久,只能……”
月犀忙道:“我不能說自己不在乎,但我能感覺到,你絕不會僅僅是個凡人。從你第一次來月宮的時候,我就說過,你與這月宮必然有着不爲人知的聯繫。”
“我也是這麼希望的!”柳晏笑道,“我希望我可以活得長久一些,免得我死了,你再遇到什麼別的人。”
“這可說不定!”月犀神秘地笑着,“我聽說,人間的夫妻,沒幾年就相互厭煩了。”
“很遺憾,我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柳晏笑道,“也許以後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我們還剛剛開始呢!”
兩人相互對視着,然後自然地相擁在一起。
“等等!”月犀又推開他,看着銅鏡說道:“我在那個蠻荒的世界裡發現了一個景色迷人的好地方。我們去那兒吧!”
“好啊!”柳晏欣然答應。如今的月宮已經不是當初的二人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