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柳晏始終相信阿措是有救的。不過,既然是葉七娘說出來的,也不可全信。她不可能無條件地做好事。於是問道:“直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葉七娘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能爲我或爲天庭做什麼?”
柳晏愣了一下,道:“好,我收回剛纔的話。”說着,他給葉七娘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懇求道:“請您指教!”
“這纔像話!”葉七娘似乎很滿意,道:“其實你來對地方了,三界唯一能救她的地方就是岱宗。岱宗有一種聖物叫息壤,可以讓阿措起死回生。”
柳晏回頭看向泰山方向,如果葉七娘沒有騙他,那就是玉皇子在騙他。
“我沒必要騙你!”葉七娘道:“你聽我說完就知道了。”
柳晏忙道:“請說!”
葉七娘道:“瑤池也知道只有這種辦法才能救阿措,所以才放她出來。但瑤池和岱宗的夙怨很深,不可能開口相求。同理,岱宗也因此不肯相救,更不願你這個岱宗弟子跟瑤池的人糾纏在一起。上官宏和輕舞的悲劇就是你的前車之鑑。”
柳晏問道:“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還有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七娘道:“這不是一句話兩句話所能說的清的。簡單來說,之前是天庭、瑤池和岱宗三方亂鬥;現在靈山也摻和進來,天庭不得不聯合瑤池、南海甚至是岱宗。但南海這些年跟靈山眉來眼去的,能保守中立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岱宗的長老會都是老頑固,估計也不可能答應。”
柳晏恍然大悟,現在整個世界的格局已經變得清晰起來了。
“上次我放過你,就是希望你能作爲各方的紐帶,協調一下關係。現在看來,岱宗這關你就過不去。”葉七娘突然警覺起來,忙道:“那老頑固又追來了,老孃先走了。”
葉七娘消失的時候,玉皇子也現身了。
“她都跟你說了什麼?”
柳晏冷笑道:“你猜!”
玉皇子嘆了口氣,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你打算怎麼辦?”
柳晏突然跪了下來,懇求道:“我沒有任何打算,只求您能救救阿措。”
玉皇子道:“這事我說了不算!”
“誰說了算?”柳晏問道:“我去求他!”
玉皇子道:“不可能,你連覲見的機會都沒有。”
柳晏還要懇求,卻被玉皇子打斷,“你聽我跟你說,岱宗必須保持獨立性才能確保人間不被神佛鬼怪入侵。但如果我們救了那個花精,救等同於跟瑤池結盟了。那樣的話,就會破壞三界的平衡。幽冥府就有可能跟魔界結盟,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戰就不可避免。”
柳晏道:“仙界各勢力亂鬥就不會破環力量平衡嗎?”
玉皇子道:“不會,因爲他們幾乎不正面對抗,而是扶植人間的勢力相鬥。”
“這麼說來,最後倒黴的是我們這些普通人?”柳晏冷冷地問道。
玉皇子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爭鬥不可避免,但爲了大局考慮,凡人的犧牲在所難免。當然,岱宗也不會任由他們亂來,會把損害控制到最低限度。”
“控制?”柳晏用責問的語氣問道:“我們這些人都是些隨時可以捨棄的棋子。你們好大的氣魄啊!”
玉皇子道:“你也不必說這些悲悲慼慼的話,天下能成爲棋子的也不是很多。若不是成爲一粒棋子,你能從一個資質平平的普通人變成文武全才的護花使大人嗎?”
“我應該感恩戴德嘍?”柳晏心中一酸。
“你應該做好自己的本分?”玉皇子嚴厲地說道:“否則,你只能成爲棄子。”
“我寧願成爲棄子!”柳晏毅然決然地說道:“從今以後,我跟你們岱宗沒有任何關係。”
“你……”玉皇子憤怒地擡起手掌,一掌將柳晏擊飛。柳晏落地後,他又跟了上來,指着他說道:“我跟你說實話吧,當初我們選定的人是你。你也不是你親,而是神皇之子,是有着皇族血統,能夠繼承皇位的人。”
“什麼?”
“當初活下來的人,就不該是你。”玉皇子發泄着壓抑許久的怨氣,“如果他還活着,或許早已問鼎九五,也就沒有後來這些事了。你還想當棄子?我告訴你,在我眼中,你連做一顆棄子的資格都沒有。滾,立刻從我面前消失,帶着那個讓你牽腸掛肚的小妖精離開這神聖的泰山。”
說罷,玉皇子拂袖而去,留下嘴角掛着血跡的柳晏仰面對着浩瀚的星空。
……
紅日噴薄而出的時候,柳晏才一瘸一拐地回到岱廟。
柳公、薛燕和阿措趕忙迎了上來。
柳晏拉過阿措的手,笑道:“別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只告訴你,我已經想通了,徹底想通了。”
阿措點點頭,靠在他身邊。
柳晏看了看薛燕和柳公,他們顯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是我僅剩的親人了,我只希望你們能好好活着。”
柳公哀嘆一聲,轉過頭去。
薛燕問道:“二哥,你要去哪兒?”
柳晏笑着搖了搖頭,拉着阿措上了準備好的馬車,離開岱廟,一路向西而行。
半日後,馬車到達渡口,他的那艘大船還在。
船老大和水手們列隊迎接。
“回神都!”柳晏上船後,大聲命令道。
阿措還是忍不住問道:“昨晚到底出了什麼事?”
柳晏搖頭不語。
阿措道:“我們說好的,不能讓對方擔心。”
柳晏苦笑道:“我只怕你聽了會更難過。”
“難過又如何?”阿措笑道:“不曾有過傷心,又怎能知道快樂?”
柳晏點點頭,把她抱在懷裡,找個地方坐了下來,道:“那我就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傷心事。”
這一次,他毫無保留,將一切和盤托出。
阿措不免爲之揪心,爲之垂淚,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傷心難過。
柳晏笑道:“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阿措道:“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回來之前,我曾聽王母講過過往之事,那些千年萬年的故事。但即便如此,也不過那麼回事。”
柳晏道:“千年萬年的事,我也知道。”
“又胡說!”阿措笑道:“你才活了幾年。”
柳晏笑道:“這就是凡人和神仙不同之處,凡人無法親歷千年萬年,卻可以通過歷代的史書瞭解過往之事。就像你說得那樣,古往今來,也不過那麼回事。”
“我說的那麼回事,跟你說的那麼回事,是不是一回事?”
“呃……”柳晏不由得笑了起來,“好像是一回事。”
船艙外,一個年輕的水手正在偷聽,突然就被拍了一巴掌。他回頭一看,是船老大,嚇得哆嗦起來。
船老大揪着他的耳朵,將其拉到一邊,沉聲喝道:“你是活膩味了?”
水手趕忙哀求道:“老大,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
船老大擡起手又打了他幾下,道:“你知道這位主顧是什麼人嗎?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是我們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水手大驚,忙問:“他就是那位柳大人?”
船老大道:“不然還有誰?”
水手羞愧不已,跪倒打着自己的臉,道:“我該死,我該死。”
船老大道:“行了,其實他早就發現你了,只是不跟你一般見識罷了。否則,你不是該死,而是早就死了。”
水手覺得難以置信,但他知道船老大從來都不吹牛,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船老大嘆了一聲,其實他剛纔也偷聽了,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也知道柳晏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灑脫如意。沉思片刻,他立即命令道:“把弟兄們都叫過來。”
其實,他想多了,柳晏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偷聽,或者根本沒有在意會不會有人偷聽。所以,當船老大帶着十幾個人跪在他面前的時候,很是疑惑,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船老大道:“大人恕罪,小人剛纔不小心聽到了大人的話。”
柳晏頗有些哭笑不得,揮了揮手道:“聽了就聽了吧,船上就這麼大點地方。只要不是有意竊聽——是有意的嗎?”
船老大道:“是有意的!”
“何故?”柳晏有些不高興了,他是很信任這些人的,難道又出現了一個趙無雲?
船老大道:“小人見您愁容滿面,又不敢問,便斗膽聽了幾句。大人若要懲罰,小人等毫無怨言。但小人要說的是,不管您是朝廷的官還是別的什麼,這艘船上的人永遠唯大人馬首是瞻。小人沒別的本事,但只要這艘船能到達的地方,您想去哪兒,小人就把船開到哪兒?”
柳晏不禁笑了起來,“好了,我現在就想回神都,你只需把船行的穩一點就行了。”
“是!”船老大帶領衆人磕了個頭,立即退了出去。
阿措看着這些離開,笑道:“這些人好奇怪!”
“他們原本是凌州水軍,參與了淮南王的謀反,後來被我救了下來。”柳晏解釋道:“其實也不能算是我救下來的,女皇本來就沒打算斬盡殺絕,我只是具體的辦案官員。儘管他們被免了死罪,但生活上遇到了難處。我便幫他們買了這艘船,讓他們得以養家餬口。”
“我明白了!”阿措道:“你就是百姓口中說的青天大老爺!”
柳晏笑道:“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我是怕他們沒了生路,又去做鋌而走險的事。這種事,在每場叛亂平定之後都會發生。這是爲官之道,不關乎道德上的善惡。”
阿措不是太明白,但也沒想去弄明白,道:“不管是因爲什麼,至少結果是好的。”
柳晏見她累了,讓她休息。
突然,嘭的一聲,船身一陣搖晃。
“怎麼回事?”柳晏大聲問道。
船老大跑了進來,“大人,您快去外面看看吧,天上的星星掉下來了。”
柳晏扶着阿措出倉一看,只見天空中正在下着隕石雨。
“這……”柳晏看這阿措,這種景象他還是第一次見,或許阿措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但阿措一臉茫然,顯然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