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漢以來,隨着豪強和士族的昌盛,以至一羣熟讀經史之人把持住了朝廷和地方的方方面面。
不過這些熟讀經史之人固然有不少才高八斗之人,可是絕大多數,終究還只善於清談,即便偶爾出現幾個治世能臣,他們的能力也體現在了決策上。
至於治所真正的運作,某種程度,卻需要依賴於中下層的官吏,這些人才是地方上的掌控者。
武三思聽了這吳龍的話,也就漸漸心安,只是秦少游方纔給他的臉色實在可怕,讓他心有餘悸,雖然和秦少游已是離心離德,也不在乎得罪了這個傢伙,甚至武三思有藉此人來做墊腳石的心思,可是武三思依然覺得有些後怕。
他終於明白了自己後怕的理由,他後怕的不是秦少游,而是神策軍,於是思前想後,決心去尋洛陽禁軍首領韋正德。
韋后在河南府做了許多的佈置,河南府固然是有一個武三思,可是留守的禁軍,卻也安排了這個韋氏的親族,韋正德當初不過是個小小的州司馬,一個並不起眼的武官,不過韋后攬權之後,立即雞犬升天,他和當初的武家不同,武家掌握禁軍的時候,李氏和武氏的矛盾已經明面化,而禁軍之中,支持李氏的武官不在少數,所以固然有不少武氏族人節制禁軍,往往效果卻並不太好。
而如今,韋氏就是李氏,李氏也即是韋氏,韋氏只要一日不坐天子,那麼與天子的關係便永遠都是如漆似膠、密不可分,自然而然,韋家的任何人在禁軍之中。都被看作是攀附的對象,只要得到韋氏的青睞,將來前程大有可期。
韋正德雖只是一介小小司馬。如今的日子,卻遠比當初節制禁軍的武氏族人要快活的多。他當然清楚自己的職責,對神策軍早就暗暗戒備。
留守的禁軍只有一萬七千餘人,人數其實也不算少,畢竟此時的神策軍,雖然屢屢擴充,名義上號稱萬人,而實際上也不過七八千罷了。禁軍畢竟也是精兵,而且是衛戍洛陽宮。關係重大,這也是爲何武三思對韋正德有依賴的原因。
韋正德就在外宮當值,聽說武三思來了,倒也還算客氣,親自迎出來。
洛陽宮和後世明清的紫禁城決然不同,明清時期,隨着皇權的獨大,宮廷成了不可侵犯的象徵,除了極少數重臣需要入外朝當值之外,其餘之人。不得詔命,都不得越雷池半步。
而洛陽宮的內苑固然森嚴,可是外朝卻相對開放。凡是佩戴了金魚袋子的官員,都有入宮的權利,當然,也只限於外朝罷了。
如今這宮中沒有了主人,而上皇又是抱病,韋正德的小日子過的不錯,在外朝收拾了個偏殿用作辦公之用,見了武三思,便咧嘴笑道:“樑王殿下。今日不是那秦少游新官上任的日子嗎?怎麼你卻是來了?”
武三思沒有心思去寒暄,直接將今日的事實言相告。
韋正德皺起眉。冷笑:“這麼說來,這秦少游。是把運河當做自己的命根子了,打蛇打七寸,娘娘讓你我在此鎮守,意圖不言自明,總而言之,就是不能讓秦少游徹底染指河南府,其實咱們做什麼,都不必有什麼顧忌,尤其是樑王殿下。”
韋正德說話的功夫,卻是投了武三思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
你武三思有什麼好怕的,你是朝廷命官不說,你還是樑王殿下,天大的事,就算當真惹火了秦少游,那又如何?秦少游再膽大,敢動你一根毫毛嗎?就算你犯了天條,那也是朝廷來處置的事,秦少游雖然是大總管,卻也奈何不了你,所以你能怎麼噁心秦少游,盡力去做就是。那秦少游別看囂張跋扈的很,可是有些事他是不敢去做的,畢竟你武三思代表的是朝廷,再者你的地位尊榮無比,韋后的意思,不就是藉着你的這個身份,給那秦少游添堵嗎?秦少游又不是傻瓜,難道他還敢動你不成?一旦動了,無論你有何罪,那都不要緊,卻是恰恰給了韋后一個口實,即便是天子,也絕不會再縱容秦少游了,因爲動親王之尊,就是謀反,謀反大罪,朝廷絕不會姑息,到時候內有禁軍,外有關東關中數十萬平叛的軍馬,只要一聲號令,管他秦少游有什麼神策軍,照樣碾成粉末。
想當初,大家忌憚神策軍,是因爲朝廷就在洛陽,一旦有事,只怕應變不急,那神策軍可以立即做出反應,所以韋后娘娘纔對秦少游忌憚無比。而如今,神策軍這支力量固然厲害,可是坐困在河南府,一旦敢造次,陛下在關中一道旨意,這些人就統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所以……秦少游除非是傻瓜,纔會製造出一個韋后對付他的口實,畢竟這個傢伙,現在還得到了天子的同情,朝中還有大量的關中人爲他說話,因此沒有板上釘釘的罪證,是沒有人敢拿他怎麼樣的。可是他動了你這個樑王殿下和河南府尹就不一樣了,動一根毫毛,就得用千千萬萬人的血來償還。
這也是爲何,河南府尹是你武三思,而不是別人的原因。
韋正德笑嘻嘻的看着武三思,雖然沒有把話說破,卻笑得武三思應當懂這個道理。
秦少游除非昏頭,否則不敢如何。
可是假若他真昏了頭,那就更妙極了,就算犧牲掉一個武三思,換來的卻是堂而皇之平叛的藉口,有了這個藉口,神策府可以連根拔起。
武三思臉色卻是青一塊紅一塊,他是聽出弦外之音了,雖然他也有把握,那秦少游理應不會糊塗,可是這韋家分明就是將自己做誘餌啊。
武三思只得道:“話雖如此,卻還是以防萬一爲好。修河之事,我已交代了人去從中破壞,想必出不了什麼差錯,只是真到了事急的時候,本王還要暫借宮中一避。”這是武三思的想法,惹翻了秦少游,若是當真引發了什麼後果,當然是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韋正德自然點頭稱是:“這個好辦,不過請殿下放心就是,秦少游的路數,我是摸透了,他不過是表面凶神惡煞而已,你瞧他這一路青雲直上,哪一次不是該隱忍時隱忍,否則,他一個小小廚子,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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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正德好生的安撫了武三思一番,武三思這才心中漸安,心中一想,韋正德說的不錯,秦少游沒有這個膽量,他不敢動自己,至多,也就是請朝廷處置罷了,可是朝廷和自己穿一條褲子,他如之奈何?
於是收拾了壞心情,既然來了宮中,韋正德便道:“殿下,上皇在深宮內苑,也不知是什麼光景,我等畢竟只是武人,不敢打探,你乃上皇的侄兒,既然來了,少不得要去拜謁一二,也好探探虛實。我說實在話,秦少游其實好對付,他依仗的,不過是那七八千的神策軍罷了,只是可惜,天子和娘娘都在不在洛陽,他若是陳兵於帝側,或許對他還有顧忌,如今……嘿嘿……不過暫時讓他猖獗一時而已,反是這上皇,其實娘娘乃至於陛下一直都放心不下,臨行之前,屢屢叮囑,要小心提防,上皇非常人也……”
武三思沒心思去見那個姑母,偏生韋正德慫恿他,他也不敢怠慢,只好應下來。
收拾了心情,便往紫微宮去,先是求見,過不多時,上官婉兒竟是親自移着蓮足來,上官婉兒一身素衣,這是陪武則天去明堂時的裝扮,武三思心裡起疑,禁不住想,上皇去了明堂?如此說來,她的病好了,此前不是說下不了榻嗎?
武三思和上官婉兒是極爲熟稔的,見了婉兒,忙是笑呵呵的試探:“上官待詔陪上皇又去了明堂?”
上官婉兒一臉憔悴,卻是搖頭,道:“殿下休要稱呼下官爲待詔,下官只是尋常女官,早已不是待詔了,上皇病重,怎麼可能去的了明堂,只是她身子越來越壞,便命下官去求一求佛祖,佑上皇平安罷了。上皇病重之後,陛下又遠去了長安,她思兒心切,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殿下既然來了,再好不過,上皇很是高興,就請樑王殿下去和娘娘說幾句話吧。”
武三思這才鬆了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武則天詐病,一旦詐病,必有圖謀,現在看來,似乎是自己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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