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進了寢殿。
整個紫微宮寢殿便有一股濃重的藥膳味傳出。
龍榻之上,武則天的身影只是隱約可見,中間隔着一重帷幔,使武三思看不清裡頭的情形。
武三思便行禮,言辭懇切道:“臣見過上皇,上皇的病不知好些了嗎?”
帷幔中的武則天咳嗽,旋即欣慰的道:“朕……聽說過一些事,朕很欣慰,聽說你是捨不得朕,才留在洛陽,寧願任一個小小的河南府府尹是嗎?你這樣做,沒有枉費朕的苦心,好……好得很。”
武三思心裡不覺得有什麼慚愧,只是不禁想,這些話,卻不知是誰說的,若是如此解釋,似乎也說得通,不招惹這個姑母,總是沒有錯。
他便道:“臣慚愧的很,不能日夜陪伴在聖駕,爲上皇分憂,身爲人子侄,汗顏之至。”
武則天突然道:“啊……天黑了嗎?婉兒,是天黑了嗎?”
武三思覺得奇怪,現在天色還亮堂的很呢。
上官婉兒移了蓮步,上前道:“上皇,天還沒黑呢。”
“哦。”武則天的語氣之中帶着遺憾,不禁幽幽道:“怎的還不天黑,天黑了,想必陛下操勞完了國事,就理應來探望朕了,陛下……終究還是個孩子啊,什麼都不懂,只怕要被人欺負,朕要告訴他,讓他多加小心纔是,人心險惡,人心險惡的很哪。”
陛下……
武三思愣了一下。
陛下都去了長安,哪裡還可能來探望自己這個姑母。姑母何以說這樣的話……莫非犯了癡症。
便聽上官婉兒道:“上皇,陛下過一個時辰,一準兒會來的,他清早的時候,吃了上皇叫人送去的蓮子羹,心中甚是感激呢。”
武三思恍然大悟,果然是患了癡症,姑母年歲大了,畢竟……而這上官婉兒。想必是當姑母在哄孩子一樣的哄呢。
如此一來,武三思反倒尷尬了,因爲武則天似已忘了他,只是絮絮叨叨:“蓮子羹好,蓮子羹吃了,能清肝明目。這對陛下大有裨益,皇帝啊,就是眼神不好,朕說的可不是眼睛,是眼神,只怕會誤信奸人
。他是,心太善。一準兒……就要被人矇蔽了,朕念及此處,就不禁爲之憂心……哎……夜裡的時候,得好好和他說……就如那個姓韋的……姓韋的人心機都深沉的很,定要讓他小心,小心爲上……”
說了許多話,聲音漸漸低沉。上官婉兒便道:“陛下該歇一歇了。”爲她掖了錦被,便小心翼翼的拉開帷幔。躡手躡腳的退出來。
武三思也不敢多待,忙是跟着上官婉兒退出寢殿。
殿中的武則天陷入了熟睡,只是偶爾,她似乎磨了磨牙,突然問:“天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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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思默默無語的出來,上官婉兒在前,到了無人之處,上官婉兒突然駐足,對武三思道:“殿下,上皇如今這個樣子,是下官等人照料不周之故,她是念極了陛下。”
武三思忙是道:“不怪上官待詔,上皇畢竟年紀太過老邁了。”
他本來還有些擔心,可是說到老邁二字的時候,心裡生出了異樣的感覺。
不錯……
上皇確實是太老邁了。
從前每一個人都忌憚她,那時候的她,便如一隻吊睛大虎一樣,使每一個人都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可是即便是一隻老虎,可是人有生老病死,這是天道循環,大家依舊害怕,無非是因爲從前她給了太多太多人過於深刻的印象,可是這依舊擋不住老虎垂垂老矣,自己實在太多心,而陛下和韋后,也不免有些風聲鶴唳了。
上官婉兒笑了笑,道:“哎,如今這紫微宮,真是越來越清冷了,自上皇退位,來謁見的人就越來越少,唯獨樑王殿下與衆不同,殿下留在洛陽,當真是爲了上皇嗎?”
這一句話,本該問的武三思語塞,好在武三思早有準備,他笑吟吟的道:“這是爲人子侄應當做的事。”
上官婉兒便笑了:“殿下的孝心,真是讓人佩服,現如今,河南府裡,弘農王做了這大總管,而殿下呢,又是府尹,都是自家人,做事方便一些纔是。”
武三思敷衍了幾句,告退出去。
他心裡嘀咕,上官婉兒這是意有所指嗎?應當不會……紫微宮和外頭是與世隔絕的,韋正德看的很緊,秦少游和秦少游的人壓根就不可能有出入紫微宮的可能,這當然是爲了防止萬一,所以即便是太平公主要求見上皇,都以身體不適,不便相見的理由擋駕,至於書信傳遞,就更不必說了,韋正德別的本事沒有,可是將這裡徹底封鎖的本事總還是有的。
如此說來,上官婉兒應當也不清楚外頭的情況
。
那麼……她當真的以爲,自己和秦少游還在穿一條褲子?
若是如此,這樣似乎也很好,至少……
武三思想了想,似乎在琢磨,有什麼空子可鑽。
其實這時候,他並沒有太把上官婉兒當一回事,自從上皇退位之後,上官婉兒這個待詔,也被人取而代之,雖然還掛了個待詔女官的頭銜,卻再不可能去待詔房了,這個女人,從此也只是宮中可有可無的人,一個這樣的人,似乎也沒有可以被利用的價值。
她唯一和別人不同的地方,只怕就是和秦少游相交莫逆了。
“或許……”武三思眯着眼睛:“可以將這個女人,當做自己的護身符。據說秦少游和上官婉兒很有情誼,卻是不知,那秦少游對此女,到底是不是當真的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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