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勇已經摔落下馬,倒在了泥濘之中,他腹部已是被鮮血浸透,從他的耳邊,呼嘯着無數的飛箭,飛箭幾乎是源源不斷,似乎沒有任何的停歇。
身邊不時有人落馬,泥濘之中,無數人在哀嚎,有人在地上打滾,其慘狀讓人不禁心悸。
樑勇睜着被泥水和血水模糊的眼睛,貪婪的吸着空氣,他的瞳孔深處流露出了一種深深的悲哀。
怎麼可能。
他的見識,或者說他的眼界,使他曾經無所畏懼,他面對過許多的敵人,每一種敵人,都有他們的特點,有的好馬戰,他們的刀子很鋒利,而樑勇從不退縮,因爲他知道,對付這種騎兵,自己可以用什麼手段。有的好用弓箭,弓箭遮天蔽日的射下,他依然也不畏懼,因爲他知道,對面的弓箭手和自己比的不過是運氣,若是運氣好,自己能衝過去,便可提刀對他們殺戮,即便運氣不好,被箭矢扎中,那也並不至於絕望,箭傷畢竟還可以救治,只要己方大勝就可以了。
可是現在……他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卻是沒來由的一陣恐懼,這種恐懼在全身蔓延,而偏偏,這種恐懼竟是十分可笑,竟不是因爲恐懼即將到來的死亡。
他所懼的,是這種前所未見的東西,正因爲前所未見,所以他陡然發現,自己方纔的勇氣竟是如此的可笑,可笑的何止是他一個,那些就在方纔還嗷嗷叫着,提刀跨馬,揚言要將對面的神策軍斬殺殆盡的人,豈不是很可笑嗎?
更多的人落馬,無數人發出哀嚎,當他們自信滿滿跨上馬的一刻。樑勇才發現,他們不是在賭運氣,不是賭自己是否有運氣衝過重重的荊棘,殺到這些神策軍的身邊在。他們連賭的資本都沒有,從一開始,他們就輸了,而眼前的人間煉獄,無數的箭矢平射而來,無數人落馬哀嚎,這是一開始就已經命中註定的。當王方翼都督下達了命令,他們的選擇,就是奔赴地獄,沒有任何的選擇。
他發出了一聲長嘯,這裡已經更加混亂了,因爲越來越的人開始要≧▽ding≧▽點≧▽小≧▽說,.≧.o▲< s=";arn:2p 0 2p 0";>
四散奔逃,大批的人開始向兩側躲避,而兩側則是掩護他們的昭義軍,這些人已經什麼都顧不上了。繼續衝鋒就是送死,他們想活下去,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比自己的生命更加寶貴了。於是這些人和馬像是瘋了一樣,好不猶豫的扎進了兩翼的昭義軍,又是一陣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全軍大亂,混亂愈演愈烈。後隊的人已經嚇破了膽,前隊的人瘋狂要逃,而無數的飛箭出現他們的後背。將他們射落下馬。
箭雨,依舊沒有停歇,這已經足以讓人絕望了。
當大家知道,他們永遠衝不破這一層障礙的時候,絕望就開始蔓延。
兵敗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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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威軍一退,他們的噩夢顯然還沒有結束。
因爲當他們留下無數的屍首脫離了弩箭的射程之後,卻又來了一場新的輪迴。
轟隆隆……炮聲隆隆,從天而降的火雨落下,留下了更多的人。
在連弩隊的兩翼上,三千神策軍鐵騎已經整裝待發,他們提起了手中的長刃,在號角的催促下,一齊爆發出了怒吼。
轟隆隆……轟隆隆……
兩翼的神策鐵騎瘋狂的開始衝擊早已亂了陣腳的昭義軍步卒,密集的衝鋒,將他們一次次的切割開,人馬過處,便是一條鮮血染紅的道路,緊接着他們勒馬返回,繼續朝那早已混亂的亂兵中反覆的衝殺。
昭義軍在神威軍受挫之後,早已大亂,此時步卒在曠野上面對騎兵,沒有掩護,沒有任何遮掩,簡直就是單方面的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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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角聲繼續響起,這一次是三長一短。
這是停止攻擊的名流。
一列列的弩手開始停止射擊,但是又開始補充箭夾裡的箭矢,以備下一場大戰。
而這時候,數萬神威軍和昭義軍,早已是丟盔棄甲,落荒而逃,只留下了無數的屍首。
大獲全勝!
昭義軍和神威軍留下了六七千人的屍首,傷者更是不計其數,其餘人,也早已喪膽,而至此,除了十幾個衝擊昭義軍亂兵的騎兵傷亡之外,神策軍幾乎沒有任何的損失。
當無數人風聲鶴唳的敗退回來。
王方翼臉上的驚愕可想而知。
他是老將,老將最寶貴的財富就是無數次廝殺中獲取的經驗。
不得不說,他的經驗極爲豐富,整個大唐,怕也找不到可以和他比肩的人物,也正因爲如此,所以他纔對此戰自信滿滿,甚至可以說,他自覺地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是他哪裡料到,會敗得這樣的慘。
而他的潰敗,某種程度,正是敗在了他的經驗上。
他自以爲是的認爲,神策軍的手段只有這些,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把自己全部的身家押了上去,結果……卻發現,這種騎軍密集的衝鋒,完全等於是給神策軍送人頭。
而更可怕的是,此時看着這地獄般的場景,五鎮官軍早已膽寒,而他……也不禁喪膽了。
他猛地意識到一個比兵敗更爲可怕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是,他壓根就沒有任何反制的手段。
勝敗按理來說,是兵家常事,他並沒有完全曙光,他還有賭注,固然這一次失策,可是他完全可以重整旗鼓,再戰下去。
只不過……他的想法並不美好,因爲他意識到的是,即便現在再給他百萬軍馬,居然也無法用一種有效的辦法去對付這隻軍馬。
他輸了……輸的很徹底,固然現在還有本錢,可是敏銳的他卻是知道,再戰下去,也只有死的更慘罷了。
王方翼咬了咬牙。
聽到無數的哀嚎,使他的心中煩躁無比,身邊已有人哭喪着臉道:“王都督,快退吧,賊軍……就要殺上來了。”
大家都已經害怕了,誰不害怕呢,若說殺敵三百,自損一千,大家還有理由不害怕,大不了,就拼命罷了,用我們十條命,去拼對方三條命,我們的命比較多,能夠承受這麼大的折損,耗也可以把你們這些神策賊軍耗死。
可是他們眼睜睜看到的現實卻是,他們所謂的犧牲,得不到任何的回報,他們付出的巨大傷亡,居然不能撼動神策軍分毫,他們只是在無意義的把人送去地獄,卻連拖人下水的資格都沒有。
這纔是真正讓人恐懼的地方,也正因爲這種恐懼,幾個武官已圍上了,一個個紅着眼睛:“再不走,我等死無葬身之地了。”
“王都督,賊軍勢大,理應避戰,不可再打下去了。”
“將士們都已膽寒,留在這裡,必敗無疑。”
王方翼豈會不明白他們所說的,絕沒有誇張,這不是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這只是最**裸的現實。
他擡頭,看着衛州城的城頭,他已經看不到韋弘敏的身影了,不過看得到看不到都已經沒有了意義,他長長嘆了口氣:“昭義前軍殿後,其餘人,速速入城避戰。”
只有入城了,這支已經嚇破了膽的聯軍只要拉到曠野中去,王方翼敢用人頭擔保,他們保準會散個一乾二淨,而且神策軍的鐵騎一旦追擊,想必無數人都會丟盔棄甲,所以他爲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他們帶進城去,雖說這並非是一勞永逸的辦法,卻可以暫時穩住陣腳,至於進了城之後會面對什麼,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因爲他心裡明白,到了那時,他還能不能指揮聯軍還是個問題。
他咬了咬牙,之所以選擇昭義軍殿後,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的辦法,其他人是客軍,你若是逼的他們狠了,讓他們掩護着大軍入城,這些絕對不會客氣,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反戈一擊,到時候,情況可能更糟。
昭義軍畢竟是本地人,守土有責,況且……他們的親眷族人都在昭義鎮,不會輕易反叛。
他話音落下,便勒着馬,帶着自己的親兵護衛,呼啦啦的往衛州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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