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突厥人跑了,不知道牽動着多少人的心。
李藝部叛軍在聽到這滔天的呼喊聲時,第一反應是震驚,第二反應是不信,第三反應便只剩下了驚恐。
李藝造反的事情他們是知道的,也正因如此,他們才能待在新平縣,而不是被調到其他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受苦受難,他們只知道自己有援軍,但援軍是誰?援軍在哪?這些情況他們卻是一無所知。
聯想到他們的援軍竟然是突厥人,不少人心中開始出現了一股無名的恐懼,驚悚,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俺老程吃了那麼多苦,終於等到這一刻了,推!給老夫推!”程知節忽然一個閃身站出,耀武揚威的看着山谷下方李藝部叛軍那惶恐的表情,模樣很是得意,意氣風發的指揮着身後的將士。
‘轟隆隆~~~’
數百塊巨大的山石應聲而落,每一塊都有千斤那麼重,幾乎是廢了一整夜的功夫才搬到這裡,三人一組,一根撬棍,拼盡全身力氣,將這些山石推下山谷。
山石滾動所帶來的震撼,不亞於一場地震所帶來的轟動。
滾動聲,在山谷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山石與山石之間碰撞的聲音,無不在觸動着底下士兵的心理界限。
看着巨石落地,雖然沒有徹底堵死李藝部的逃跑路線,但卻能夠很好的拖延他們的逃跑速度。
程知節覺得腦子可真是個好東西,所以他打算這一次帶着腦子去打仗,雖然這個腦子不是他自己的,於是便有了這麼一幕。
大手一揮,早已準備好的八百將士迅速涌下山谷,五人一列,從谷底到兩側,利用地形站成U型陣,兵器就在手邊放着,隨時可以切換,所有人手中高高的舉起弓箭。
而山谷的兩側,各有六百將士正嚴陣以待,爲山谷底端的那八百將士進行側翼掩護。
程知節充分的學習了李元吉的作戰特色,主陣誘敵,分兵伏擊,既能最大限度的殺傷敵軍,又能保護主陣不會遭到太大的衝擊,程知節覺得自己這一次做的很不錯,很有效果,至少目前所展現出來的效果,程知節還是很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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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絕望的念頭出現在楊安的心頭,看着面前那數百顆巨石擋住了去路,眼睛猛的一紅,兩行清淚險些落了出來,慌亂逃竄的李藝部叛軍,絲毫沒有了先前趾高氣揚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落魄,是失魂,是驚慌,是爲了逃命,他們可以不顧一切。
李藝並沒有安排督戰隊,他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
於是,他精心準備了數年之久的造反計劃,在開始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在他最得意的時候,在還沒有真正見到敵人的時候,就這麼潰散了。
李藝的親兵一邊護着李藝,不讓潰兵有機會靠近李藝,一邊瘋狂的屠戮着正在四散逃竄的潰兵,可這卻無事於補。
七千人的隊伍,六千八百人在潰散,餘下的二百人根本無法抵擋下這股巨大的衝擊力,潰敗的洪流就像是河堤崩潰,山體坍塌一樣,毫無情面的卷着李藝以及他的親兵向後退着,誰也不知道他們最終會退到哪裡?又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在那裡等着他們?
潰兵,在狹隘的山道匯聚成一條洪流,就像是田間的水渠,由小到大,越來越猛。
絕望的楊安不斷的被後面涌上來的潰兵碰撞着,超越着,站在那裡的楊安竟不知所措,兩行清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絕望,無助,孤單,憤怒,五味雜陳伴隨着他的左右。
近乎崩潰的楊安丟下了手中的兵器,征戰數十年,早已過了而立之年的楊安,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爲了大唐,自己奉獻了所有,可最終得到的,卻是叛徒兩個字。
叛徒,猶如一記重錘砸在心頭,精神有些錯亂的楊安被擁擠的人羣擠到了路邊,依舊有人不斷的推搡着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楊安已經來到了半山坡,那裡再也不會有人去擠他,再也不會有人去打擾他。
癱坐在地上的楊安,渾身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空似的,痛苦的抱着頭,眼淚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上,浸溼了那微不足道的一寸土地。
“我就是想活着而已,兒子出生的時候,一次在河北,一次在中原,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在中原與王世充大戰,身中數箭,終於撿了條命回來,我什麼都沒有得到,我失去了那麼多,母親罵我是個不孝子,妻子說我不顧家,兩個孩子見了我如同陌生人一般,如果父親還在的話,他又會罵我什麼?”
“你的父親一定會說你是最棒的,他會說你是個舍小家顧大家的人,是個真正的男子漢!”
楊安猛的擡起頭,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名身着銀白色鎧甲的將軍,這套盔甲他很陌生,至少自己從未見過,絕不是普通的將軍甲,因爲楊安沒有在鎧甲上找到任何關於這個將軍的身份標識,而那比自己還要小的臉龐,也預示着他可能身份很高貴。
山谷中,朝廷大軍正在收拾着地上的裝備,一部分人用繩子捆綁着叛軍的雙手,投降了,七千叛軍已經投降了。
他們沒有辦法不去投降,他們沒有堅持下去的意念與道理。
轉眼望去,巨大的山石堆左右兩處,歪七扭八的躺着大量的屍體,屍體上無不是插着數支弓箭,而在山石的另一端,一座數百人軍陣正嚴陣以待,山谷的兩端,同樣是嚴陣以待的陣型。
這樣的地形,這樣的軍陣,沒有人可以輕易的衝過去,更不要說他們這些已經毫無戰意的潰兵。
“你……?”從恍惚中醒來的楊安,滿是疑惑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只要自己一伸腳,他就會滾落下山谷。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有錯,這件事情你,也包括他們,都別無選擇,你們只能這樣做才能活下來,放下心中的包袱,不要多想什麼,等這件事情結束以後,我送你們回家!”李元吉淡淡的一笑,拍了拍這個手無寸鐵的老府兵的肩膀。
相比較於表面上的輕鬆,李元吉的內心深處卻是尤爲的沉重,他並不知道那位老府兵的名字叫什麼,不知道他來自於哪一座軍府,他什麼都不知道。
可他卻聽到了發自於老府兵內心深處的那一段話,這仗,他們早就厭倦了,可爲了生存,他們不得不一次次的拋棄妻子,遠離家鄉到其他的地方去作戰。
爲了生存,他們必須要聽從將軍的指揮,無論是刀山還是火海,無論是正義還是邪惡,他們只能悶着頭往上衝,沒有選擇,沒有思想,他們只是一句句拖着靈魂的行屍走肉,一個個只會聽從指令的戰爭機器。
“殿下,看俺老程這一招山石堵路的計策怎麼樣?”臉上寫着快點表揚我,內心極度膨脹的程知節毫不識趣的貼了上來。
“不怎麼樣!”李元吉努了努嘴,本不想打擊這貨的積極性,但這幅表現實在是太欠抽。
“咋會不怎麼樣呢?俺老程帶來的可是兩千人,現在還是兩千人好好的站在那裡,一個敵人也沒有放過去,任務完成的這麼好,就是李靖那個陰謀家在這裡也未必能比俺老程做的更好。”程知節有些憤憤不平的嚷嚷着,自己打了這麼漂亮的一場仗,爲毛就不能表揚一下俺呢?雖然俺也不是那種喜歡被表揚的人,但這麼多人呢,總的讓俺體現一下俺的價值吧?
“看到那些巨石了嗎?點睛之筆嗎?”李元吉指着那堆巨石,幾十名俘虜士兵正在費力的搬動着。
“對啊,就是點睛之筆啊,如果沒有巨石擋路,怎麼可能一人也不傷就拿下?”提起那堆巨石,程知節就越發的興奮,這可是自己的巔峰之作啊,而且效果還這麼好。
“在本王看來,那不過只是畫蛇添足,爲了找那些巨石,將他們搬上山頂,你又花費了多少時間?浪費了多少戰力?明明可以用滾木的,只需一半不到的時間就能起到這樣的效果,卻偏要選擇一個最難,最耗費時間的和精力的方式。”李元吉毫不留情的批鬥着程知節,暗道這貨咋越來越不正經了呢?跟個小孩子似的,做了件事還得讓人表揚,似是覺得自己說的還不夠透徹,李元吉繼續補刀道:“因爲你選擇了巨石,所以大軍得在這裡多等至少半個時辰才能開拔新平。”
程知節面部一陣青紅接連閃爍,短短一瞬間體驗了酸甜苦辣鹹各種口味,整個人簡直爽的不要不要的:“狗日的趙老四,你給老夫滾過來!”
“將軍,那個啥……”見着程知節面色不善,趙老四有些害怕的嘟嘟囔囔道。
不過程知節卻沒給他說完一句話的機會,直接不耐煩的將其打斷:“老夫咋就沒發現你一個悶頭悶腦的憨貨,竟然還有那麼多鬼主意呢?老夫覺得你還有救,所以決定親自幫你開開竅……”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