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漫漫的行軍依舊在繼續着,幾日來將士們臉上的疲憊之意愈來愈是嚴重。
寒冷,成爲了他們最大的敵人,與突厥人的獸皮衣服不同,漢人的服裝並不能很好的禦寒,在這裡,一口熱飯甚至也成了最美好的願望。
從腹中取出那塊已經暖了半天的大餅,幹蹦蹦的難以下嚥,又從另一邊取出一隻小水袋,裡面是積雪融化的水,放在腋下稍微暖一暖,依舊冰冷的很。
所有人的食物都是一樣的,沒有樹木,沒有乾草,沒有黑炭,甚至沒有突厥人的牛糞和馬糞,點一堆拱火也成爲了不可能的事情。
“此戰過後,你有什麼打算?”中軍內,行軍的速度已經加快了一些,李元吉將蘇定方從前軍招了回來,語氣平淡的問着。
“不知道!”蘇定方的臉色有些糾結,對於自己的未來,連自己也沒有個想法。
按照自己的履歷,是沒有資格擔任前軍將軍的,頂多也就統領個三五千人,但李元吉卻破格提拔自己爲前軍將軍,統騎兵一萬,這是莫大的信任,蘇定方覺得自己無以爲報。
李世民的做法,又讓自己心寒,本心向朝廷的自己,在這一刻卻出現了動搖。
羅成之死,自己徹底的得罪了李世民,投靠太子,結果李世民卻偏偏上了位,如果不是齊王一而再再而三的給自己機會,便是到了現在,自己怕是依舊要待在匡道府擔任折衝,一個小小的軍府折衝,跟以前的地位相比,相差太遠。
蘇定方覺得自己可以等,等那個機會,但李世民對李元吉的做法,卻是讓自己真的失去了信心。
連手足之親都能這樣對待,那自己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又何談崛起之路?
在他看來,此次北征突厥,雖說是李元吉自己提出來的,但李世民卻是打算藉機坑死李元吉,這一點是自己最爲反感的。
所以,當李元吉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連蘇定方自己也都迷茫了。
“十六衛將軍是跟你沒關係的,你還年輕,資歷也不夠,但一個十六衛中郎將還是沒問題的,前途一片光明,皇上是個喜歡人才的人,此戰過後,必定對你產生興趣,這是個機遇。”李元吉淡定的分析着,十六衛中郎將,基本也算是軍方的高層人物了,在某些事情上也可以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除此之外,再立些功勞,不犯錯誤,日後必定是一片光明。
李元吉的分析,讓蘇定方甚是感動,從開始自己落魄時對自己的提拔,能有今天這個地位,完全就是齊王一步步將自己給提上來的,至今李世民都未曾對自己展現過興趣。
反倒是李靖覺得自己還不錯,給了一些機會與培養。
但是與李元吉相比較起來,他們的恩待還是太少了些。
“殿下你呢?打完這一仗有什麼打算?”似乎是得到了解脫,蘇定方拋棄了雙方的身份差距,當做朋友似的問着。
“我?”李元吉呵呵一笑,繼續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就待在這裡了,其實草原也挺好的,除了什麼也沒有,這倒是個景不錯的地方。”
在草原封王?蘇定方愣了下,嘴角微微抽搐着看着李元吉,那副坦然的表情讓自己深感自愧,心亂如麻,只能附和道:“這裡的景色的確挺不錯的!”
“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話了。”李元吉長出口氣,重重的拍着蘇定方的肩膀,此戰的希望全在這個年輕的傢伙身上扛着呢,自己也不希望在這個時候給他太大的壓力,繼續鼓勵道:“這兩日便該與頡利部交戰了,你所率領的騎兵,將會是此戰的主力,記住作戰要領,腦袋要靈活,若遇艱難,可將敵軍引至本陣。”
蘇定方臉色凝重的點點頭,他早有預感會是這樣,所以這一路一直不曾懈怠。
數騎騎兵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人艱難的坐在馬背上,戰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臉上被凍的通紅,遮擋面部的絲巾上,被一層厚厚的冰霜所覆蓋。
“殿下,後方軍報!”李靖沒有攔下來自於後方的騎兵,來到中軍之後,幾個騎兵瞬間癱倒在地上,一人艱難的跳下戰馬,將懷中那帶有封印以及餘溫的情報遞到李元吉手中。
“辛苦了!”李元吉只能用那略顯蒼白的三個字來表示自己的心情,但這還遠遠不夠:“把他們擡入本王的馬車,裡面的炭火也點上,燒點熱水給他們。”
“謝殿……”疲憊的騎兵話還沒有說完,便癱倒在地,左右護衛連忙上前將其扶起,摻進不遠處的馬車。
自從離開豐州以後,這臺馬車便沒有用過,偶有傷兵纔會將其放入裡面歇息一會兒,裡面的炭火儲量也並不多,也沒人肯用。
一個人靜靜的看完了這封情報,重要至極,這將會是影響到這場戰爭結果的情報,可卻又讓自己很心寒,這麼重要的情報,竟然不是朝廷發給自己的?
……
四個騎兵從中軍四散而出,朝着前後左右四軍直奔而去,看到了前面有騎兵從後方趕來,他們也料到了齊王會派人前來傳達消息。
所以各部也更是讓開了一條通道,讓從中軍過來的騎兵能夠直接抵達將軍面前。
“齊王令!各部加快行軍速度,今日紮營時間推遲一個時辰!”
一道道軍令傳達至四個偏軍,結果讓人目不暇接,後面來的消息,不回援,不通報,卻加快行軍速度,推遲紮營時間,這又是什麼套路?
待傳令兵離開之後,除了蘇定方沒有多想,只是將齊王的命令照實傳達給部下以外,其他三人紛感疑惑。
“將軍,先前過去那幾人屬下好像見過!”李靖身邊的家將猶豫着說道。
“你見過?在哪?”李靖覺得有些不太可能,他是自己的家將,出征的時候跟在自己身邊,回長安的時候就待在家裡看家護院,先前那些騎兵明顯是邊關將士的打扮,他們怎麼可能見過?這事哪有那麼巧的?
“在長安!他是齊王以前的護衛,屬下曾經因爲擋了齊王的道被他揍過,所以印象特別深,身形,動作,都很像。”家將還在努力的回想着,事情發生的時間並不久,只有大半年左右的時間,腦袋中儘可能的回憶着剛纔見到的場景,幾息過後,似是回想出了相同點,愕然道:“就是齊王以前的護衛,有一匹馬我曾經見過,很好認,棕色的馬,腦袋上有一塊白,左側有一道很長的傷痕。”
“對,剛纔我好像也看到了棕色的馬,腦袋上有塊白,左側有一道很長的傷痕。”另一名家將連連點頭,肯定了見到這匹馬的說法。
齊王的護衛?邊關將士?
怎麼想李靖也想不出原因,爲什麼他們會從後方千里迢迢的來送情報?送來的情報又是什麼?
……
距離突厥牙帳不足兩日的距離,突利可汗率領的部隊被人攔了下來,足夠他們支撐三五日的物資就擋在這裡。
“鉢苾,大可汗命你就地補給,明日就地反擊唐軍。”送物資的那人心高氣傲的吼着,便是往日的可汗又能如何?作爲勝利者,他有這個資格去吼。
“滾!我部餓了這麼久,少說也得有一日的時間用來修整,明日要打你自己去打,老子是不打。”突利可汗狠狠的一腳將那人踹飛,口中嫉妒藐視的罵着。
“這是可汗的命令,你若不同意,這些物資我便拉回去,你們自己去想辦法吧!”被踹了一腳,心中很怒,但也不敢還回去。
“想拉回去?那你的問問勇士們手中的刀願不願意!”突利冷哼一聲,大手一揮,先前還是疲憊不堪的突利部,似是瞬間恢復了力氣一般,瘋狂的朝着糧草涌去。
糧草很快便被一搶而空,戰馬吃的很嗨,將士們吃的也很嗨。
看着這一幕,突利可汗滿意的笑了笑,朝着那人道:“明日我會減緩速度,做好反擊的準備,回去告訴頡利,見不到他的兵馬,我是不會反擊的。”
次日,突利可汗果真率部減緩了行軍速度,但身後緊追着的唐軍也藉此拉近了雙方間的距離,此刻也僅僅只剩下半日不到的路程。
頡利可汗則是被氣的不輕,大罵鉢苾不是東西,搶了糧草卻不幹活。
但對此卻又無可奈何,確認當日不會發生戰事,頡利也就沒有急着出兵,而是等到第三日纔出兵。
突利部的行軍速度依舊不快,身後的唐軍似乎也已經到了極限,行軍的速度竟然也相應的減緩了一些,這讓心中又喜又疑頡利可汗有些摸不着頭腦。
等頡利部與突利部相遇的時候,已經是第四天的中午,而此時唐軍的身影已經遙遙可及。
本該是突利先與唐軍交鋒,引出唐軍背後隱藏的軍隊的戰局,現在卻變成了兩軍對壘,唐軍隱藏的兵力沒有出現,頡利反倒是出現在了戰場的第一線,雖然中間還隔着一個突利。
頡利可汗身邊的親兵忽然手指顫抖的指着前方,滿臉恐懼的說着:“大……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