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律師,噓,晚上見
“因爲他是鯊魚的創始人。”他目光清淡飄來:“鯊魚的合夥人雖然多,可是創始人只有一個。創始人對這間律所的感情不同於其他合夥人,而只要他在一天,他對這間律所的影響力就也永遠都無法抹殺。”
安澄明白,對於其他合夥人來說,這間律所可能只是一樁生意,從中得到投資回報即可;可是對於創始人來說,尤其是老科這樣,即便成績欠佳,他卻也還是整整堅持了20年的,那這間律所就是他的孩子,就是他的命……
“所以他才更不想就這麼放棄了;而你非要將他掃地出門,就未免太過殘忍!”
他目光掠上來,一片瘮人的冷攖。
安澄咬住嘴脣:“原來我的直覺沒錯,你是想將這間律所搶到自己手裡!可是你別忘了,你當初進這間律所的時候還只是個法學院的畢業生。是老科力排衆議給了你獨立辦案的機會,甚至也是老科親自提名讓你成爲合夥人!”
“當初你也跟曾經的海倫一樣,受到合夥人會議的一致質疑,是人家老科力薦,甚至跟你對待海倫一樣,擡出自己創始人的身份,一個一個去談條件、做交易,說服了那些合夥人,才幫你在法學院畢業兩年就能成爲高級合夥人的!”
“原來他連這個也告訴你了。”湯燕犀沒有半點感喟,眼中反而更冷。
“人,總不該忘恩負義到這個地步!”安澄攥緊手指:“他老了,他只是不想離開自己付出了一輩子心血的律所,而且他也承認你將律所管理得很好,你爲什麼就不能容人呢?償”
湯燕犀冷笑一聲:“忘恩負義?我將他一輩子都沒發展壯大起來的律所帶到今天這個規模,我給他提出了足夠的養老金分紅……這難道還不夠麼?”
“可是你想把他的律所搶走!”
安澄搖搖頭:“爲什麼非要這樣呢,湯燕犀?你湯家一向是家大業大,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你又爲什麼非要搶人家的?”
“你想要一家律所,是麼?OK啊,你爸手裡現成就有TOP10的‘湯,程&劉’,你儘管去工作,將來這間律所自然就是你的。或者你心急,那你可以自己創建一家律所,從小到大一點一點培育它啊!”
坦白說,安澄最初聽說湯燕犀在鯊魚工作,而沒有進他父親湯明羿的律所時,她就有些吃驚。不過彼時沒有太放在心上,只以爲這是他上進心強,不想躺在老子的功勞簿上混資歷,她還覺得挺好的。可是哪兒能想到他卻是在處心積慮搶別人的律所!
“難道……是因爲好玩?”安澄眯起眼來:“因爲搶別人的東西才最有成就感,你想要的就是這個過程裡的快`感?”
“原來這就是你對我的觀感,”湯燕犀面無表情,只擡眼冷冷地凝視她:“當年你就是這麼看我,現在其實也沒有變過。”
安澄閉上眼:“我也不想的,我也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可是,拜託你別讓我看見這些事實,別讓我按照這些事實得出最自然的推論,不行麼?”
他沒直接回答,卻彷彿顧左右而言他:“你上法學院,第一節課,學到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安澄一怔,咬了咬脣回答:“所有法學院都是類似的吧:不要將律師的職業道德與倫`理道德混爲一談。”
“這就是我給你的回答。”他十指相對,眸子幽深。
“律師的職業道德?”安澄深吸口氣,“OK,那我們就說這個。你讓我放棄手頭的案子,難道對得起我們的當事人,這樣的行爲是符合律師職業道德的麼?”
“別忘了當事人委託的律師是本律所的創始合夥人,而不是一個法學院還沒畢業的實習生!你覺得以你自己來代替老科,代表鯊魚出庭辯護,是在保障我們當事人的利益麼?”
“我!”安澄不甘心,卻還是被問住。
她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小心回答:“可是客觀上來說,我敢保證我對本案的瞭解絕對不亞於老科先生,我既然願意承擔下這個案子,我就有自信。”
他卻清冷地笑了:“那所有法學院的學生就都不用考Bar,直接上庭辯護好了。”
安澄閉上眼睛:“我知道我資格不足,獨立辯護的經驗更是零,所以我才希望得到律所的支持,得到你們這些有經驗的律師的幫助啊!”
“求人幫助是本.能,可是在職場上,沒人有義務一定要幫你。”他依舊滿眼的冷。
“我知道!所以我……”
“所以你耍了小心眼,”他搶過她的話:“你用把戲來對付海倫。”
“可是我成功了不是麼?如果你能晚進來哪怕5分鐘,我們就已經達成合作了!”她攥起拳頭,貼緊身側。
“所以你遞出去的橄欖枝,是我對你的討厭!”他眼中此時已經不僅是冷,根本全都是冰:“爲了跟海倫達成合作,我猜你準備從今晚開始疏遠我,冷淡我,以此來向海倫表達誠意,不是麼?”
安澄咬住了嘴脣。
“安澄,你爲什麼想讓我討厭你,嗯?”
夜色籠罩之下小小的辦公室,此時卻彷彿搖身一變成了莊嚴堂皇的法庭。她站在一頭,而他站在另一頭。
即便沒有法官,沒有陪審團,也沒有旁聽者,可是這樣思維和語言的交鋒同樣讓她感受到驚心動魄。不敢有一個字說錯,更不敢有邏輯任何鏈條的錯漏,否則……一敗塗地還好說,更可怕的是泄露自己的心跡。
“讓你討厭我?湯律師說的還是這個案子吧。沒錯,我知道,打了這個案子,就是要得罪湯律師了。”她小心地混淆概念。
“可是我相信湯律師的境界總該高於海倫,海倫只因派系利益之爭不願幫我,我想湯律師堅持不想讓我打這個案子,也一定有技術層面的考量——誰讓湯律師是這樣年輕卻這樣優秀的律師呢,你一定是看到了我們在這個案子策略上的漏洞,對不對?”
她竟然還能在此時向他擠出一個微笑。
“我收回前面對湯律師跟老科關係的質疑,也請湯律師就案論案,說說看我爲什麼就打不贏這個案子?”
“狡黠的丫頭……”湯燕犀心下暗自一嘆。
當年那個只會梗着脖子跟他吵的小結巴,他一點都不怕;反倒是眼前這個雖然依舊梗着脖子跟他吵個夠,卻忽然不知什麼時候就轉向了的黑天鵝一樣的姑娘,叫他偶有心悸。
他哼了一聲:“既然你問,我便說最關鍵的:牧師約翰已經答應作爲你們的證人出庭作證了麼?”
安澄也張大了嘴巴:“可、可可先生說、說他親自去談!”她竟結巴了。
她自己說完了也是一拍腦袋:“談P談啊,可可先生當晚就出車禍了,他一定是還沒來得及去談!”
湯燕犀擡腕看錶:“已經午夜。後天就要上庭,你只剩下明天一天。關鍵證人還沒搞定,你拿什麼跟我談勝算?”
安澄鼻子上像是被人搗了一拳,吸氣時又酸又疼。
她極力控制着,在他面前高高昂着頭:“我去談!明天一早我就去堵他。我就不信了,我非說服他不可!”
她的決心卻沒在他面上激起任何的迴應,他依舊冷冷的:“你去談?就算老科自己去,都未必有勝算,你怎麼就一定行了?”
他扭開頭去望向窗外的夜色,“老科的車禍,出的真是時候。”
安澄心下咯噔一聲,直眉楞眼盯住他:“你想說什麼?”
他無聲回過頭來:“我想說什麼,要緊麼?如果你真的肯聽我的話,那現在就放棄。是出了車禍的緣故,你又還是個法學院學生,所以你們的退出是體面的退出,沒人會真的苛責。”
安澄心底波濤翻涌,想了很多,也想說很多,最後卻都放下了,只輕輕嘆口氣,搖了搖頭:“我知道我說勝算都只是託大之詞,這個案子我是真的有可能談不下約翰牧師這個關鍵證人,甚至有可能輸了整個案子……可是,我想試試。”
“沒錯,能有機會在法學院還沒畢業的時候就獨立辯護一樁案子,對我來說you惑極大,可是我不僅僅是爲了給自己建立聲名,我也是真的想幫我們的當事人,想維護這樁案子背後所代表的公平和公義。”
“一隻貓的公平和公義?”他輕哼了聲,可是目光卻灼灼地凝視着她:“那究竟適用於人的世界,還是動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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