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9、四世同堂④
安澄只能啞然失笑。
就輸給她一塊,他故意的。
讓她不由得回想起來曾經,她跟他之間那一塊錢的“勞務費”。
——他想幹嘛,她知道,可是權當不懂。
她只凝神專注盯住電腦:“我發給你,用你電腦裡的軟件把劃痕都提取出來,按照漢字筆畫的規則嘗試組合。”
他也只能深吸口氣,壓下笑謔,攏起認真:“好。”
安澄將自己這邊三十七塊磚的信息發過去,自己起身去燒水泡了兩杯濃茶,抱着溫暖的茶杯走過來,湊在他身邊看。
他電腦的軟件裡已經將所有磚頭的圖像集合起來,安澄一看那樣本的數字就劈手給了他一下。
“三十六塊,哈?”
他含笑受了,忍不住眉飛色舞:“……真是三十六塊,就是,嗯,乘三。”
已成夫妻,早已不分你我,再也不似曾經年少時非要分出誰高誰低。現在的計較,也只是知道一個結果就罷了。
兩夫妻雖然說笑,可是眼睛卻都專注盯住屏幕,從未鬆懈。
屏幕上,那些被從磚頭上提取出來的劃痕,一筆一筆浮凸起來,正如安澄之前所想到的,這些都是漢字裡的筆畫。
安澄跟湯燕犀對視一眼,輕輕咬了咬脣:“開始組合。”
湯燕犀手指不停,嘴上卻還沒忘了恭維媳婦兒:“真厲害,怎麼想到的呢?我怎麼之前就沒想到?”
安澄又大方地賜給他一顆衛生球眼:“不是我第一個發現的,是湯圓。只不過要慶幸湯圓年紀還小,認識的漢字還有限,所以他自己沒辦法把這些字給拼合起來罷了。”
漢字的筆畫都是通用,所以拼合的規則也可能有許多種,湯燕犀嘗試了幾種規則,結果拼出來的字雖然也都是橫豎撇捺,卻都成了火星文似的,不是正常的漢字。
安澄伸手替丈夫捏着肩膀:“不會那麼簡單的,也許拼一晚都拼不完。我知道對於聰明人來說,耐心反倒是最大的挑戰,聰明人習慣了信手拈來,不習慣要多次重複嘗試。”
湯燕犀聽得心下舒泰:“那我們就拼一晚,我就不信拼不出來了!”
湯燕犀緊張地投入其中,安澄則略略有些失神。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相伴,叫她忍不住想起過去。
她幫他捏着肩,不由得回首微笑:“還記得辦溫莎廣場踩踏案的時候,你曾經在庭外取證的時候,在本子上畫小人兒麼?後來你說那是象形文字,是人類最古老的文字。”
“說來也有趣,萬聖節那會兒我逗解憂,說幫她扮成古埃及神話裡的貓神。現在我想起來,古埃及法老的金字塔壁畫裡,那些看似小人兒、貓神的形象,許多其實就是文字呢。”
湯燕犀霍地一拍安澄的手:“好媳婦兒!你幫我解開了難題!”
安澄揚揚眉:“哦?”
湯燕犀指着屏幕上幾處有些特別的痕跡:“你看,我們原本的設定是這些痕跡都應該是漢字的筆畫,可是這幾處明顯不符合漢字筆畫的特徵。我們也只認爲它們可能是磨損了,所以拼命設法把它們往漢字筆畫的特徵上貼,假設它們是某一筆,然後再將假設後的筆畫拼合進漢字。結果成了火星文。”
“就因爲它們的存在,才導致其餘清晰的筆畫也無法順利拼合起來。你剛剛的話提醒了我,我想這些特別的痕跡,並不是漢字的筆畫,它可能是畫——是象形文字的意義。”
安澄也覺得有點頭大:“畫兒?象形文字?那不越弄越複雜了麼?”
湯燕犀卻回眸嫣然一笑:“不復雜。你忘了,是湯圓最先發現這些痕跡的?”
安澄一怔,隨即便也拍掌一笑:“哈,我怎麼忘了,象形文字除了在文字剛萌芽的時候之外,是更適合孩子們用的呢!孩子們對圖畫的表意,比大人還熟練!”
湯燕犀眨眼:“所以是湯圓第一個發現這個秘密的。他用一顆孩子讀畫的心,可能比我們用電腦軟件來拼合文字,反倒有更多的心得!”
安澄深吸口氣坐下來:“那我們也學着用孩子的眼睛來看這些特殊的筆畫。”
湯燕犀不由得轉過身來,盯住她眼睛:“爲什麼不讓湯圓也加入進來一起呢?既然是他第一個發現的,而且他說不定比我們更有心得。”
安澄卻堅決地搖頭:“不知道爲什麼,我有個直覺,這些文字最後拼合成的內容,嗯,不適合小孩兒看。”
湯燕卿的房間裡。
時年在夜色裡睜開眼,迷濛地看一眼身邊的丈夫。
他們兩個因爲當年在黑暗中的經歷,即便是這樣的夜晚,卻也不需要點燈。
時年輕聲道:“怎麼了,睡不着麼?前半夜明明睡得挺好的啊。”
湯燕卿轉過來,一雙眼睛在夜色裡閃出賊亮的光:“……哥和嫂子上房了。”
“哦?”時年的睡意也一下子散了:“什麼時候?大半夜的?”
湯燕卿眼裡賊光連閃,捉住時年的手:“就是啊!你猜……他倆做什麼去了?”
時年臉有些熱:“咳咳,你管他們倆幹啥去了?就……上房頂看看風景,兩口子促膝聊聊天,不行麼?”
湯燕卿笑開:“我故意露面想糗他們一下,結果我哥說上面可好玩兒了,還大度說我一定也會帶你上去看看。”
時年忍俊不已,卻繃起臉來:“哼,我看這就又是哥給你挖坑呢。憑你小時候的智商,一定會受不了這激將法的刺激,非真上去看看,到時候讓哥抓個正着,又狠狠贏你一回不可。”
“不過呢,你現在長大了,該多點深沉了,就別明知道是坑還非往裡跳了。”
時年說着抿抿鬢髮,嫣然一笑:“當然了,最重要還是你現在身邊有我了,所以我會拉着你,絕不讓你犯虎,非往裡跳的。”
湯燕卿笑成了一朵曇花:“有媳婦兒真好。就是的,我纔不上他的套兒,不上去。咱們倆,消停睡覺。明早上我起來去糗他去。”
兩口子並肩躺下,認真地閉眼,使勁想趕緊回到夢鄉。
可是半個小時後,兩個人還是黯然地都坐了起來,無奈地看看對方。
……心裡好奇反倒更重,越發睡不着了。
湯燕卿深深嘆息一聲:“算了,反正我從小到大已經無數次跳他挖好的坑裡去,就也不在乎多這一回了。”
這話說得狼狽,可是安澄卻聽得明白。自家老公說的是“跳坑”,可不是“掉坑”。看似差不多的兩個字,內裡的門道可是千差萬別,“跳”是自己主動的,“掉”纔是被動的。
這兩個字的差別,就也生動描述了這麼多年來他們兄弟倆之間的那些相愛相殺裡,自家老公一貫的態度:不是都看不出來,只是爲了兄弟情,故意咬牙跳了。
這樣一想,時年便笑了:“那我就批准了。”
湯燕卿這才大笑,一把抱住了時年,然後兩人趕緊穿衣裳起身,鬼鬼祟祟出門,朝房頂去了。
東方天際終於亮起來,安澄渾身痠軟地推了推湯燕犀。
磚頭上劃痕的秘密已經解開了,那篇拼合好的文字此時就妥妥地在屏幕上,她轉眸就能看見。
昨晚也正是因爲看了那篇文字,她才忍不住主動投入丈夫的懷抱,再付了一回一塊錢的勞務費……
湯燕犀醒來,卻捨不得睜眼,只輕哼了聲:“別告訴我,你今天週末又要上班。”
安澄咬了咬指甲,也不捨地抱緊了丈夫。
她當然也貪戀家的溫暖,捨不得跟丈夫和兒子分開。可是對於檢察官的工作來說,哪裡有什麼週末和假日?打擊犯罪永遠是刻不容緩,她多休息一兩個週末,說不定會讓多少罪犯趁機逃走,或者叫珍貴的證據就此湮沒。
可是她不想在這一刻傷感,便故意咬着指甲吃吃笑起來說:“你猜昨晚兒上湯燕七有沒有帶時年上房頂啊?”
本來這老宅子攏音,如果不是他們倆昨晚後來……太激烈,就不至於聽不見外面的動靜。
安澄扭頭望電腦屏幕:“不過就算他們倆也上去了,那也落後咱們一步了。咱們提前把這篇文字都拼出來了,待會兒起來就可以去向他顯擺去了!”
湯燕犀便也振奮起來,眨眨眼:“就是!”
週末在家,既然與媳婦兒無法廝守,就只好去收拾弟弟好了。
還在找";湯律師,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