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方哲耀的眼神,水若煙只能將畫遞過去,衆人不免也將頭轉過來盯着。
畫卷展開,是一副遠山圖,名曰儷青山景。
重山疊嶂,崎嶇蜿蜒,山間繚繞着或濃或淡的雲霧,隱約可見一條清溪潺潺。僅僅是看這幅畫,就有一種幽靜平和,崇山峻嶺間暢遊閒情的意境。
“不錯不錯,實在是妙啊!若煙姑娘筆力深厚,蒼勁渾厚,竟然沒有半點女子的嬌柔造作,實在是難得。”方哲耀大讚。
“閒暇小作,入不得大家法眼,五皇子謬讚了。”
即使是當着五皇子面,水若煙臉上也沒有多餘的半分笑容,始終容色淡淡的。周圍幾名病患一見,更是心中感嘆驚豔。
傳言水若煙面若天仙,卻性子孤傲清冷,縱使見了達官貴人也沒有半點笑臉。偏偏那些人還就喜歡她的清絕冰冷,很快就將她的豔名傳播了出來,只是很少人親眼見到,只知傳言中她貌比天仙。
如今一見,果然如此!衆人更是心中感嘆。
方哲耀又和水若煙說了幾句,終於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後者始終蹙眉冷臉,一副想走只是不好得罪的樣子。一見他不再糾纏,轉身便帶着丫頭走了。
看着水若煙窈窕的背影,方哲耀不覺脣角福氣一抹微笑。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水若煙背對着他的眼眸中,亦閃過一抹精光。
待唐溪晚上回到郡主府,無意間得知這事的時候,她卻莫名的察覺到了什麼。
水若煙和五皇子?
她帶着畫來到明溪館,表面上是爲了感謝自己,但爲何偏偏會選五皇子也來明溪館這一天?這真是巧合?
畫作?她可知道,五皇子閒暇之餘,最大的愛好就是作畫書法,水若煙這謝禮還帶的好呢,不偏不巧,正好碰到方哲耀的心頭上去了。
聽說,過不了幾天,玉帶河上就會舉行三年一屆的花魁競選了啊?
……
三天後,郡主府。
看着笙蘭手中的淡紫色花箋,遠山不禁皺眉道:“郡主,這水若煙姑娘未免也太可笑了,居然給你送花箋來?她當郡主是那些好色男子不成?”
想起前幾天明溪館中的不期而遇,唐溪不禁笑了起來,意味深長的道:“若煙姑娘豈是尋常青樓女子?她琴歌雙絕,縱然是書畫方面,亦是堪比大家,能得她親自遣人送來的花箋相請,可是好多人求都求不來的。”
笙蘭卻眼睛一亮:“難道這花箋,就是邀請郡主去參加明晚的花魁大賽?是不是若煙姑娘想讓郡主爲她加油啊?”
玉帶河上的花魁大賽即將開始,這在盛京城來說可是難得熱鬧的大事。
凡是每三年一次的八月十五中秋節,這一天便是全盛京城文人墨客,以及所有男人最期盼的一天。因爲這一天,全城所有的青樓,都會在這一天將自己名下最美麗最有才藝的清倌人推出,經過一系列的才藝展示,再經過評定,最終評定出三位花魁。
羣芳鬥豔,百花爭春,簡直是賞心悅目啊!
擁有花魁的青樓,無一不是知名
度大增,財源廣進。所以,每當花魁大賽的前半年,所有青樓就會賣命的最後調教宣傳一把,以希望自己訓練出的清倌人最終奪得花魁之名。
“春桃,”唐溪看了一眼畢恭畢敬站在最下首的花飛,淺笑道:“你知道這事嗎?”
面上一滯,花飛立即回覆了正常。
這個名字,無論再聽多久,他都不習慣啊!
立即回答,他點頭道:“知道一些。”其實他從蜀中逃到盛京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爲了這八月十五的花魁大賽。
想他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粉燕子花飛,豈能錯過這等好事?就算不用唐溪提醒,他早就將花魁大賽的基本情況調查的一清二楚了。
目前呼聲最高的有三人,分別是夢仙閣頭牌白妖嬈,年芳十七,人如其名,美豔妖嬈,勾魂攝魄。擅長舞蹈,一曲月宮霓裳,不知將多少男人迷的神魂顛倒。
第二是絕豔樓的雲飛雪,年芳十六,乃是絕豔樓老鴇自兩年前就開始調教的一名清倌人,據說擁有音律天賦,最擅琵琶。指尖輕舞下,餘音繞樑,三日不絕。
最後一位就是凌霄畫舫的水若煙,年芳十五,琴歌雙絕,冷若冰山,有天仙子之美稱。且短短在三月時間就聲名鵲起,豈是尋常青樓女子可比?
笙蘭聽得眼都直了,她可是見過水若煙一次的:“居然還有能和若煙姑娘媲美的女子?這花魁大賽,一定很熱鬧吧?”
花飛更是心癢癢的,訕訕笑道:“郡主,既然水姑娘都給你送花箋來了,你明晚會去吧?”
“笙蘭,你想去嗎?”唐溪脣角輕揚,淺笑着看着笙蘭。
“小姐,我可以去嗎?”笙蘭臉一下放光了,猛地點頭:“嗯嗯,好想去啊,那麼熱鬧,一定有很多賣小吃的!”
眸中光芒一閃而逝,唐溪道:“那好,明天一起去吧。”
眼下沒有什麼太着急的事,季鴻卓的結巴問題,她也已經知道怎麼治療了。只不過楚輕侯的手段實在高明,且已經過去了五年,她雖然已經給季鴻卓治療了第一次,但想要徹底破解楚輕侯佈下的制衡,還需要兩三次的行鍼。
既然季鴻卓的問題已經不是問題,那麼她就沒什麼可煩心的了。花魁大賽,似乎真的兒很熱鬧呢,不妨去看看。
她倒是不在乎花魁是誰,她只想知道,這位水若煙姑娘,究竟有沒有攀上五皇子呢?她費盡心機弄個什麼嗓子不適,再作畫感謝她,不過都是爲了結識五皇子罷了。
她到底是想依附五皇子,得到花魁之位,還是另有所圖呢?她很好奇。
三天後,黃昏。
天色漸漸擦黑,街上卻人潮攢動,無比熱鬧。
玉帶河邊,一排排臨河垂柳上掛滿了彩色的燈籠,河風一吹,晃晃悠悠的宛如一排星辰,照亮了昏暗了夜晚。縱然是八月十五,月明星稀,圓月也被燈火輝映的黯然無常。
河邊堤岸上,早就被各種小販佔據了最好位置。各種餛飩餃子攤點,還有賣豆漿豆腐腦的,一個個扯着大嗓門叫賣。冰糖葫蘆,涼茶花生瓜子……應有盡有。
男女老幼一個個熱切而激動,聚在河提邊朝河中心張望,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熱鬧堪比過年。
所有人都看着河中,幾十丈寬而平靜的玉帶河上,慢悠悠的飄來無數花船。
所有的花船上都寫着名字,有寫着‘玉清樓’妝點的彷彿船帆一般,周圍無數彩燈高照,隔着幾十丈遠都看的清清楚楚。
有的在燈籠上寫着‘杏花樓’,再將燈籠挑到最高處,河心夜色中,遠遠看去猶如一顆閃亮的星辰,格外耀眼。
還有的紮成花球,有的裝飾成巨大的宮燈……無一不是妝點的美輪美奐,燈火通明。
大多數船頭都站着一名盛裝打扮的妙齡女子,或手持樂器,或船頭輕舞,或安靜的坐在船上什麼都沒有做,只風姿娉婷,悠然站立,彷彿洛水仙子。
當然,隔得遠,河堤上的普通民衆基本是看不清那些女子的相貌的,這些普通人,也並不是有資格有能力來評定花魁的。但縱使是湊熱鬧,這些人依舊熱情高漲。
唐溪帶着笙蘭和花飛,才走到臨河邊,本是不經意的一瞥,卻看到消失了二十多天的楚輕侯。他站在一株樹下,似乎在等人,一看到唐溪就笑了起來,即使已經入夜,他那張俊美白皙的容顏,卻讓夜色瞬間亮堂了起來。
乍一見楚輕侯,她竟有種怪怪的感覺,彷彿空落落好久的心瞬間被填滿。
好長時間不見,楚輕侯半點沒有改變,人前依舊是一身白衣如雪,君子如玉,站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讓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衣袂在晚風的吹拂下輕輕擺動,他脣角含笑看着唐溪,眼眸中淺淺的溫柔,彷彿情人之間纔有的對視,讓她一看之下,平靜的心緒忍不住一跳。
隔得再遠,低沉而醇厚的聲音也清晰的傳入了她耳中:“溪兒,跟我來。”
彷彿默契到極點的兩個人,沒有多餘的話,更沒有理由,彷彿楚輕侯料定唐溪會跟上來一般,他轉身就走。幾縷髮絲在腦後飛揚,帶出一抹優雅出塵。
白衣拂動,如雲似仙,他已經沒入了人海中,似乎隨時都會消失不見。身邊有看清楚輕侯天人一般容色的女子,癡迷的呆站在原地,而他只脣角含笑,彷彿沒有看見一般,徑直向前,溫和中帶着旁人不易察覺的距離。
鬼使神差般,唐溪跟了上去,待二人並肩站在一起時,她纔看清已經走到了河邊,面前停着一艘小船。
船不大,一丈寬兩丈長,如同普通漁民捕魚的小船一般,只在船位搭一個油棚,一條畫着蘭草的精緻竹簾垂下,擋住了船艙裡面的情景。
朦朧的燈火從簾子後傳來,將小船映的若影若現,唐溪一眼就看清了這小船的不同。
船體是用上好的杉木製成,表面再用精鐵逐寸包裹,縱然是巡江的大船,也能夠禁得起撞擊。船底鋪着青竹涼蓆,還擺着一隻黑色方桌,楚輕侯揭開竹蓆,拿出一盞小巧的琉璃宮燈,懸掛在油棚下。
昏暗的燈光,卻氤氳着一股溫馨的氣氛,楚輕侯站在船頭,長身玉立,衣袂飄飄,含笑着朝堤岸上的唐溪伸出了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