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不夠寬敞的杏林行會前院頓時就擠了個滿滿當當,有些擠不進來的,還堵在門口,急的大叫。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我要找杏林協會的醫者!”
“汪會長在嗎,求求你趕緊去我們家瞧瞧吧,我是楊老闆家的下人……”
“是我先來的,我家大人身體不適,請哪位醫者趕緊去瞧瞧?”
七嘴八舌,鬧哄哄的,所有涌進來的下人管家,無一不是焦躁不安,惶恐失魂的樣子,似乎生怕耽誤了請醫者的時間會鬧出人命一樣。
汪陽一看不對,當即站了出來,沉聲喝道:“鬧什麼鬧,老夫乃杏林行會會長汪陽,諸等突然衝進來喧譁,所爲何事?”
一個離他最近的四十許中年管家模樣的人連忙衝着他道:“汪會長,我是宋大人府上管家宋源,你可記得?我家老夫人身體不適,似乎是……是感染了瘴癘,求汪會長趕緊去給我家老夫人看看吧?”
他話才說完,旁邊一青衣下人立即叫了起來:“汪會長,我家老爺也身體不舒服啊……”
“還有我,還有我……”又有人急切的叫了起來,聲音轉眼淹沒在喧囂之中,院中亂成一團。
這時,一個少女悅耳的聲音忽然響起,分明是雜亂不堪的現場,那輕柔的嗓音卻讓人聽的清清楚楚:“諸位府上可是昨日有人去赴了宋通判家喜宴的,都和姜老夫人一般,懷疑感染了瘴癘?”
衆人一聽,頓時朝那聲音看來,只見一身杏色蜀緞玉蘭花百褶裙,面容清秀雅緻的少女站在汪陽身側不遠處,眸光若星,風姿娉婷。
那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安靜了片刻,嘈雜的聲音頓時消失。
唐溪緩緩走到衆人之前,環視一圈,所有人只覺一道涼意掃過自身,看着這少女的眼神,心情不由自主有種平靜下來的感覺。
“剛纔我已經給姜老夫人看過了,她的確是感染了瘴癘,不過好在是初期,我已經熬了藥讓她服下,不會有問題了。至於諸位府上是不是有人也感染了,在沒有確認之前,還請不要驚慌。”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雖聽着唐溪的話很有種讓人信服的感覺,她那神情,安然鎮定的樣子也感染了周圍人,似乎她說治好了姜老夫人,就的確是治好了一般。只是,看她少女青春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杏林聖手,一時間,衆人都不太敢確定她的話。
翁立羣心頭暗歎一聲,唉,這就是沒有表明身份的弊端了。若是唐溪一開始就以蕙怡郡主身份前來,衆人誰不知道她就是前段時間當衆驗證特殊醫道天賦的奇女子,又怎會顯露出絲毫懷疑?
整個東秦,有如此能力的不過兩人,一是楚輕侯,二就是唐溪,縱然二人都身處盛京城,但名頭卻是傳遍了全國,就算是相鄰的南魏、西楚,只怕也是無人不知。
眼下,他只得先幫唐溪擋下衆人的質疑,等到姜老夫人的病情痊癒,衆人自然就明白了。
待翁立羣告知了身份,衆人一聽他乃是陛下親派的太醫,頓
時放心了下來。翁立羣道:“如今事態緊急,還是先確認病情重要,汪會長,我們這邊人手不夠,勞煩汪會長也將杏林協會的醫者派出,先到各府確認病情纔是。”
“杏林協會自當全力協助。”汪陽按下心頭的小算盤不提,點了二十多名醫者,逐一跟着各家來的下人管事和翁立羣一行太醫去確認病情了。
等再回到杏林協會,已經是三個時辰過去了。
午時已過,陽光正暖,沒了夏日的酷熱,帶着股秋意的和煦,洋洋灑灑的投在杏林協會的前院中,地上一片淡淡的金色。但衆人卻是心頭髮涼,一顆心早已經沉到了谷底,雖然人人都是飢腸轆轆的感覺,但根本沒人有心思吃飯。
確診的情況不容客觀,十五名太醫包括翁立羣在內,以及汪陽和二十多名杏林協會的醫者,從各家瞭解到的情況逐一彙總,剛纔檢查的四十三戶中,竟然有三十八戶,府上至少有一人到三人感染了瘴癘!
雖然染病之人都只處於疫病初期,不算棘手,但與前幾天不同,這些人無一不是身處最安全的東城區,這種情況就讓人感到問題嚴重了。
東城區屬於富人和官員居住的城區,疫病防治做的最爲嚴格,即便是疫情爆發的最嚴重的那幾天,城中也僅僅是出現了十多例感染情況,隨即就被壓下。在整個安平城衆人心中,東城區向來是最安全的,而現在,竟然也開始大面積爆發瘴癘了!
汪陽心頭開始發麻了!
怎麼會這樣?
昨晚赤皮犀角才被偷走,今天就開始爆發了大面積的傳染,他一直以爲瘴癘被他們控制的很嚴格,除了城外那羣等死的賤民,就連城西也出於可控範圍內,更不要說城東了!
如今竟然檢查出疫情從宋通判家中傳播出來,更是因爲他家宴客幾乎請遍了城中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如今已經有三十八戶確認已經感染,那麼剩下的呢……剛纔還沒有找上門的,其中又有多少已經感染了?
越想越可怕,越想越心寒……汪陽幾乎坐不住了,立即就想將此事稟報給魯同甫。可是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惶恐越來越深,彷彿整個人凍在了堅冰之中,從頭到腳都寒透了。
若是去稟告魯同甫,他幾乎可以想象的出來,自己的下場是什麼!
不行,不行!必須冷靜下來,慌是沒有用的。他也是醫者,最清楚如何應對瘴癘,只要還沒有被感染的情況下,縱使沒有赤皮犀角這味主藥,想要預防也不是不可能的。
況且現在,疫情應對處理工作已經交給了翁立羣這一干太醫,就算出了問題,也是他們首當其中,是他們的責任,他慌什麼?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汪陽首先出聲:“真是想不到竟然又有三十八家被感染了,而且這次全都不是普通的百姓,這事只怕瞞不住,估計今天之內就會傳遍整個東城區,翁太醫,你看怎麼辦纔好,我們杏林協會所有醫者一定配合。”
他先將自己的責任擺清楚,杏林協會,只是配合,主要應對
救治還在他們一干太醫。
翁立羣連只掃了汪陽一眼,便看着唐溪道:“楚楚,你看如今之計,應當如何?”
話一出,汪陽是真的驚了。
都火燒眉毛了,這老狐狸還真的將如此緊急之事交給自己侄女,一個小丫頭?真出了事讓她來承擔?他不也是她叔叔嗎,而且還是這次疫情處理的主事人,他以爲沒處理好疫情,他還能逃得了罪責?
只是,其餘十多位太醫的態度,也清楚的表明了這一點,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那小丫頭身上,彷彿她纔是最有資格,醫術最高明,手段最強之人,這是怎麼回事?
不待汪陽想通,唐溪已經開口,雖然神色還算鎮定,但生意中卻透着一股憂心:“這三十八家中出現的感染者,無論身份,必須要第一時間救治,等會將我剛纔開的藥再取一些出來,我親自熬製,勞煩汪會長派人給他們立即送去。”
“這些人的病情並不算嚴重,只是麻煩之處有幾點。第一,這次感染的人,如汪會長所言一樣,都不是普通百姓,府上成員不說了,光是丫頭下人這些,還需要我們再次逐一檢查,是否有潛在疫病的可能性。還有家宅全部要逐室毆疫,只怕不是短時間可以完成了。”
“第二,要調查清楚這次疫病的源頭,重點在宋通判府上,畢竟這次衆人都是從他府上回來之後才發現疫病的。關於這點,還請汪會長稟告給魯大人,儘快處理。”
“第三,凡是赴宋家宴席之人,除去剛纔四十三戶,其餘還有沒來報告的,或者是尚不知情的,統統要逐一上門檢查,避免遺漏。若是他們中在今日又有誰再去拜訪了其他人,或者去了什麼地方,這些也要檢查清楚,避免有可能出現疫情傳播……”
唐溪越說,汪陽的臉色就越難看,他那裡聽不出她說的嚴重性?這根本就是要將整個東城全部翻過來,徹底清查一次的架勢啊!
“楚楚小姐,你是不是說的太嚴重了?”
汪陽打斷她的話,陰沉着臉出聲:“整個東城區,居住在此的六成都是有名望有地位的貴人富戶和官員,若是如楚楚小姐說的這麼大肆檢查,豈不是會引起恐慌?若是因此造成什麼後果,那誰來承擔?”
唐溪轉頭看着汪陽,妙目閃耀着一絲不解之色,眉頭輕蹙道:“汪會長的意思,是我小題大做了?是不是應該真的等到疫病擴散,家家戶戶都被感染,等到這種情況纔去處理嗎?”
“正是因爲王會長說了,這次有感染的人都是有名望有地位的大戶,所以我才特別重視,必須要在疫病沒有徹底傳播開,就將之壓下。我知道這樣做的確是辛苦大家了,但這次疫病可是瘴癘,可怕之處汪會長應該比我還清楚。”
“所以,爲今之計,還是儘早處理的好。”
聲音柔中帶剛,卻帶着一絲不容置否的決斷,即便是汪陽這種鑽研權貴上層十多年的人,聽了她的話,也忍不住感到了些許壓力。
一個丫頭,竟然能幾句話說的他無法反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