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痕跡的將眼神從德慶帝身上移開,唐溪心頭已經篤定那味道是什麼,只不過……這東西既然在德慶帝身上出現,那就證明……
看着方濯塵和德慶帝之間父慈子孝的樣子,唐溪絲毫感覺不出眼前這個日漸蒼老的中年男人,就是那個曾經心狠無情、狠毒多疑的東秦帝王。
似乎是有心事,而且很有可能是因爲趙吟澈即將到來的原因,德慶帝始終有些患得患失的樣子,言談中三句不離長生丹。方濯塵自然是好言相勸,不斷安慰,總算說的德慶帝離開了。
沒有關鍵人物在場,唐溪臉色立即沉了下來,什麼也不想說,只屈了屈身示意,轉身便走。
“唐溪……”方濯塵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她,轉眼就見唐溪臉色不善,連忙叫住她。
一回頭,唐溪冷冷的看了方濯塵一眼,一言不發。
“你怎麼了?剛纔不是說的好好的嗎,你是不是生氣了?”總算方濯塵還看的出來唐溪心頭不悅,但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上次也給她說過這些話,她也沒有這麼生氣,而且剛纔才說到他願意許她一切,只要她陪着他就好。唐溪還沒有回答,也沒有表態,轉眼就變得這般,他實在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想起德慶帝的樣子,唐溪第一次對方濯塵生出了一絲寒意。
原以爲他這樣風雅清俊的男兒,就算爲了帝業爭奪,陷入那些黑暗陰謀之中,但本心怎麼也應該如楚輕侯一般,保持最初的清明。有所爲有所不爲,怎麼能夠因爲外物而改變自己?
可是他……不但變了,而且還隱藏起來,沒有任何人察覺的到。若不是她最擅長的便是醫道,若不是剛纔她偶遇德慶帝發現了他身上的味道,只怕她還想不到這點。
那個在她心目中一直羸弱無依,可憐無奈的二皇子方濯塵,竟然是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心之人。連他的父皇……他都下的了手!
“沒有什麼好說的,二皇子,我只想告訴你,從今以後請你不要再單獨見我,我也不想再見到你,沒有什麼話好說,告辭。”
明明是自己將方濯塵當成了楚輕侯一般的人物,等看清他的真面目時,唐溪卻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她知道這是因爲第一次,那一曲的緣故,如此悠然遙遠,仿若出塵的天籟之音,這才讓她先入爲主,將方濯塵當成了朋友。
即便她一直沒有承認,但內心深處,她對於方濯塵,比起方凌玄、方哲耀和斐子稹等人,多少還是有些區別的。
也正因爲如此,在她終於看到方濯塵內心的黑暗,她纔會如此觸動。
完全沒有想到唐溪竟然會說出如此絕情的話,似乎以後連幫他都不會了,跟不要說接受他的感情,和他在一起,這簡直是妄想。
方濯塵慌了起來,連忙大步上前想要拉住她,但他的動作哪裡比得過唐溪?連觸碰都無法,阻攔跟不用提了,若非唐溪顧忌這裡是二皇子府,周圍不知道多少耳目,還有
德慶帝的存在,她說不定直接就飛上屋檐離開了。
“唐溪,唐溪……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剛纔我們不是還說的好好的嗎?”方濯塵心慌起來,卻又根本無法攔住她,滿臉着急的樣子,手足無措。
也只有面對唐溪,他纔會有這種無力感,他根本無法掌控這個少女,反而被她牽引着,自己的心情,舉動,全都因爲她的存在而變化,無法控制。
“是不是我不該說那些,你不高興了?好好,我答應你,以後我再也不說了好不好?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就行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楚輕侯,是不是絕對不會接受我,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別生我的氣,別不理我就好。”
“用不着這樣了……”唐溪冷冷的道。
“需要這樣嗎?一副受傷了的樣子?二皇子,我相信你可能對我是有些好感,但絕對不會是你說的那種程度。我現在才知道,其實你是個比方凌玄、方哲耀還要狠心的人。”
“非但狠心,而且還可怕。因爲他們的狠心,想要爭奪帝位,那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的。而你的狠心,除了少數幾個人之外,根本沒有人知道。更可怕的事,你還將這種狠心隱藏起來,讓人覺得你根本就逼於無奈,被迫如此,讓那些人都對你抱着同情的思想,即便你殘餘了皇位爭鬥,那些人也只覺得你是不得不這麼做,而對你心生同情……”
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暗色,方濯塵依舊黯然傷感:“唐溪,我們合作這麼久了,難道你也不瞭解我了?你明知道事實就是這樣,很多事我不想做的,但卻不做不行。”
“就比如這一次……”
略帶嘲諷的看着方濯塵,唐溪道:“你對陛下做了什麼?別告訴我是楚輕侯的主意,他絕對不會這麼做的,敢在二皇子府上對德慶帝下手,唯一可能的只有你!”
明顯見到方濯塵臉上閃過一絲驚色,唐溪更加篤定,即便他不承認,她也不會相信了。
果然,方濯塵似乎是知道唐溪的能力驚人,只不過愣了一下,而後苦笑起來:“呵呵,我還以爲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你才見父皇一面就看出來了。唐溪,我該高興你的能力出衆,還是後悔不該讓你看到這陰暗的一幕呢?”
他的確是有些後悔了,後悔讓唐溪發現他下在德慶帝身上的毒。明知道她最擅長的就是醫道天賦,卻還偏偏選擇這種下手方式,以至於讓她對他生出這種嫌隙。
只怕從此以後,她都會討厭他了吧?
“我能不能解釋?”方濯塵正色看着唐溪,語氣低沉了下來,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奈隱藏其中。
“你不用解釋,你沒有否認我已經很驚訝了。”唐溪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在哪裡去找的這種毒,混合在飲食中讓人服下,的確讓人毫無知覺。只需要半年之後,中毒的人就會心力衰竭而亡,就像是太過勞累了一般,幾乎察覺不出來。”
“只不過你竟然用在德慶帝身上,再怎麼說
他也是你親生父親,你真下的了手。”
或許是對親情太過看重,即便唐溪也曾經殺過人,陰謀設計過,可她從來不會對自己親人下手。就算曾經的李氏和唐萱如此對她,她也一忍再忍,直到最後也沒有親自下手。
親情是割不斷的牽絆,有些人卻毫不留情的拋棄。爲了自己的各種私慾,將這血脈見的牽絆試做障礙,半點也不憐惜,一刀斬斷。
前世的她幾乎沒有享受過親情,而這一世,無論是林氏還是唐俊卿,他們都給予了她最無微不至的感情,以至於她連帶對李氏和唐萱也下不了手。
這就是唐溪在知道,連方濯塵也對德慶帝下毒的時候,她無法接受的原因。
只因她從未將方濯塵當成方哲耀、方凌玄一般的狠心之人。
“唐溪,不要怪我好不好?我真的沒有辦法了,纔會除此下策。這一個月是我最好的機會,父皇被逼暫住在這裡,是我下手的最好機會。我明明如此恨他,卻要每天裝出一副孝順的面孔去討好他,就是爲了得到他的歡心,我也很痛苦的,你不明白嗎?”
“這是我以後登上帝位的最好機會,偷偷告訴你一聲,我已經遊說父皇立下了傳位詔書了,雖然連父皇都不知道當時他在什麼東西上寫下的自己名字,蓋上印章的。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事,只要父皇一死,我就是東秦的帝王了!”
微微一怔,這一點唐溪卻是沒有想到的,但她還沒有開口,方濯塵已經繼續道:“如果他不是那麼眷戀帝位,寧願付出三座府城的代價也要去交換長生丹,我也不會明白他對皇位的渴望。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不會傳位的,大哥和五弟那般拼命陷害,相互下手,現在看來不過是個笑話。”
“就算我這般日日討好他,終究也只是個笑話。他絕對不會將皇位傳給我的,除非他死!”
“所以你就對他下毒?”
“是!如果他不死,東秦會亂成什麼什麼樣子,別說你看不出來!”
完全沒有顧忌周圍是否會有人偷聽,方濯塵聲音清亮,斬釘截鐵。似乎是即便明知道她討厭這種事,重新來一次,他依舊會如此選擇。
身旁只有乍暖還寒的春風吹過,唐溪陡覺得一陣心寒,渾身冰冷了起來。她攏了攏雙手,將頭別過不再看方濯塵。遠處的柳樹還沒有發芽,只能看到垂下的枝頭上出現的一點點芽包,入目格外蕭條。
她無話可說,或許,她本來就不該說。
她能夠爲父報仇,做出那些她本不想做的事,爲何她還想方濯塵也如他外表一般,做個出淤泥而不染的濁世公子呢?
忽然覺得好累,什麼都不想管了,可是她知道不行!
必須儘快完成,讓方濯塵心願達成,成爲東秦之主。然後……她就可以遠離這些陰暗無情,爾虞我詐的一切,和楚輕侯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寧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必須要再快一些,她已經不想再聽到這些了。
(本章完)